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碎骨骼,又重新拚好,失去反抗能力的蝴蝶被淹沒在冰冷的藥劑中,如同想象中一般,它得到了一件堪稱完美的作品。


    但是很快的,它就沒了興趣,在膩了這場遊戲之後,怪物立刻就有了其他的想法。


    那隻怪物太貪心了,它想要的還有少年的靈魂,隻可惜儀式隻進行到一半就被打斷,拉維斯和加希維德帶著少年迴了洛爾利茲莊園。


    細密的紅痕遍布少年的身體,就算是技藝再高超的人也沒法做到縫合後毫無痕跡,他們將少年的身體封在冰棺中,每天用特殊的藥劑養著少年的靈魂,隻要再給他們一點時間……


    複活一個人類對於他們來說聽起來並不困難,世間多的是這一類的傳說,魔物們也時常借著這一點誘哄人類,但是隻有他們自己知道,複活和永生一樣,不過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他們做不到。


    無數個日夜裏,他們待在此處,陪伴著陷入沉眠的愛人。


    現在的少年正處於一種特殊的狀態,不算活著,卻又沒有徹底墜入死亡之地,等到儀式完成,他才算是完成轉化。


    就像承諾的那樣,等到一切結束,他們會帶著他迴到深淵,屬於他們的領地裏正在等待另一位主人的到來。


    這對兄弟之間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反正他們的時間還長,隻要儀式完成,少年的生命將會被無限延長,他們有足夠的耐心等到少年做出選擇的那一天。


    渾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間凝固,薑栩目光怔鬆,所以他懼怕日光,所以他會在白日裏沉睡。


    他的目光落在冰棺上,然後抬起了自己的手,幽暗的光線下,白玉一樣的皮膚上略顯猙獰的紅痕格外刺眼。


    哪怕早有猜測,但當事實被攤開擺在眼前,薑栩才發現自己遠沒有能像想象中的那樣平靜。


    他掐著自己的手心,指甲深深陷入血肉,但很奇怪的,他沒有感覺到半分痛感。


    血色褪盡,他的皮膚慘白異常。


    拉維斯拉過他的手,小心地一點一點將他蜷起的指節掰開,他蹙著眉,像是怕驚擾到了眼前人一樣,聲音輕得不像話,“儀式已經到了最後,我們帶你走好不好?”


    知曉自己身份的幽靈遲遲沒有開口,他避開拉維斯的視線,過了許久,少年終於抬起頭,他蒼白一笑,然後從拉維斯的桎梏中抽迴了自己的手。


    “所以我現在這個樣子算什麽呢?”


    他的情緒波動有些不對,這也是為什麽係統總是強調不能在副本中停留太久的原因,沒有人可以保證時間久了,副本究竟會不會對他們本身造成影響。


    薑栩的腦袋有點糊塗,他看著手上的紅痕,隻覺得渾身冰冷。


    “最多兩天,薑栩,你會好起來的。”


    加希維德眉眼間滿是認真,他為薑栩攏好有些散開的外套,期間指節蹭到了他外露的皮膚,冰冷至極的觸感讓加希維德的動作有片刻的凝滯。


    他垂下眼簾,遮掩住所有情緒,強行留下一個本該墮入死亡懷抱的靈魂是有代價的,哪怕強大如他們也不例外。


    在計劃開始後,他們分離了少年的靈魂和身體,沒想到少年醒來時已經完全不記得當初的事情,他的記憶出現了問題,就像是身體開啟了某種保護機製,下意識地選擇遺忘了那些過分痛苦的部分,這是件好事。


    白天的洛爾利茲會陪同少年一起陷入沉睡,直到太陽落下,夜色侵染這片土地,他們親手為少年打造了一個專屬於他的虛幻世界。


    他們當然是有私心的,強行留下少年,讓他以這種模樣在世間遊蕩,他們從來沒有問過少年的想法。


    意識到自己死亡的靈魂終於發現了不對,他眼睫輕顫,淺色的唇瓣抿了又抿,薑栩鼻頭有些發酸,可他眨了眨眼睛,最後還是沒有落下眼淚。


    是了,死去的他是沒有眼淚的,也不會流血,更不會體會到疼痛。


    再也無法接觸日光,並且無法在人間逗留太久,這也是代價的一環。


    拉維斯他們理所應當地以為少年會願意接受這樣的安排,畢竟如果能活著,又怎麽會有人願意去死呢?


