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五十兩銀子已經足夠你將你母親好生安葬了,卻是不料...”


    殘奴歎了一口氣,“我以為這樣便算是償還了你們母女的恩情,如今你落得這般田地,是我沒有將你照顧好。”


    綰綰搖頭,“不怪你,隻是你當初為何要走?”


    “你賣身青樓,我也賣身為仆,不然你以為五十兩銀子從何處來的?”殘奴自嘲一笑,“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我沈驚鴻向來自視甚高,唯一一次將自己賤賣,卻還是害苦了你。”


    “那,我在四季樓這麽久,你知道嗎?”


    “知道。”


    “為何不來找我?”


    殘奴沉默了。


    “我來看過你。”良久,殘奴開口道。


    綰綰心兒一懸。


    “四季樓雖然是青樓,不過好在你這裏吃得好住得好...”殘奴頓了頓,“我也猶豫了很多次,要不要帶你離開,但...”


    “你覺得我配不上你?”綰綰語氣低沉。


    “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殘奴有些無奈,“我跟你母親差不多年紀,而你實在是...”


    綰綰咬唇,“所以你一直在逃避?”


    沒錯,殘奴...沈驚鴻真的一直在躲著綰綰,自從發現綰綰對他心思不純之後。


    事情還要從十多年前說起了。


    沈驚鴻敗給雙公之後,本來是要死的,不過蕭護提出以驚鴻劍氣換得一個月的逃命時間。


    當時的沈驚鴻畏懼死亡,所以他答應了,他也逃走了。


    逃到了陵州,逃到了唐安城,然後傷勢複發昏迷了。


    是綰綰母女救了他,當時,綰綰才五歲,沈驚鴻比綰綰整整大了二十歲。


    綰綰母女算是沈驚鴻最黑暗日子裏的唯一一道光,沈驚鴻從內心是感激綰綰母女的。


    沈驚鴻花了七年的時間才將體內寒氣完全逼出,功力也恢複到原來的七八成。


    綰綰的父親死得早,如果綰綰的母親不生病,那大概率,沈驚鴻是要跟她在一起的。


    所以,沈驚鴻根本就無法麵對綰綰對他的感情。


    他當然選擇了逃避,同時,也能換些銀子,讓綰綰過得好一些。


    有時候,他都想為寇為盜,也能落得個逍遙自在,但終究有所顧忌。


    隻是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了沈驚鴻的預料,綰綰拿到銀子後,的確是將自己的母親安葬了,但是沒過兩天,剩下的大半銀子便被人偷了,沈驚鴻得到消息的時候,饑寒交困走投無路的綰綰便將自己賣給了當時剛剛興起的四季樓。


    剛開始是仆從,後來逐漸出挑,謝憐君也看出了綰綰的潛力,開始培養,隻兩三年時間,綰綰便算是上得了台麵了。


    期間沈驚鴻暗中來看過綰綰很多次,但一直不敢現身罷了。


    他怕,怕綰綰怪他,更不知道如何麵對她。


    本來是當女兒,但是女兒不聽話,這找誰說理去?


    即便是經曆過生死玄關的沈驚鴻,也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段關係,便隻能一直拖著,直到現在。


    “你既然一直沒來找我,為何現在又來現身與我相見?”


    沈驚鴻答道:“我不想你做自己不願的事。”


    “有太多不願的事我都做了,不差這一件。”綰綰有些執拗的說道。


    沈驚鴻卻是笑了笑,“我會看著你的。”


    說罷,沈驚鴻慢慢後退。


    綰綰見狀想要追上,撞開珠簾伸手去抓,卻早已不見了沈驚鴻的身影。


    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綰綰心思百轉千迴,無以言表。


    天黃日晚,新月初升。


    百花島燈火通明,四季樓熱鬧非常。


    “李淩,你怎麽來了?”


    謝憐君收到手下迴報,來到雅間見李淩。


    李淩輕笑道:“整日窩在閣樓之中,人都快發黴了,來湊湊熱鬧罷了,兄長不必管我,今日的主角,也不是我。”


    謝憐君笑道:“你既然來了,莫不是也對綰綰有些心思...也是,秋水為神玉為骨,綰綰如今的名頭,可全賴你之功勞。


    早說你有這個意思,那我還辦什麽花魁之宴啊...”


    李淩擺手苦笑,“兄長莫要笑話我了,我可沒別的意思,這是陪少爺讀書來了。”


    “陪少爺...”謝憐君一愣,隨後看向了一旁興致勃勃的蕭別離跟楊英傑。


    “原來如此。”謝憐君笑道:“我還有事要先走,都是自己人,你們自便。”


    李淩問道:“對了,王嘯今日來了嗎?”


