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陳娘子她們怎麽樣了。”


    宋山山倚在書桌前,右手無意識的把玩著筆杆,心思已經飛出了天外去。


    筆尖立在草紙上,遲遲沒有落下。


    今天十五,乃是往日她和爹爹進城趕集的日子。


    如果沒有出事,她們也沒有搬家的話,現在這個時間,她應該已經去書肆交了手稿、正坐在陳娘子的鋪子裏喝茶了吧。


    宋山山不自覺的想起了豁達大方的陳娘子,以及留著長胡子、一股子書墨氣息的梁老先生。


    他們二人是宋山山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爹娘之外相處得最為舒適的兩人。


    陳娘子喜歡她,所以每次一去,什麽好吃的好喝的都會擺到她麵前。


    而梁老先生和她算是亦師亦友,沒有因為她年紀小就輕看了她,反而經常教她一些人生哲理,也能接受她那些對於這個時代開始比較出格的想法。


    當初她決定要來淩州,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梁老先生。


    梁老先生這一生遊曆了不少地方,他的文采好,述說起來比好些地方誌裏寫的還要精彩。


    淩州是他的故鄉,平時閑暇無事時總愛和宋山山提起。


    他口中的淩州城臨江多碼頭,日接三百貨船,十步一商會,大街小巷、大小鋪席連門俱是,無空虛之屋,早市晚市晝夜相連,無時間之限。


    在他的描繪之下,宋山山在心裏繪就了一個淩州城盛況。


    所以那天,她才毫不猶豫地說出了淩州兩個字。


    那天晚上她們連夜離開昭州,什麽都沒留下,連給他們遞個消息的時間都沒有。


    她們也不敢從城裏經過,怕運氣太背路上會遇見那些歹人。


    因此一路往東走,都是從小路上來的。


    那混蛋踢的那兩腳,讓宋山山渾身酸疼了好幾天。


    再加上一路顛簸,難受得她每天都在心裏把他罵上個八百個來迴。


    出了昭州之後,宋長則就放慢了腳步。


    宋山山知道,他是迷茫了。


    一如她剛穿到這個陌生的世界,不知前路和未來的迷茫。


    這種迷茫往往會令人生畏,拖住人的腳步不敢往前走。


    可是她們沒有退路。


    她知道,宋長則也知道。


    所以行了半個月的路,她們還是到了淩州。


    又因為落腳安家,鄰裏間的人情往來,前前後後加起來,已經過了一個月。


    這麽久沒見陳娘子會不會想她?


    梁老先生會不會惦記她手裏奇奇怪怪的話本手稿?


    那混蛋王三見到燒成灰燼的小院會不會氣到發瘋跳腳?


    宋山山的目光再次落迴桌麵。


    自從跟爹娘挑明了她讀書的時候會寫故事,還賺了錢之後。


    她的手稿就光明正大的擺在了桌子上。


    而現在那裏已經疊了厚厚一遝。


    遠走他鄉,這個時代的書信交通又不發達,和梁老先生的合作也算是斷了。


    她是抄故事抄習慣了,隻是如今不知道寫好的故事該投到哪裏去。


    “宋家娘子可在家嗎?”


    院外忽然傳來的叫喚聲打斷了她的愁緒。


    宋山山停下筆,透過窗戶往外看去,正看見何娘子站在院門,伸著脖子往屋子裏張望。


    “何娘子!”


    看見是她,宋山山眉歡眼笑地隔著窗戶先喚了一聲,這才起身出去開門。


    這位何娘子是個好性情的人物,當時初到平安村人生地不熟的,就是有了她的相助,她們才尋到了這間院子。


    “何娘子,快進來坐。”


    宋山山小跑過去,打開院門牽著她往裏帶。


    被一隻軟熱的小手抓住,何娘子麵上笑開了花,一邊隨著她往裏走一邊看著她問道:“三娘啊,你阿娘在家嗎?”


    “她在的。”宋山山引她進到正屋,迴頭朝著左邊的臥房揚聲道:“阿娘,何娘子來了。”


    “哎,來了,先請何娘子稍坐一會兒。”


    屋子裏傳來陸晚容溫和輕軟的聲音,她今早一直在收拾屋子,是以方才沒有聽到何娘子的叫門聲。


    隨著裏邊的動靜漸息,一個深色素淨布衫的娘子走了出來。


    “何娘子來啦。”陸晚容麵上透著些許拘謹之色。


    她避開人煙躲在山腳下幾年,少與人交流,雖說已經來到這個村莊幾日,但還是有些不自在。


    “山兒,廚間有我新煮的茶水,你去把它拿過來吧。”陸晚容揉了一下宋山山的腦袋和聲吩咐,這才轉過身來和何娘子道:“家裏隻有一些粗茶,還望何娘子莫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宋娘子你也太客氣了,我家都是粗人,平日裏就喝點井水,哪能喝什麽茶呀。”


    何娘子咧著嘴,叫住了準備出去的宋山山,“三娘啊,你就給我拿一杯井水就行。”


    宋山山微愣了一下,接收到阿娘的眼神暗示後隨即笑道:“近日天熱,還是喝些茶水去去火吧。”


    說完不等她的反應,風風火火的就往外麵跑去,隻給她們留下一個利落的背影。


    “你家三娘可真乖巧。”


    何娘子由衷地歎了一句,豔羨的目光落到了陸晚容身上,眼神裏有幾分探究。


    “宋娘子,我瞧著你和你家三娘的衣裳做得精致,可是你做的?”


    陸晚容順著她的視線,垂眸看了幾眼自己的衣裳,不好意思地幹笑兩聲,“正是的,我在家裏也幫不上什麽忙,也就能做幾件衣裳罷了?”


    “那我可找對人了!”何娘子兩手一拍,喜出望外道:“我月初時去城裏扯了幾身布料,打算給我家那兩小子做身夏衣來著,我看你家三娘穿的衣裳都好看,就想來請教一下,你瞧瞧你哪日空閑,我過來學學唄。”


    何娘子向來是個直來直往的人,不愛鬧那虛的,大大方方的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陸晚容沒想到她來找自己的這麽個原因,愣了老大一會兒沒反應過來。


    “娘子要學做衣裳?”宋山山提了茶壺進來,很自然地接過了話,“那你可真是找對人了,我阿娘做的衣裳都可好看了。”


    宋山山嬉笑著調侃了一句,把陸晚容心中的尷尬驅散了不少,嗔道:“你瞧瞧這孩子,都不知道羞臊,我也就這點手藝了,何娘子若是不嫌棄,有空就過來吧。”


    “哎哎,好,我明日也不做活,那我明日便過來叨擾宋娘子你了。”


    何娘子得了她的準話,喜笑顏開,拉著她說起了家長裏短的閑話。


    宋山山在一旁坐著,聽著她一口一個宋娘子的,還有些不太習慣。


    以往在昭元縣時,總是聽陳娘子叫陸娘子,現在來了淩州,忽然隨了夫姓稱唿,她總有一種是在叫別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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