    但他們顯然忘記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符合他們的刻板印象。


    就算能以另一種方式“活著”,也終究不是人類了。


    薑栩白著臉,肩膀顫了起來,拉維斯他們隻當是變故太大他被嚇到了。


    然而根本不是,薑栩捂住眼睛,有些不想與他們交流,此刻他的情緒波動更多的是因為震驚,還有一部分則是慶幸。


    【副本:蝴蝶標本(等級未知已開啟)


    為了他們的愛人,他們甘願獻上所有與那個存在做了一筆交易,墮入死亡深淵的蝴蝶重返世間,當交易完成,他將徹底歸屬於黑暗


    主線任務:找出遊蕩在莊園中的亡者


    主線劇情進度:100%


    親愛的玩家,恭喜你,你似乎已經掌握了所有真相,所以請盡快完成任務吧


    注:也許您該多花一點心思在這個儀式上


    】


    薑栩的眼皮跳了一下,主腦一直在催促他提交答案,實際上隻差一點,薑栩就要提前將任務提交。


    “所以我現在並不算死了對嗎?”


    少年的聲音裏夾雜著哽咽,寶石似的漂亮眼睛失了光澤,仿佛還沒有從剛剛的真相中迴過神。


    雙生子這樣喜歡他,當然不忍心看到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不算,小栩不會死的,別怕,以後再也不會疼了。”


    加希維德抬起手想摸摸少年的發頂,卻還是忍了下去,少年不喜歡他們靠得太近,加希維德是知道這一點的。


    當向來無所顧忌的魔物開始收斂起性子,也就意味著他有了軟肋。


    推開自己的弟弟,拉維斯輕輕拍了拍少年單薄的脊背,“走吧,這裏寒氣太重了。”


    他拉住少年往外走,今天到這裏已經足夠了,不能讓少年繼續留在這裏。


    掀開的紗幔又垂了下去,層層疊疊,將這裏的秘密掩蓋在黑暗深處。


    薑栩心跳如雷,他腳步虛浮地踩上樓梯,扭頭看向跟在後麵的人,“讓我安靜會。”


    說完就甩下他們,獨自快步往上走去。


    當那道慌亂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加希維德皺眉問道:“小栩的狀態不怎麽好,你還是太心急了拉維斯!”


    他不讚同拉維斯的做法,明明隻需要再過上一兩天這件事就可以結束,到時候再告訴他真相不是更好,為什麽一定要讓他,讓他看見密室裏的東西?


    聽著他的指責,莊園主人隻是繼續看著樓梯的位置,少年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他的目光卻始終落在那裏,久久沒有收迴。


    加希維德當然知道自己這個哥哥是個什麽性子,所以他根本沒打算從對方嘴裏知道什麽有用的信息。


    心頭堵了火,加希維德的脾氣越發暴躁起來。


    他不想從那雙眼睛裏看到類似恐懼或者厭惡的情緒,哪怕剛剛少年掩飾得很好,他也還是敏銳地從那隻言片語中察覺到了一絲不對的氣息。


    是了,沒有人可以在這樣的事情麵前保持鎮定,何況是年紀尚小的少年。


    薑家將他保護得很好,從來沒受過什麽委屈,前19年的人生算得上平安順遂,小少爺一直都是被精心照料的溫室花朵,如果沒有那場意外,他的人生應當就這樣下去。


    加希維德他們難免就會去想,如果不是他們,那個東西是不是就不會找到機會對小少爺下手?


    可無論演算多少次也不過都是徒勞,他們無法改變過去。


    他們試圖將被揉碎的花從死亡中撈起,但有些傷痕一旦出現就意味著再難恢複到最初。


    “加希維德,你還是不夠了解他,他最厭惡的就是謊言。”


    拉維斯的眼裏是濃重到無法化開的悲哀,他轉眸去看自己的弟弟,難得彎起的唇角裏溢滿苦澀,“欺騙就是欺騙,他不會喜歡的。”


    等到儀式完成,那麽一切就徹底沒了轉圜的餘地,和加希維德一樣,他最初也是這樣想的。


    雖然談不上永生,但也要比另一個選擇好上很多,從他們的角度來看,這真的是最好的結果。


    但是薑栩呢?他會這樣想嗎?


