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子時的更鼓剛剛打過。


    宋山山困到眼皮直打架。


    早就適應了在這邊早睡早起的作息,冷不丁熬到這個點她都有點不習慣了。


    當然也是因為太無聊了沒有事情做的原因。


    宋山山揉了揉眼睛,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撐著地準備站起來迴房間睡覺。


    然而……


    她的腿好麻啊!


    雖然跪的時候在下麵墊了兩個軟軟的蒲團,但是長時間壓著血液都快不循環了。


    剛剛一直不動倒是沒有多大感覺,現在一起身,便感覺腿上有電流一般,無數螞蟻在裏麵爬。


    “嘶……”


    宋山山齜牙咧嘴地胡亂揉了幾把,感覺好些了便一瘸一拐的扶著牆往外走。


    “宋山山,你咋了?”


    還站在祠堂外麵麵壁思過的阿添看著她這副模樣,忍不住問道。


    剛剛吃飯的時候看她不是沒事呢嘛?


    而且老爺也沒真動家法,怎麽看著不良於行了呢。


    “快快,來扶我一把。”


    宋山山伸手招唿他。


    她現在困得很,靠自己一瘸一拐地挪迴去的話還不知道得到猴年馬月。


    阿添上前抓著她的胳膊,“要去哪?”


    “能去哪?都什麽時辰了?當然是迴去睡覺啊!”


    宋山山一臉看傻子的表情看他。


    阿添抬頭看了一下天色,不明所以地迴看她。


    “子時啊,更鼓剛剛敲過。”說著他狐疑地上下掃了一眼宋山山,“你罰跪完了?”


    由於他說得太理直氣壯,宋山山鬆開他的手問道:“我完了啊,爹爹跟你說你要罰到什麽時候?”


    阿添聽聞如釋重負地笑了一下,“這麽快,我以為要到天亮呢,那咱們走吧,老爺說等你出來我也可以迴去了。”


    宋山山默了。


    明明一起犯的錯,怎麽她要跪祠堂,而阿添隻需要站著。


    自己被罰跪固然難受,但是看到阿添輕鬆更讓她感到揪心!


    阿添看著她麵上表情變換不定,猜不出她在想什麽,於是開口催到:“走啊,愣著幹啥?”


    宋山山長唿一口氣,忍著忍著。


    “明天記得起早點啊,咱們迴村裏看看那些蛇怎麽處理。”


    “你這剛被罰完又要出去?你還真是……”


    不長記性。


    阿添忍了忍沒把後麵半句說出來。


    “也是。”


    宋山山沉默了一下,“就是迴村一趟而已,應該不打緊吧?”


    阿添“嗬”了一聲:“你上次不就是說要迴村釀酒,然後偷跑的嗎?”


    宋山山徹底沉默了。


    看來果然是不能撒謊啊!這狼來了的影響也太大了。


    不過該去還是要去的。


    她那幾袋子的蛇除了她知道要怎麽處理,別的人也不會啊。


    而且再拖下去,萬一王大哥把蛇給她養死了,那他們這一趟豈不是白跑了?


    要是爹爹不信,大不了帶上他一塊迴村唄。


    夜深人靜,一夜好眠。


    次日一大早,阿添駕著馬車和宋山山一起先到了酒肆裏去。


    村裏小院釀的都是糧食酒,她打算把酒肆後院小作坊釀出的酒也搬一些過去。


    酒她是不缺的,這次抓的蛇也多。


    有了試錯成本,她想用不同的酒都試上一試。


    “三娘子,聽說你去了潯城?”


    剛一進酒肆,幾個原本在打掃的小夥子就圍了上來,個個都滿臉好奇地看著她。


    宋山山嘴角幾不可察地抽了抽。


    怎麽她去一趟潯城,明明也沒跟誰說,結果咋那麽多人知道啊?


    他們哪裏來的消息?


    雖然無奈,但是迎著他們的目光,宋山山還是點了點頭。


    “真的?那邊怎麽樣了?”


    酒玉醞滿臉八卦,眼睛一閃一閃的。


    “官府派了那麽多人去,那肯定是都處理的差不多了啊,你們如今都開始關心起時事來了?”


    酒玉醑嘁了一聲:“那哪能啊,我們想問的不是這個。”


    “那你們問的是什麽?”


    酒玉醞上前一步,壓著聲音道:“三娘子,街上的人都說潯城的蛇患是因為有個妖女在作祟,是真的假的?”


    宋山山聞言皺起了眉頭。


    妖女?


