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聖駕擺走後,之前還冷冷清清的薑知月身邊便圍滿了貴女小姐,一個個都帶著燦爛的笑意,好似之前那些冷眼冷語不存在過一樣,個個上趕著結交。


    權勢帶來的好處還真是直觀,哪怕自己之前惡名極盛,皇帝幾句話就能消解這些人內心的鄙薄。


    薑知月雖不喜這些見風使舵的,但也不會平白無故交惡,便淡淡地應對著那些人,一舉一動都不失禮儀,叫人內心驚異。


    要知道有些人並不像苑武帝那樣隻聽過似是非是的流言,而是親眼見過原身薑知月草包的一麵的。


    說來,這鍋也得讓繼母張氏背。


    世家小姐到了一定年歲,便要請禮儀嬤嬤來家中教養士族禮儀。其中的衣食住行,吃穿言語都有極細極深的講究。


    隻是薑知月生母早逝,生父不管內宅,張氏便任意磋磨這個前主母留下的嫡長女,教習嬤嬤不給請,禮儀言行也不讓教。


    薑知月身邊雖有母親留下的侍女,隻可惜人微言輕,也都不知道名門小姐在外該如何。旁人十二三歲就知道的東西,薑知月便隻能自行摸索。


    有時是將漱口的茶水喝了,有時則是將麵帕與唾帕弄混,不像名門世家的小姐,倒像是哪裏的窮親戚上門,鬧了不少笑話。


    而京城的兒女們,都自恃甚高,排擠極強,故而薑知月鬧出來的笑話被他們成百倍地放大,用作茶餘飯後的笑料。


    加之原主自幼喪母,活在繼母的陰影中,想長好都難!


    融不進圈子,家中又無人關心自己,薑知月便逐漸生了厚厚的心房,旁人譏諷笑她,便十分惱怒地反駁迴去,隻可惜所學不多,肚內毫無文墨,連罵人也粗鄙難言,反倒成了別人的笑話。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加上繼母繼妹暗中煽風點火,薑知月的名聲很快就爛完了。


    隻是現在今非昔比了。


    薑知月深知讀書的重要性,也看穿了繼母那慈眉善目後的惡毒,便用了十分的心去讀書,學禮,加之係統指點,不過月餘就能遊刃有餘地應對那些條條框框。


    她應付著那些貴女小姐,眼光一掃,發現臨蕊郡主和薑知阮不知哪裏去了。


    估計是看她一朝蛻變,光華萬丈,便眼不見心不煩地走了,又或許是想憋個毒計,給她一個好看。


    頌蓮宴這等規模的宴會,一辦就是幾天,這接下來幾天估計還有不少艱難險阻等著薑知月。


    時間飛快,很快日頭偏西,融金的日光碎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中,好似給萬物披上朦朧的金紗。


    薑知月應付人對的煩了,便找了借口至角落裏休息。


    日暮西沉,女眷們都早歸,隻剩些文人公子還在天碧湖畔遊山玩水,而因宮門落鑰的緣故,聖駕也未停留多久便走了。


    薑知月也準備走了,隻是慢吞到現在,不想路上碰見繼妹繼母,也不想早迴那個陰沉的家。


    她坐在涼亭裏看湖光夕陽,侍女則收拾著食盒,突然守在小徑上的小廝過來給薑知月請安:“姑娘,有位公子求見。”


    薑知月警惕:“是哪家的公子,我身負婚約,不方便接見外男。”


    那小廝便道:“那公子自稱是禦史大夫徐石之子徐自聞,說是之前求問曲譜,因心念難耐,故而叨擾姑娘。”


    薑知月想了想,似乎是有個俊俏公子,在她演奏完後急匆匆地求問那曲譜,隻是後來由於聖駕突臨,便不了了之了。


    於是便應了:“可以是可以,請那位公子過來,但不可越線石階,我自抄錄予他。”


    徐自聞生於清流世家,從小讀聖賢,學四書,隻可惜這位小公子沒有耳濡目染到半點書香氣,反而是吃喝玩樂樣樣精通,更是喜歡四處搜羅名畫佳曲,自己評鑒彈唱。


    還好雖然作風紈絝了些,但人還是規矩端正的,老實站在石階外,眼神盯著地麵,不敢多看薑知月。


    薑知月臨時匆抄了部分曲譜,還沒抄完,就先聽規矩候著的徐自聞道:“快入夜了,姑娘還是先迴吧,免得夜歸不安全。”


    又說:“屆時我借姑娘幾個護衛,都是自家的家丁,護送姑娘一程。”


    薑知月用水盆淨手,心道這人還是有幾分心思的。


    她把未抄完的曲譜交給侍女,再由侍女轉交給徐自聞,全程規規矩矩,毫無半點逾越。


    徐自聞摸著那張曲譜,眼睛登時亮了起來,愛不釋手的虛捏在手裏,恨不得現在就拿琴練習一番,不過到底還是忍住了。


    “剩下的曲譜,若姑娘願意給,差遣人送到.....”徐自聞說了個地名,聽起來像是個賣紙墨筆硯的鋪子,“也辛苦姑娘這一趟了。”


    薑知月見他是個規矩的,唐突拜訪也隻是因為愛樂心喜,防備便淡了些,笑道:“不辛苦,公子喜樂成癡,這份赤子之心倒是難得的。”


    徐自聞聽她這麽一誇,有些飄然:“家裏人都道我不正經,不修身,我那些狐朋狗友也隻覺得樂理是助興調情之用,反倒是姑娘不覺,一語說進我心裏。”


    “都說字如其人,而聽一個人的樂藝又何嚐不是看一個人的品性呢?君子所習六藝之中也有樂,操琴又何嚐不能修身養性呢?”薑知月不徐不緩地說著自己的見解。


    果然,那徐自聞眼睛一亮,有些激動的說:“姑娘真是見微知著,我一見姑娘,就覺得親切無比,好似久未見的知己一般!”


    薑知月輕咳兩聲,不敢應這話。


    這兩聲輕咳把徐自聞燥熱的腦袋喚迴了點神誌,才後覺自己怎能對見了沒幾麵,還有婚約的良家小姐說什麽‘知己’‘親切’之類不害臊的詞句,一張白淨臉龐也紅了紅,有些慌亂地賠罪:“小子有些口不擇言,孟浪了,姑娘見諒!”


    薑知月把這事輕輕帶過,又看天色不早,便道聲先走,徐自聞自然答應,唯恐自己這傻裏傻氣汙了仙女裙子一角似得。


    待薑知月走遠後,那年輕小公子的耳朵才驀紅,支支吾吾地嘀咕:“不似傳聞中那般,甚至帶些清冷疏離.....好像話本裏的仙子一般。”


    往常都是久聞薑大小姐不學無術,腹內淺薄的惡名,可如今一見,才發覺這出名的‘廢物美人’,廢物不見得,美人卻是真美人。


    “對了,我的曲譜。”他喜滋滋地準備把曲譜掏出來看一遍,手伸入懷裏時才驚覺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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