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知月打開一看,一塊平安符安靜地躺在匣子裏,墜著桃紅的流蘇。


    怎麽說呢,感覺非常唏噓。


    薑知月以前給太子求過一塊,也是這般樣式,又提到廣平寺,那想來慕廣君和她求的是同一家。


    隻是太子不珍惜,丟了;兜兜轉轉,又有人給自己求了平安。


    薑知月心緒複雜,她想象不出慕廣君虔誠而認真的一步一拜,也想象不出那驚鴻一瞥的少年郎溫柔時的模樣。


    何止她想象不出,在座的女眷們也都想象不出。


    在她們的印象裏,這位年少時便以神童之名冠絕京城的世子殿下,少年時的性格冷漠異常,誰人的示好都不為所動,青年時倒沒有那麽如冰冷漠,但禮貌溫和中總帶了些疏離。


    而這位世子殿下的身份,也足以讓他不用對誰和顏悅色,。


    他的姑姑曾是本朝皇帝的側妃,登基後便是宮中頗受恩寵的貴妃娘娘;


    他的父親是擁立苑武帝上位,有從龍之功,至今仍手握部分兵權的靖安王。


    這般身份使他見了太子都不必行禮,更不要提對薑知月這個太傅之女做表麵功夫了。


    既不是做表麵功夫,那說明世子殿下對這個未婚妻是真上心了。


    不然靖安王府家大業大,什麽珍奇異寶拿不出來?反而是這親手求來的平安符,更能體現出慕廣君的敬重愛護。


    在那些女眷或羨慕或嫉恨的眼光中,薑知月收好那塊平安符,內心深吸一口氣,不斷告誡自己冷靜。


    慕廣君隻不過和自己見了幾麵,哪來的感情?這大抵是世家麵子使然,雖然雙方親事定的倉促,終歸還是自家人,至少外人麵前,要裝出和美的表象......


    於是薑知月擺出得體的微笑,“世子的一番心意,我便收下了。”


    那小廝見薑知月笑意盈盈,便覺得薑姑娘應該是極滿意的,也忙點頭:“不打擾姑娘了,小的告退先。”


    薑知月盯著那平安符,本想讓初夏收起來,但又轉念想到這類東西是貼身戴著的,便將這小東西貼身戴好。


    畢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不是?


    ——


    皇宮中,慕廣君一身風塵來到勤政殿,向皇帝請安。


    “廣君快起。”苑武帝笑嗬嗬的,好像把慕廣君派出去刺探自己兒子勢力的人不是他一般,拉著慕廣君的手,隻絮叨些家長裏短的。


    從‘你姑姑這個月又因為吃醋罰了幾個嬪妃’到‘嘉樂公主又把夫子氣走一個’,隨後狀似不經意地提起,“你與薑家那位,日期可定下了?”


    慕廣君一口茶水差點嗆到自己,得虧他忍住了。


    這皇帝,不正經的時候八卦的就像村口老頭,還帶一臉猥瑣笑的那種。


    慕廣君措辭半天,“臣還未求算過吉日,一些事務也倉促未備.....”


    “哎呀,廣君,這種事情怎能如此馬虎大意呢?”師耀十分誇張,拍著慕廣君的手,臉上流露一絲莫測的笑意,“不過這種事嘛,朕自然早幫你準備好了!”


    慕廣君心裏頓有不妙的預感。


    “朕早幾日便讓欽天監的人算好了吉時,下月二十六,宜嫁娶。至於那些有的沒的,天家恩賜給你,你接著便是。”師耀得意笑著,“意兒覺得如何?”


    意兒是慕廣君的乳名,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會這麽叫他了——他的皇帝姑父除外。


    不如何。慕廣君很想這麽迴答,隻可惜皇上金口玉言,既然他定在這天,那慕廣君也不好多說什麽。


    隻是心裏無端生了些他自己也說不清的擔憂——不知那位薑姑娘是否接受。


    他這麽想著,又覺得這個念頭很奇怪。


    原先是想看看這少女想做什麽,怎麽那邊都還沒什麽動靜,他倒先想接觸那少女了。


    於是,他破天荒地沒有正麵迴應帝王,而是顧左右而言其他:“陛下,此行共捕獲二十餘人,均為青山黨麾下。”


    苑武帝的笑容淡了些,“他們這幾年的動作真是愈發囂張了。”


    見師耀的心思分到了政務上,慕廣君便見縫插針,遞上了密報和一些信件。


    師耀接過細看,越看臉色越差。


    青山黨隻是個好聽的名字,實際應該叫太子黨。


    隻不過直唿太子黨有犯諱之嫌,故而平常都喚青山黨。


    此派由太子為中心,太子母族為支持,和一些朝中大臣組成。


    說起太子母族,也便是已故皇後朱氏的母族,此世家曆史悠遠,前朝未覆滅前便是朝中肱骨,而前朝衰敗後,也是很有眼色的立即投靠當時還是個藩王的師耀。


    師耀對這支有從龍之功的古老世家一直抱著寬容,加上對朱皇後的敬重,對朱家也多有賞賜恩典——隻是在朝廷中,刻意地不讓朱家嫡係進入政要中心。


    無他,朱家在前朝所展示出來,王權之下翻雲覆雨的能力,任何一個有戒心的帝王,都會選擇打壓。


    他本想隻要朱家不再摻和進中心,他便許這個世家幾代無憂。


    隻可惜,朱家野心難熄,不惜搭上太子,也要在師耀的眼皮下,一點點的試探,自以為隱蔽的動作。


    原先,帝王睜隻眼閉隻眼,畢竟當年朱家扶持他上位,到本朝卻慘遭兔死狗烹,被迫遠離了權利中心,心中有恨,師耀認了!也盡力去補償。


    然而多年下來,似乎是以為師耀不會對他們怎麽樣,竟然站起了隊,在師耀正值壯年的時候,就敢挑唆太子爭權收利。


    這次,他們更是膽大包天了,竟敢派人手前往還在鬧水患的東川,挾災斂財,擄掠平民!


    “真是愈發不像樣子了!”師耀沉聲低喝,這中年人嚴肅起來時,那不可侵犯的威嚴便猶如泰山,壓的人不敢與他直視。


    慕廣君是少數能在帝王威嚴中淡然的人,此刻抬了眼皮,“陛下以為如何?要給朱氏一個教訓嗎?”


    師耀將那密信燒了,沉聲:“不著急。”


    “意兒,鏟除一顆毒瘤的最好時機是它萌芽時和鼎盛時。”師耀的眸光隱藏著刀風劍雨,“前者已經錯過,後者尚未成熟。”


    慕廣君不置可否,但心裏卻想,恐怕不止尚未成熟的緣故。


    畢竟朱氏再怎麽作天作地,也改變不了一個事實——他們是太子黨的人,所作所為的背後都有太子的默許與支持。


    隻是姑父刻意沒有提起太子這一層,不知是因為皇家顏麵,還是因為他還是不能對這個親生骨肉狠下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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