    原來外麵都是這麽傳的嗎?


    想起阿蘭的遭遇,宋山山心中莫名起了一股怒氣。


    “沒有的事,你們別跟著旁人瞎說。”


    酒玉醞愣了一下,隨後應道:“那是那是,我們也就是聽了這麽一嘴。”


    他們原本還想問問那條據說有幾人長的大蛇,但是看著宋山山的表情似乎不太好,他們連忙繞開了這個話題。


    “三娘子今日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


    宋山山興致缺缺,隨口答道:“我來取幾壇酒。”


    她進到酒庫裏點了幾壇度數高的酒,讓三個玉幫忙搬到車上。


    直到他們的馬車離開南街,駛出城門,宋山山才拉開車簾和阿添吐槽。


    “事情根本就不是他們說的那樣,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黑的都被他們說成白的了,他們都知道什麽啊就亂說。”


    宋山山氣不過,阿蘭生前過得不好,死了還要承受這樣的罵名。


    她們雖然隻有一麵之緣,但是光是聽到這話她感覺自己都快要氣爆了。


    “其實,他們未必不知道真相,然而人們隻會說出他們想讓別人知道的,聽的人也隻會選擇自己想聽的。”


    阿添聽過小仙子的故事之後,再聽街上那些人的議論,怎麽聽都覺得難以入耳。


    “人性本就如此。”


    宋山山歎了一句,她也不是不知道這一點,但心中還是覺得不服。


    阿添讚同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和小仙子在山洞裏都說過什麽,但她既然連屍身都不願意留下,想來也不會在意旁人如何說了。”


    他想起後山那場燒了大半夜的大火,心裏頗有感觸。


    “你說的也有道理。”


    宋山山想起阿蘭的樣子,搖頭歎道:“流言也是一把殺人的刀。”


    “你說什麽?”


    阿添沒聽清她的話,疑惑問道。


    “沒什麽。”宋山山扯開話題,“待會兒到了小院之後,你去把李三伯也請過來吧,咱們爭取今天就弄完。”


    他們抓的蛇好說也有幾十條,光是她一個人的話可能處理不過來,就是加上王雲慶也不一定能在日落前完成。


    她今天出門前被宋長則下了通牒,天黑前一定要迴去。


    “知道了。”


    阿添懶懶地應了一句,加快速度往村裏趕,一刻鍾的功夫就到了村口。


    “王大哥,出來幫忙搬下酒。”


    剛到小院門口,宋山山就扯著嗓子喊了一句。


    “來了。”


    王雲慶打開正屋的門,睡眼惺忪地走出來,“這麽早?”


    “嗯,咱們今天就把那些蛇給泡上。”


    宋山山將車裏的酒挪到外麵來,冷不丁看見他眼下的烏青有些詫異。


    “王大哥,你這是……昨晚沒睡好?”


    他們昨天明明迴的挺早的啊?


    王雲慶幽怨的看了她一眼,“那些蛇,太吵。”


    他昨晚睡得半夢半醒的,忽然聽見嘶嘶聲不斷,那聲音鑽進他的耳朵裏,有一種什麽東西正在吸他的腦髓一樣。


    睜開眼忽然看到床邊的幾個布袋正在向他蠕動。


    那場麵,想想都很刺激!


    “噗嗤——”


    一旁準備抱酒進去的阿添忍不住笑出聲,“看來咱們仨昨晚上誰也沒睡好,這都是天意啊!”


    他和宋山山是被罰的沒有辦法,但王雲慶也沒睡好倒是讓他挺意外。


    “行了,別貧嘴了,趕緊把東西搬進去然後去叫人。”


    宋山山白了他一眼,自己捧著一壇小的酒率先走了進去。


    把酒都搬進來後,阿添便往李家奔去。


    王大哥,你會殺蛇嗎?”


    把酒都搬到了正屋簷下放著,宋山山忽然看著王雲慶問道。


    王雲慶愣了一下,點頭道:“會的。”


    “那好,那咱們趁早把它們給宰了吧。”


    宋山山進到裏屋,看著麵前幾個還在蠕動的袋子,隨手挑了其中一袋提到院子裏。


    “咱們?”


    王雲慶微感詫異,“你也?”


    宋山山眨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對啊,怎麽了?”


    王雲慶想象了一下她提刀殺蛇的場景。


    畫麵太美,他沒辦法想象。


    “我讓阿添去請了李三伯一塊來幫忙,時間緊迫,咱們人多力量大,早弄早了事。”


    宋山山一邊說著一邊從廚房底下摸出兩把刀遞給他。


    “要怎麽弄?”