    來自深淵的怪物們習慣了殺戮和爭端,自然而然地就認為這樣的安排是件好事,但是他們從來沒考慮過少年的想法。


    拉維斯神情恍惚,腦中閃過幾片零碎的記憶。


    滿天的火光,倒塌的建築……以及那雙帶著怒意和失望的淺色眼睛。


    單單隻是一個片段就讓他捂著額角痛苦地彎下了腰,比起身體上,這更像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


    加希維德發現了他的不對,眉宇間的煩躁暫時消失,不等他詢問就被拉維斯抬手打斷。


    他的麵色蒼白異常,一雙海藍色的眼瞳深處晃過一抹猩紅,但不等加希維德看清就迅速消失不見。


    “沒事,看好這裏,不要讓那些東西闖進來。”


    加希維德剛開始還不明白他口中說的那些東西是指什麽,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


    甩開那兩個人,薑栩幾乎是用跑的迴了三樓。


    眼前一陣一陣發黑,剛剛的場景衝擊力太大,以至於他到現在還沒有徹底緩過來。


    他抖著手推開房間的門,卻不想裏麵已經有人等著了。


    一身黑衣的青年身姿修長,他背對著薑栩站在書桌邊,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薑栩很輕鬆地看到了那本熟悉的書籍。


    聽到聲音,青年合上書頁轉過身。


    薑栩對裴遠的感情很複雜,一方麵他很感謝對方給他的提示,但另一方麵又對他有所忌憚。


    主腦掌控下的副本世界沒有誰是絕對可信的,在弄清對方的真實目的之前,薑栩對他依舊留有警惕。


    裴遠沒有立刻靠近,而是隔著一點距離看向薑栩,他的目光專注且熱烈,帶著隱晦的瘋狂情愫。


    與他對視的那一刻,薑栩的神經過電似地顫了一下,自己的領地裏闖入了外來者,他下意識地開口趕人,“管家先生還有什麽事嗎?”


    他站在幽暗的燈火中,蒼白的麵容依舊漂亮,隻是少了幾分生氣,裴遠深深地看了他幾眼,仿佛要將他此刻的模樣刻入心中一般。


    眼前人的反常讓薑栩生出了不安,不動聲色地往門口的方向挪了下位置,冷硬的刀鞘已經握進背在身後的手中。


    擺脫那個怪物後,薑栩又能正常使用道具了,所以即便是對上裴遠他們也有自保的能力,但在知曉對方實力之前還是不要主動起衝突的好。


    薑栩的性格偏向迴避型,極度討厭麻煩,隻要不是觸及他的底線,很多事情他都不是個主動的性格。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了解他,所以經常誤以為他的避讓是因為害怕。


    “我不會做什麽的。”


    像是看出了什麽,裴遠主動開口解釋,他依舊站在書桌邊,給薑栩留足了安全空間。


    暖黃色的光影打在他清俊的側顏上,連那烏墨般的眼瞳都染上了少有的暖色,他專注地看著這邊,似乎來這麽一趟隻是為了見見自己一樣。


    並沒有因為他的話有任何放鬆,薑栩的腰背依舊繃直,像一隻警惕的小獸,渾身的毛都隱隱有了炸起的趨勢。


    裴遠目光溫和,唇邊的笑削弱了他身上的疏離感。


    “薑栩,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他的目光突然閃了閃,後半句話戛然而止,最後過了一會才歎息道:“它來了啊,真是個惡劣的家夥,居然連這麽一會都不肯嗎……”


    薑栩蹙著眉,連聲音都冷了下來,“你在說什麽?!”


    明明沒有直說,但在裴遠提到那個“它”時,薑栩的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那個稱謂自然而然地出現。


    不複之前的平靜,裴遠的神情猛地難看起來,在薑栩反應過來前他突然快步走向了這邊,然後猛地一把將他拉離了原本的位置。


    來不及說話,砰的一聲巨響驟然轟在了門上。


    這樣的襲擊薑栩很熟悉,幾團濃稠的黑影從縫隙裏擠進來的,顯然是對他們的表現不怎麽滿意,它已經迫不及待要結束這場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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