    “來了,而且,他還帶了一位大人物來。”


    “大人物?你是說...鍾甫?”李淩一驚。


    謝憐君點頭,“他們就在對麵的秋月雅間。”


    “知道了。”李淩神情一緊,“兄長自去。”


    “嗯。”


    謝憐君離開,蕭別離問道:“你不是猜到了王嘯會來的嗎?怎麽現在又露出這樣的表情。”


    李淩搖頭,“王嘯不出所料,鍾甫才令人意外。”


    “這有什麽好意外的。”蕭別離笑道:“王嘯肯定想討好鍾甫,說不得準備花些銀子,讓鍾甫得嚐美人也說不定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淩搖頭,“我在想,鍾甫為什麽還沒有迴陵州城去,他在唐安還有什麽事要辦嗎?總不能,鍾甫也為了貪個色,專門為了綰綰才在唐安逗留的吧?”


    “這...”


    蕭別離想了想,茫然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自從太子殿下代天巡狩以來,陛下親令收攏敬夜司在各州的眼線,有些消息,我也根本不知道。”


    “所以啊,鍾甫留下肯定是有原因的,這事兒,你可得留意了。”


    蕭別離點頭,“此事我會吩咐下去的。”


    對於鍾甫,李淩兩人各種猜測,但事實上,王嘯根本就沒有邀請鍾甫來四季樓。


    王嘯很看重沈驚鴻,甚至不惜為了沈驚鴻對鍾甫隱瞞,而他也清楚的知道綰綰對沈驚鴻的重要性。


    所以即便沈驚鴻失手,王嘯還是準備完成對沈驚鴻的承諾,花錢替綰綰贖身。


    而四季樓花魁宴的消息也早在唐安城傳開了,鍾甫自然也聽說了。


    一來,鍾甫自己雖然算不上好色之徒,但對於美人也是有欲望的。


    二來,他也很好奇,能被李淩寫詩稱讚的人,究竟是如何的天香國色。


    對於鍾甫的要求,王嘯能怎麽辦?


    拒絕不了,那便隻能乖乖的伺候著。


    “陵州之地,遠遠比不上亳州之繁華,但這四季樓,卻是堂皇非常,就連帝都也不多見。”鍾甫很滿意四季樓。


    王嘯應道:“四季樓興起也不過六七年時間,能將生意做成這樣,而且還瞞過了王家楊家,這位謝老板才是真正的不簡單。”


    鍾甫嗤笑,“如果他背後有人撐腰,那要做到這一點便不稀奇了。”


    “大人說得是。”王嘯點頭,“如此,便更加篤定了。”


    “但是還是要弄明白這人的身份,以及他在陵王處充當的角色。”


    “我會盡力而為的。”


    “嗯。”鍾甫點了點頭,“對了,我倒是知道上次淵庭在李淩那兒吃了虧,他自迴家之後,便一直不肯出門,他來唐安,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王嘯隻好將事情經過給鍾甫說了一遍。


    鍾甫聽完,也是搖頭笑了起來,“也不怪淵庭,上次我親自帶他來拜見過老太傅,想求老太傅收為學生,卻被拒絕了,如今老太傅卻收了李淩,這讓淵庭如何受得了?”


    “李淩如何比得上賀公子呢?”王嘯搖頭,“現在想來,老太傅收下李淩而不收賀公子,未必是因為李淩比公子更有天資,而是因為...”


    “因為什麽?”鍾甫臉色微變。


    王嘯猶豫了一下,道:“因為那位敬夜司的司監大人。”


    “蕭別離!”鍾甫沉聲道。


    “不錯。”王嘯微微頷首,“大人雖為陵州刺史,但不可對老太傅不敬,而敬夜司身為帝國爪牙,專受皇命,這權勢自然與大人不同。”


    鍾甫勾唇冷笑,“敬夜司有敬夜司的手段,老夫有老夫的權柄,你不必說這些,老太傅若是這樣的人,那也受不得天下敬重了。”


    實際上,常宜修還真是這樣的人。


    當然,常宜修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謝家兄妹。


    “大人說得是,老太傅自然德高望重。”王嘯連忙道:“隻是這蕭別離跟李淩交情不淺,要說老太傅沒有看在蕭別離的麵子上,我是如何都不相信的。”


    鍾甫嗯道:“所以才更要用李淩的戶籍問題來試一試他們的反應。”


    此時,柴壽來到。


    “公子...”


    王嘯對著鍾甫微微躬身,“大人自便,我去去就來。”


    鍾甫抬手示意王嘯退下。


    出了門,王嘯問道:“什麽事?”


    柴壽對王嘯耳語兩句,王嘯微微皺眉,隨後下了樓,穿過人群徑直出了四季樓。


    來到一處陰影,王嘯問道:“這個時候,你還敢現身,不怕被人看見嗎?”


    暗處的沈驚鴻道:“公子放心,隻要我不主動暴露,他們是找不到我的。”


    王嘯有些不耐,“說吧,找我什麽事?”


    “公子答應我的事,可會食言?”


    王嘯搖頭,“放心,本公子言出必行向來如此,你跟我這麽久,難道還不清楚?”


    “隻是心中忐忑,若是不問清楚,實在難以放心。”


    王嘯笑道:“看來這位綰綰於你還真是重要,可越是這樣,我也是好奇,綰綰年輕貌美,他究竟看上你什麽了?圖什麽啊?


    圖你年紀大?圖你是個殘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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