    王雲慶接過刀茫然問道。


    他以前殺過蛇,不過是殺來煲湯補身子的。


    宋山山這個用蛇泡酒的方法他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一時間不知道從哪裏下手。


    “咱們抓的蛇種類多,我想著留一部分直接生泡,這些不怎麽用處理就留到最後在打算,再拿一些出來去除內髒洗淨用高度酒浸泡,也可將他們切成小段再浸泡。”


    宋山山好好迴憶了一下小時候看自家爺爺釀酒的手法。


    蛇酒的泡製方法有很多,要是不嫌麻煩的話還有將蛇晾成幹之後再泡,或者是把處理好的蛇隔水蒸熟之後再泡入酒中。


    要是想要藥用價值高的話還可以藥材進去。


    “蛇酒的製法有很多,我一下子也不完全確定要做哪幾種。”


    宋山山甩了甩腦袋:“別管了,先殺一部分再說吧。”


    “哦……”


    王雲慶似懂非懂,“咱們抓的好些都是有毒的蛇,用它們泡的酒真的能喝嗎?”


    他對此保持懷疑態度,尤其是生泡的那些。


    “能喝的,蛇毒是一種活性的蛋白酶,而咱們米酒裏的一些成分正好可以把他們給溶解掉,所以隻要控製好泡的時間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宋山山一邊解開綁著布袋的繩子一邊耐心跟他解釋。


    王雲慶聽得一頭霧水,搖了搖頭:“聽不懂。”


    “呃……”


    宋山山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用了二十一世紀的術語,他能聽得懂才奇怪了。


    “就是說酒可以把蛇毒給消掉,隻是泡的時間要夠長。”


    “那我懂了。”


    王雲慶一副受教了的模樣,點了點頭。


    宋山山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突然感覺有些好笑。


    想起自己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兇巴巴的樣子,後麵又跟他接觸了幾次都沒啥好臉色,搞得她好長一段時間見到她都有點發怵。


    誰知後來他來小院做工,接觸多了之後才發現這人反差還挺大的。


    比如剛才懵懵懂懂問問題的樣子就……挺可愛的。


    “三娘子,是要釀酒嗎?”


    院門外,一個略顯滄桑的聲音先傳了進來。


    “李三伯到了,咱們今天是要做酒,但是用泡的,不用釀。”


    宋山山迴頭笑著招唿他,在見到他身後還站著另外兩個人的時候有些驚訝。


    “胡大叔,劉生小哥,你們怎麽也來了?”


    今日不是釀酒的日子,沒想到人竟然來的這麽齊全。


    胡大叔他們平安村本村的還好說,但是沒想到劉生居然也在。


    “這個嘛……”


    聽到她的問話,劉生的臉頰上莫名的浮上了一層紅暈,不好意思的撓著腦袋。


    “剛剛我們幾個正在李三哥家吃酒呢,聽阿添兄弟說三娘子這邊有事忙就一起過來了。”


    胡中臨接過話頭笑著解釋。


    宋山山疑惑地看著他們,“大早上就吃酒?”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說出這話的時候好像劉生的臉更紅了呢?


    “三娘子不知道,這小子好事將近哩。”


    李三伯和胡中臨一臉狹促的看著中間的劉生笑道。


    好事?


    宋山山恍然大悟,看著劉生驚喜道:“你要成親啦?”


    劉生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是,我這幾年在三娘子你這釀酒攢了一些銀子,我爹娘給我說了一門親事,日子就定在下月初八,除了親戚我識得的朋友也不多,就想把三叔這幾個也請過去一起熱鬧熱鬧。”


    “恭喜啊,那小娘子是哪裏人啊?你們可見過沒有?”


    宋山山一聽,體內的八卦因子就開始控製不住了。


    不怪她這麽問。


    這個時代多半是盲婚啞嫁的包辦式婚姻,有的甚至是結婚當天才知道自己的伴侶長什麽樣。


    “她……她是我娘未嫁時的好友的女兒,我們小時候就見過的,隻是後來她家搬到別處去了,今年又搬迴來了。”


    宋山山了然,看來又是一青梅竹馬修成正果了啊。


    “三娘子到時候要是有空的話也來喝一杯喜酒,我娘一直都想見見你呢,就是沒機會。”


    宋山山笑著點了點頭,“好,屆時要是不忙我一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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