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淩沒好氣道:“是啊,我就是李淩,聊齋先生李淩,見到了,是不是大失所望,浪得虛名,見麵不如聞名?”


    這些日子,李淩就沒過過什麽安生日子。


    名聲太盛,拜訪者便絡繹不絕,這樣的情形,李淩也不知應對了好幾迴了。


    開始倒還禮數周全,但多了,就煩了,煩了,自然就沒什麽禮貌了。


    得虧了今日大雨,李淩才能出來透透氣,否則現在估計還窩在閣樓裏呢。


    來人正是高宣主仆。


    高宣聞言愣住了,好半天沒有迴應。


    “李公子說話還真是...有趣得緊。”


    “有趣?”李淩輕笑一聲。


    “不是說今兒不攬客了嗎?都這個時辰了,還來什麽客人...”魏娘從後走出,人未到,聲音卻先到了。


    “兩位客官,這是要吃飯啊,還是要投店啊?”


    高宣道:“要兩間上房。”


    “請跟我來吧。”


    跑堂的小廝不在,魏娘隻能親自招唿。


    兩人跟著魏娘上了樓,與李淩錯身,高宣笑道:“李公子聲名遠播,我這也是慕名而來,想一睹李公子的風采,若是唐突了,還請李公子不要見怪。”


    李淩皺眉,抬手拍打著剛剛被碰到的肩頭,應道:“來者是客,我們這開的是酒樓,那就沒有把人往外趕的道理,不過公子看著麵生,是外地來的吧?”


    “帝都來的。”高宣見狀神色一僵,不自覺的看了看自己的肩頭。


    唔,很幹淨啊!


    “帝都...”李淩神色微變。


    高宣笑道:“李公子放心,我沒有惡意,就是路過,順道而已,住上幾天便走。”


    “公子說笑了。”李淩扯了扯嘴角。


    是夜,高宣房間。


    “臣敬夜司司監蕭別離...”


    “掌劍使衛傾城...”


    “參見太子殿下。”


    兩人屈身半跪在高宣麵前。


    高宣溫和笑著,抬手虛扶,“平身吧。”


    “謝殿下。”


    兩人起身,蕭別離問道:“殿下為何孤身來到唐安城?隨行的侍衛呢?”


    “怎麽能叫孤身呢?孤身邊,不還跟著一個人嗎?”


    蕭別離看了一眼高宣身邊的冷麵護衛,搖頭道:“殿下位在國本,豈能如此兒戲?若非是老太傅傳信,臣猶不敢相信。”


    高宣卻道:“孤奉父皇命,巡視大齊天下,體察民情,但太子出行,儀仗繁盛,所到地方百官迎候,能看見的,不過障目之葉,何以窺見萬方?


    若非如此,孤三年時光,豈不是要白白浪費?呈給父皇一本花團錦簇的奏表又有何意義?”


    蕭別離聞言也隻能點頭嗯道:“殿下說得是。”


    高宣笑道:“何況孤身邊也不僅僅隻有楚奉,蕭公跟衛公在暗處也給孤安排了不少高手護衛,孤的安全問題,並無大礙。”


    “如此,臣也就放心多了。”


    高宣擺手笑道:“聽聞你自辭了司監之位,如何,這一年可過得逍遙?”


    蕭別離摸了摸腦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讓殿下見笑了。”


    “嗬嗬...”高宣輕笑不已,“想必蕭公生氣得緊,否則一向不外出任務的掌劍使也不會跟到唐安城來。”


    衛傾城微微躬身。


    蕭別離無奈道:“跑了一年多,卻還是沒有逃過敬夜司的耳目,實在有些...”


    “你自己就是敬夜司出身,敬夜司的能耐,你最清楚,一年時間已經是蕭公的寬容了。”


    “殿下說得是。”


    “隻是,既然你們匯合了,為何沒有迴帝都,留在唐安城幹什麽?”高宣好奇問道。


    衛傾城答道:“迴稟殿下,臣這次出來,除了要找他,還奉了雙公之命,捉拿沈驚鴻歸案。”


    “沈驚鴻?”高宣一愣,“這個名字孤好似在何處聽過...”


    “啊,十三年前的大案?”高宣恍然,“他在唐安城?”


    “不錯,臣已經跟他交過手了。”


    “孤聽蕭公提起過此人,乃是天下第一流的江湖人物,雖然傷了一臂,但仍屬絕頂高手,你能跟他交手且毫發無傷,看來你的武功又精進了。


    若是得空,幫孤指點楚奉一二,省得他一路跟在孤的身邊,卻天天隻抱著他的刀,連話都不跟孤搭上兩句...”


    三年同行,卻是個悶葫蘆,高宣雖然性子也不活潑,但有時候也不能太過沉悶了。


    兩人聞言不由失笑。


    “楚奉修的是衛公的寒冰真氣,這性子,自然也熱不起來,殿下親自挑選的護衛,臣,不敢置喙...”


    換言之,自作孽,不可活。


    “罷了罷了。”高宣搖了搖頭,“聽老太傅說,鍾甫也在唐安城?”


    蕭別離神色微變,點頭嗯道:“是。”


    “他不在陵州,來唐安幹什麽?”


