萬韌嘴角彎著,先前冷下來的眸子裏沒有半分笑意:“我先向各位簡單介紹一下這位胡亥先生吧。”


    各朝代人咽了咽口水:這個先生是你這麽用的?


    萬韌轉身,邊念,邊在黑板上寫。


    “治國(於死地)的大師。”


    寫完,她將“治”字一劃,在前麵補了個“致”字。


    換行,她繼續寫。


    “微操巨匠——用最簡單的手法完成最艱難的亡國。”


    “踩在時代劇變前列腺上的不羈男孩。”


    三行情詩寫畢,萬韌迴身繼續道:“他是怎麽上位的呢?”


    大秦,李斯隻感覺自己的心髒猛地一縮,恐慌自靈魂深處向四肢百骸蔓延,手顫著,衣擺被拽得幾乎要破裂。


    “矯詔。”萬韌語氣平平,響震那口喪鍾。


    李斯的雙目驚懼地圓睜,胸膛劇烈地起伏,唿吸急促且顫抖。


    是他嗎?


    未來的他竟敢於冒如此之大不韙?


    “陛下在第五次巡遊時,病亡於沙丘宮中。”


    萬韌嗓音哽咽,麵色卻鎮靜,白幕空間上空雷霆響徹。


    講台的一角擺著一堆瓷瓶,有黃有白。


    萬韌捏起兩瓶來,一黃一白,拔去木塞。


    她仰頭,將兩瓶藥倒入自己口中。


    張堆堆早就算好了的,一瓶就是一次的分量。


    萬韌生咽著那些藥丸,隨手將空了的藥瓶放好,一行清淚劃過她平靜的麵龐,而雷雲消霽。


    肉體上的疼痛是一味良藥,總是能對情緒導致的機體疼痛起到很好的緩解效果。


    “這場政變的發起人是趙高,他說服了胡亥。”萬韌隨手擦去麵上的淚水,“也說服了彼時已經是大秦丞相的李斯。”


    萬韌話落時,李斯也已將頭重重磕在了鹹陽宮內的石板上。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們更是偽造了一份詔令——賜死陛下屬意的繼位者,長公子扶蘇,以及陛下的死忠,大將蒙恬。”


    聽到此處,嬴政搭在禦座上的手驟然發力,指節泛白,青筋暴起。


    台下,李斯一言不發,叩首的動作猶不敢停,額上的傷口淌著鮮血,流著,流入領口,濕濡了胸膛。


    李斯犯的不是尋常的死罪,他本人尚且不敢求饒,其他臣工又如何敢蹚這萬鈞雷霆。


    皇帝陛下不開口,他們怎麽敢有半分的響動。


    此一刻,對於朝臣來說,就連自己心跳的聲音也太過鼓噪,隻恨不能自己是個不會唿吸的死人才好。


    滿朝臣工,噤若寒蟬。


    “那時的長公子身在上郡,與大將蒙恬一起戍邊修築長城,手握三十萬大軍。”


    “扶蘇接到賜死他的詔書時,蒙恬是警覺的,勸他迴朝請示,而扶蘇說‘父賜子死,尚安複請’,於是長公子扶蘇和蒙恬將軍死了,趙高、胡亥、李斯三人的合謀也就成功了。”


    忽地,萬韌將話頭一轉,問道:“知道我們後世人是怎麽評價陛下的嗎?”


    萬韌扯了扯嘴角:“你們當然不知道了。”她自問自答。


    “我們是這樣說的——


    他是一個無法用言語形容的人,是一個自古從來不曾出現過,未來可能也不會再出現的人。


    他和他的帝國會失敗,因為他隻是一個人,卻做超越了人的事。


    這個龐大的帝國因他一個人而存在,也隻有他能做到。


    而他會死去,因為他是一個人,沒有人能不死。”


    萬韌麵無波瀾,語調平淡:“曆史的結局也的確如此,我們如此評價,不足為奇。”


    萬韌能感覺到逍遙丸已經在發揮作用,不由衷的愉悅將一切遺憾、歎悵、悲痛彈壓得起不了頭。


    但她笑不出來。


    “或許在扶蘇的心中,就是如此將陛下奉若神明吧!


    他的父親永遠不會死亡,他的父親永遠掌握權柄,他的父親永遠是大秦的太陽。


    所以他寧願相信自己的父親會‘賜子死’,也從未想過有人敢假傳他父親的旨意。”


    秦宮之內,此時的扶蘇才十三歲,他眼見耳聞著萬韌說的話,心神震動,淚水模糊了雙目。


    他的嘴中不停呢喃著:“阿父不會死的,不會死的... ...”


    他起身,雙目噙淚,不發一言,朝著教導自己的博士一禮,轉頭就往殿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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