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知阮在薑知月院門口對自己婢女們丟下這句狠話,便提著裙子趾高氣昂的走了。


    而一直在角落裏偷聽了全程對話,薑知月的貼身婢女之一初夏,則是一臉驚慌。


    她正外出迴來,迎頭撞見二小姐的隊伍,知道兩位小姐之間常有紛爭,思量之下不願與其對上,便避嫌躲去了角落裏,想待人群走過,自己默默迴院。


    誰料想聽到了那樣一番對話,言辭之間不僅侮辱自家小姐,還揚言要針對小姐,讓她身敗名裂!


    作為薑知月生母留給她的忠仆,初夏不願再耽擱,看二小姐的人浩浩蕩蕩走了好遠,才小心翼翼地從角落裏出來,敲響院門:“快快,讓我進去,我有要事與小姐稟報!”


    ——


    “所以,薑知阮是這麽說的?”小院裏,薑知月不急不緩地將琵琶交給侍女,又用花瓣水淨了手,一舉一動沉著穩重,臉上沒有絲毫被冒犯後的惱怒。


    初夏點點頭,臉上有焦急:“千真萬確,小姐,我們......”


    薑知月卻對她勾起一笑是,神態自若:“別怕,既然知道她想幹什麽,便能早早做好準備應對。”


    見自家小姐氣定神閑的模樣,初夏也緩緩安定心神,臉上焦急散去了不少,微微頷首:“全聽小姐吩咐。”


    身旁有人遞上一盞冰甜乳,薑知月細細品了,感受冰爽甜涼的液體流過喉道,頓覺體生涼氣,不由得通體微顫,心底道聲‘爽哉’。


    然後她感歎:“我這個妹妹有點腦子,但不多。”


    難為她那整天計劃著怎麽茶言茶語、賣慘裝乖的小腦瓜能想到自己想參加頌蓮宴,她還以為這個驕縱慣了的小姑娘會直接告狀張氏呢。


    隨後她又問:“張氏那邊,如何說?”


    初夏之前出去,正是為薑知月打聽府內消息。


    聞言她道:“張氏說明日就可以解禁,但小姐必須去為她奉茶,明麵上,說是要找您一敘.....但奴婢怕......”


    初夏的未盡之意很明顯,這些年她們服侍小姐,張氏是如何對待薑府嫡親大小姐的,下人們也有目共睹。


    吃穿用度樣樣都是二小姐那邊挑剩下的,有時還會故意克扣錯漏,隻因二小姐看薑知月不爽。而大小姐也是聽了張氏要維護府內姊妹和諧,處處忍讓,愚守孝道,隻言不提這些年受盡了繼母的磋磨與區別對待。


    薑知月緩緩點頭:“你沒猜錯,她定然是要磋磨我一番的。”


    初夏有些擔憂的問:“那該如何是好?她為一府主母,要罰要跪,暗中使手段,小姐都是抵擋不住的,屆時受了天大的委屈,到老爺那也沒處說的啊!”


    薑知月搖頭:“所以,不去拜見她。”


    “啊,那解禁一事.....”


    “你無需擔心,哪怕我不同她說,張氏也會想方設法找借口解了我的禁。”薑知月將空茶盞遞給侍女,又撚起一塊凍玉糕。


    “誰讓——”她咬一口軟糯的點心,俏臉上露出些狡黠的笑:“太子也會出席頌蓮宴呢?”


    初夏清秀的臉上出現些許呆滯迷糊:“這,這與太子殿下有何關聯......?”


    薑知月眼光掃過周圍,服侍的婢子們便十分有眼色地退下,動作安靜利落,轉瞬間,小院裏就剩下薑知月和初夏兩人。


    那些站在一旁如木頭人般的服侍丫鬟們,雖然嘴巴牢靠,但終歸不是如初夏這般身家清白,她可托付信任的體己人。


    初夏隻比薑知月年長幾歲,而在活過兩世的她看來,初夏還隻是個青春正茂的少女呢,沒深入了解過這些玩繞勾纏也是正常不過的。


    躺在梨花木靠椅,枕著軟枕的薑知月換了個舒服且自在的姿勢,並熱絡地邀請初夏:“這邊還有個椅子,坐。”


    初夏猛抬頭,隨後劇烈搖晃腦袋,眼裏滿是驚慌不解。


    在她看來,哪怕是私下裏,也不能與主子一同坐著,那毫無尊卑。


    哪怕她幾乎是看著薑知月長大的。


    薑知月沒料想這不是姐妹勝似姐妹的貼身侍女會因此有如此大的反應,微微一愣。


    這還是她頭一次意識到階級之間的鴻溝。


    隨後,她又彎起笑容,隻是笑容淡了些,叫人看不出她內心的想法。


    “你知道為什麽繼母願意讓我參與頌蓮宴嗎?”


    初夏思考片刻:“因為太子殿下——京城中無人不知小姐您對太子的態度,但眼下您已定親,斷不能再......”


    “我的意願,並不重要。”薑知月打斷她說,“張氏想借我這點曾經的不懂事,做些什麽,很重要。”


    初夏略思量片刻,麵有慌亂:“您的意思是說.....她可能會在宴會上設計您和太子,毀了小姐您的名聲?”


    “是啊.....定了親還和其他男人糾纏不清,使薑府蒙受恥辱,這樣便不必寄希望讓我自請退親,薑府便可以用管教無方、愧對王府等理由,光明正大的退親。”


    說完,她還自嘲一笑:“過去這些年,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她們沒少弄。”


    從原主的記憶中可得知,繼母張氏和繼妹薑知阮對原主的各種手段,包括但不限於往飲食裏投放瀉藥、毀容慢性藥;


    在衣料上動手腳,使薑知月在重要場合全身紅疹,奇癢無比;


    在外明褒暗貶,敗壞原主名聲;不允許她接觸任何書籍禮樂,卻總在出席宴會時拿才藝提問薑知月......


    薑知月在翻看這些記憶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在看類人群星閃耀時!


    就這樣,原主還對繼母繼妹死心塌地的,以為是自己的問題,從不懷疑是繼母繼妹的問題,可見原主腦坑之深,遙遙無邊,耐性極佳,是做駱駝的好料子。


    “那怎麽辦?”初夏很是憂心忡忡的模樣,她是真心實意為薑知月擔心的。


    “敵不動我不動。”薑知月道。


    隻要她本人沒有做出出格失禮之舉,那兩方都無可指摘她的過錯,薑知月就依然是靖安王府未過門的世子妃。


    初夏倒是略有驚訝地望著薑知月,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主子,末了突然紅了眼眶涕笑:“小姐真是長大了。”


    “我還以為您一直籌謀想要前往頌蓮宴,是因為太子殿下......”


    薑知月沉默不語。


    如果她真的是原主,那恐怕就是為了太子而去。


    太子作為原主曾經晦暗人生中那點微光,薑知月可以為其粉身碎骨,更何況什麽清白名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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