    “殿下有所不知,唐安城外三十裏有一清風山寨,時常劫掠商隊百姓,縣令上報剿匪,刺史大人這才率領親兵前來剿匪的。”


    “剿匪啊...”高宣是信的,但沒有完全信。


    畢竟這種小事,真的不需要鍾甫親自出麵。


    “保一方民生,他這個刺史做得倒也算稱職。”


    這樣的話說出來,三人心中皆是嗤之以鼻。


    “殿下一行三年,不知何時歸還帝都?”


    “在唐安待上幾日,再去一趟陵州城,有必要的話,見見祁陽王,估計年前就能迴帝都了。”


    “那,臣可要恭喜殿下了。”


    “恭喜?”高宣微微挑眉,“這樣的話你要少說,沒影的事兒,若是叫人聽了去,少不得傳些流言出來,於你於孤都不是什麽好事。”


    太子代天巡狩,迴朝自然會委以重任,曆來皆是如此。


    但高宣還沒有迴朝。


    蕭別離有些不以為意,卻還是應道:“殿下說得是。”


    高宣是唯一的嫡子,又沒有德行缺失,能力也算出眾,他這個太子之位坐得很穩。


    在他離開帝都巡視天下之前,諸皇子便被打發迴了各自的封地,陛下的態度一目了然。


    但,變數之所以叫變數,從來都是因為它意料不到,不可捉摸。


    高宣向來謹慎,愛惜羽毛,絕不想傳出一點不利流言。


    說起來,這小小的房間之內卻有兩位權傾天下的人物。


    一個是當今的太子,將來的皇帝。


    一個是現任的司監,將來的掌印,也是皇帝的左膀右臂。


    兩人天然就是親近的,蕭別離也一直都是高宣的忠實擁躉。


    “說來,孤倒是好奇,你又是怎麽跟李淩認識的?”


    蕭別離將他跟李淩相識的經過大概說了一遍給高宣聽。


    高宣聽完,皺眉道:“這麽說來,李淩卻是個來曆不明之人?”


    蕭別離臉色一變,躬身道:“李淩絕非奸惡之徒,更不是什麽敵國奸細,隻是遭遇了變故,忘記了前塵種種往事罷了。”


    “不必緊張,孤沒有別的意思。”高宣笑道:“你信他,孤自然也是相信他的。”


    “謝殿下。”


    高宣道:“隻是這麽看來,老太傅收李淩為學生,目的,可就有些複雜了啊。”


    “殿下還記得謝煊嗎?”


    “謝煊?”高宣一愣,“謝家那個?”


    “不錯。”蕭別離點頭,“謝煊臨死之前,將一雙兒女托付給老太傅,老太傅將之安置在唐安城,前些日子,顧飛流前來求娶之人,正是謝家小妹謝憐霜。”


    高宣聞言愕然,“那怪不得顧飛流沒能得償所願了,老太傅肯將人嫁給他就怪了。”


    “所以臣覺得,老太傅之所以破格收下李淩,一來或許確實看中李淩天資,二來,怕是也想讓那謝憐君攀上臣的關係,將來也好庇護一二。”


    這種事,蕭別離也門清,但是沒必要說出來。


    “謝煊的事,孤也知道,謝家的確有些過了,他的兒女,關照一下也並無不可。”


    “臣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並未戳破此事。”


    高宣笑道:“這麽看來,李淩便是維持你們關係的關鍵,相當的重要啊。”


    “殿下這麽說也對。”


    高宣嗯道:“自己有才華,與你有交情,還有老太傅的背景,李淩現在是何功名?”


    “尚且白身。”


    “無妨,孤倒是很期待將來在帝都見到他。”高宣笑了笑。


    蕭別離道:“再過幾日就是中秋之期,陵州提學楊逢春楊大人屆時會在唐安書院考較學子,若是殿下不著急,不如暫且緩上幾日?”


    “李淩也在嗎?”


    “自然。”


    “那孤還真有點興趣了。”高宣笑了笑,“他的詩詞文章雖然流傳得不多,但無一不是精品上等,足以流芳百世,孤期待他的表現。”


    敘話完畢,蕭別離跟衛傾城離開了高宣房間。


    “你似乎想推李淩一把?”衛傾城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你也不傻啊。”蕭別離笑道。


    衛傾城撇了撇嘴,“少說廢話。”


    蕭別離暫緩笑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待沈驚鴻的事情完畢,我們就要迴帝都了,如無意外,這一輩子應該都不會離開了,我們的將來是可以預見的,但我不喜歡,所以,我需要一個人幫我。”


    “我不行嗎?”衛傾城有些不服氣。


    蕭別離一滯,剛剛醞釀起的感覺轟然破碎,無奈道:“你,真不行!”


    “咱們兩個都是殺手出身,朝堂之事又能懂得多少?就算能懂,你我也隻會覺得厭煩,若是沒有一個知根知底,能夠完全信任之人出謀劃策,義父的位置,你覺得我們兩個能坐得穩嗎?”


    “所以,你看中了李淩?”


    “嗯。”蕭別離點頭,“李淩不是什麽道貌岸然的君子,他雖自私但很真誠,使得了陰謀詭計,用得了大義名分,值得結交,如今又有老太傅作保,將來會成為你我最好的盟友,你,明白嗎?”


    衛傾城聽完,似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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