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平寺的平安符很是靈驗,且不單隻有平安符,還有桃花符、姻緣符、求子符等等。請這寺廟裏的一隻符也不容易,要淨衣食,捐香火,再請大師卜吉兇。


    而卜卦若為吉還好,若卜卦為兇,便少不得一步一拜,虔心求佛保佑。


    薛駿素來不屑於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但此刻看到自家上官,那位年輕俊美的靖安世子正對寺院內一棵古老的祈願樹認真參拜時,又莫名地升起了些對佛祖的敬意。


    連這位修羅地獄裏十惡不煞的笑麵惡鬼都信佛了,他一介凡人還是多少抱些敬意吧。


    雖然靖安世子求平安符的時候,帶著滿身血腥氣和一隊武裝齊備的錦衣衛闖進廣平寺......但廣平寺的僧人們看到世子殿下如雪寒鋒的長劍時,從驚怒到驀然友善的態度還是不錯的。


    殿下也很尊敬佛門,還特意換了身衣裳再來祈福。


    而請大師卜吉兇時,那老者看著慕廣君身後兇神惡煞的錦衣衛,用盡畢生的詞句將這吉卦給吹捧上天,好似這平安符的主人是什麽福星轉世一般。


    世子殿下很滿意,多賞了一盒銀子。


    平安符為香木所刻,上鐫複雜代表平安的符文,下墜一條拇指粗細的紅布——求平安符時,將祈福寫於其上,掛於祈願樹,本體則贈予對象,以求願力綿延。


    慕廣君在那紅條上虔誠而認真地寫下,“願薑知月一生平安。”


    然後又輕施身法,將這滿藏他希冀的願望掛在這顆銀杏祈願樹的最高處。


    薛駿在旁看得嘖嘖稱奇,心想這位竟然也有這樣一天,這定了親的人就是不一樣,比他這大老粗會疼人的多了!


    他給這位做下屬也有好幾年了,也是頭一迴見到這位外文雅內冷情的修羅,展露出如此脈脈溫情的一麵。


    隻是這兩人見麵的次數,怕是一隻手就能數過來吧?


    自家大人的想法,他做了多年的下屬多少能猜到一些,願意娶這位薑家的大小姐,估計也是看中了她背後的家族勢力。


    若能得到薑燮的支持,那麽他們針對太子黨的行動也會順利不少,要知道薑家也是太子黨急切想要拉攏的存在。


    薛駿想到這,不由得歎息一聲,世家聯姻,哪有什麽真情實意,都是些無聊的算計交易罷了,隻是自家大人做的好看一些,不像那些娶了正妻後就開始三妻四妾,夜夜笙歌的。


    至少殿下很是敬重那位未來的妻。


    隻不過聽說那位薑大小姐早年似乎對太子頗為殷勤,希望她過門後能安分守已些,莫要惹惱了慕廣君這表麵溫和,實則瘋起來六親不認的修羅。


    就在他戚戚然這兩人毫無感情基礎的聯姻時,在他眼中本該對本樁婚姻無感的慕廣君迴頭認真地問:“薛駿。”


    “屬下在。”薛駿連忙上前。


    隻見在薛駿眼中冷酷無情的慕廣君甚是苦惱地詢問:“你覺得薑姑娘喜歡紅色的綢帶,還是月白的綢帶?”


    “啊?”


    慕廣君似乎沉浸在自己世界一般,“平安符總歸是要帶在身上的,如此來一根好顏色的綢帶自然少不了......隻是不知道她喜歡什麽顏色。”


    薛駿聽了,有一種世界崩塌的荒謬感。


    這是誰?這還是我那個人稱笑麵修羅,能麵不改色地對犯人施以極刑,從來冷靜自持,算無遺策的世子殿下嗎?


    別是被奪舍了吧?!


    就在薛駿這邊深感世界觀崩塌時,被世子殿下惦記著的薑知月打了個哆嗦。


    “真邪門,明明是三伏天,怎麽總是打寒顫。”薑知月嘟囔著,卻沒怎麽在意,而是繼續認真地在一本小冊子上寫寫畫畫。


    隻見她用簪花小楷寫下:“立堤甲,免重役,置鋪舍,嚴禁令。”


    又寫,“近河及大水有堤防之處,縣令需時常檢校。若暴雨汛溢損壞堤防交為人患者,先即修營,不拘時限。”


    之前被師昀清刺激的不輕的薑知月正在撰寫治水之策。


    她本人當然不是什麽天才,也沒有實地治理水災的經驗,但好在她擁有係統,擁有來自異界千年後積累下的知識。


    這些是她的無價之寶,使得她可以站在後世的理論基礎上,為此世提供經驗。


    而係統則答應可以為她查漏補缺,填補不周到之處。


    隻是即便如此,她內心依舊有些許惴惴不安。


    “東川水患,聽說當今聖上也為此頭疼不已,我一介閨閣女子,突兀獻上治水之策,隻怕那帝王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而是懷疑。”


    “當然,好處也是多多,如果我這方法能使聖心大悅,那麽有了功績在身的我,哪怕是太子也不敢輕易動了。”


    薑知月歎一口氣,一時間進退兩難。


    這任務初看隻是驚訝,隻是細細琢磨來時,才發覺其下藏著怎樣的驚濤駭浪。


    還有,係統隻是給了她一個任務目標,而關於此事的前因後果,個中緣由,薑知月一概不知。


    就如此淌入渾水,不知會不會意外卷入自己本不該摻和的事件中。哪怕身懷係統,薑知月仍不敢隨意冒險,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沒有第二次‘奇跡’了。


    “如果能找個人幫我引薦這方法自然是再好不過了,隻可惜.....沒有人選。”薑知月歎氣,吹幹紙張上的墨跡,仿佛即將交卷的學生般猶豫不定。


    此刻她才意識到係統的任務何其艱巨,之前的不過都是開胃小菜罷了。


    但薑知月不得不拚這一把。


    雖然她貴為太傅之女,可惜不像世人所想那般受萬般寵愛。記憶中,連生父薑燮的麵都很少見到,更多時候是來自繼母繼妹的惡意......這樣的家庭,怎麽會因她受了太子欺辱而為她出頭呢?


    更不要說那個與自己隻有幾麵之緣,機緣巧合匆忙定了親的靖安世子,那人與自己不熟,雖然君奪臣妻是恥辱,但又怎會為了她與太子正麵對抗呢?


    薑知月並不準備把希望放在別人的身上,她深知這世上永遠能救自己的,唯有自己。


    否則,師昀清豈會是那般容易好聚好散的人?


    這位太子自尊慣了,從來都隻有旁人獻給他的份,偶感興趣玩一出追悔莫及的深情戲碼,卻不會一直演下去。


    待那男人不耐煩薑知月的冷淡,借皇室的權勢強納她為側妃,薑知月也無處反抗。


    薑知月想,自己決不能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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