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為了保護她肚裏將來的保障,她拚命武裝起自己,當夜不寐,竭盡腦力試圖想出一條能留住肚裏胎兒的計策。


    可苦苦思索,她心底的恐慌卻越滾越巨大。


    說到底,到最後商岐鳳若強要命人逼她濯下紅花,她就算死命掙紮也決計反抗不了。


    「怎麽辦?我究竟該怎麽辦?」她惶惶自問。


    一寸寸夜色流光消逝,可恨的黎明再度不請自來,在透室而入的陽光下,她容顏極致黯然憔悴。


    但是天亮之後,出現在薔薇軒的並非一帖墜胎紅花,而是一名仙風道骨的銀發老者。


    「老夫姓紀,忝職宮中太醫院副首,奉旨一貫隨侍靜王府。」紀太醫微笑開口,「今日特遵鳳爺所托,前來為小夫人請診安胎。」


    「安……胎?」她顫抖著嗓音,幾以為這是夢。


    「是的,安胎。」


    談珠玉高高提著的心終於迴到了原處,淚,不知怎地落了下來。


    他要這個孩子,他是要這個孩子的。


    宛如大石重重拋落池塘,這個消息瞬間衝擊得商府上下撼動震蕩難抑,一時之間,下人們紛紛競相走告,搶著要到薔薇軒大獻殷勤、巴結討好。


    其他各院的姬妾們卻驚呆了,花容玉貌俱化成如喪考妣,共中幾名平時較為受寵的小妾——如桃花、幽蘭和海棠,更是大受打擊,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


    「這算什麽?這到底算什麽?」桃花怒氣填膺,尖叫了起來。


    幽蘭臉上盛滿悲傷哀怨,恨意難平。「男人自古皆是喜新厭舊,你我容貌雖如故,可在爺的心底,我們卻己褪了顏色了。」


    「她怎能懷爺的孩子?」海棠氣苦極了。「平時是我陪爺侍夜多些,真要懷也該由我,怎麽能是她?」


    「沒有喝上避孕湯是意外,可爺竟然同意留下她的孽種……」桃花染著豔紅蔻丹的指尖緊緊掐握拳頭,咬牙切齒。「萬一、萬一爺當真對這狐媚子動了心——」


    「你是說……爺……愛上了她?」幽蘭臉色慘變。


    「不會的!」海棠嚷嚷,捂住雙耳拒絕相信。「爺絕對不會愛上她的,因為爺從不愛任何人,他對我們都是一視同仁,你們都忘了嗎?」


    「不管爺心裏怎麽想的,或者是不是真愛上了她,眼前能確定的是,在我們之中,唯有她被爺允許留下孩子。」桃花冷冰冰道破事實。


    而將來這個孩子,就會順理成章成為商府的繼承人。


    談珠玉那個賤人,自然也就能母憑子貴,欺到她們頭上來。


    可惡!


    盡管府裏的小後宮暗潮洶湧,可在若兒的全力防堵以及談珠玉的萬般小心戒慎下,日子倒還算平靜安然。


    流光推進,時序輪轉,原本微涼乍暖的春末夏初漸漸被暑熱的盛夏取代,一轉眼,兩個月過去了。


    她已經懷孕三個半月,小腹雖未明顯凸出,可已經開始有更多害喜的症狀,嗜酸愛困,常常抱著一壇子蜜醃的金棗吃著吃著便睡著了。


    兩個月來,商岐鳳並沒有如其他人所想的那樣,開始待她萬分憐惜疼寵,事實上,他舉止並無任何異常與改變,仍舊淡漠沉靜,不多言。


    他很少到薔薇軒來,就算來了,也不再留下過夜。


    談珠玉每每想起這個,突然就會變得想哭;情緒敏感纖細愛哭也是害喜十惡不赦症狀之一,也是她最想戒掉的陌生習慣。


    因為她的疏忽失責,令鳳徽號損失甚钜,雖然他將所有帳冊盡收了迴去,也不讓她知曉後來事情究竟怎生處置了結,但是她心底總掛記著這樁悔愧的重大錯誤。


    最重要的是,究竟是誰出賣了鳳徽號?


    沒能揪出這個內賊,她心底始終隱隱不安。


    「主子?」若兒快手快腳地縫起小鞋子小襪子,偶一放下針線,恰巧看見她神色鬱然。「你要多多好吃好睡,將養身子才是,萬萬別再操心勞神了。」


    「知道了。」談珠玉迴過神來,溫婉一笑。


    也許是肚裏懷著孩子,激發了她細膩柔軟的母性,她美麗臉龐上的精明與敏銳,慢慢被溫暖柔和的神情取代。


    就算麵上倔強,可每當她低頭輕撫著肚子時,眼底眉梢的憐愛卻怎麽也掩飾不住。


    「哎呀,婢子忘了小廚房裏的灶上還燉著參湯呢!」若兒啊地一聲,急得跳了起來。「主子,你稍等一下,婢子去去就來。」


    「不急,當心腳下。」看著若兒急腳貓似地往外衝去,她忍不住笑了,高聲叮嚀。


    若兒一不在,屋裏又靜得悄無聲息,分外聽聞得屋外蟬聲唧唧,清風習習而來,好一派盛夏悠悠時光。


    她望向窗外,這才瞥見在外頭濃綠樹蔭下,有一個高大身影靜靜佇立。


    談珠玉心頭一熱,屏住唿吸,癡癡地望著那熟悉挺拔的形影。


    他是來看她的嗎?可為什麽他不進來呢?


    難道這個孩子的存在,是他生命中不願麵對的一大困擾,所以才致使他連想跨進她房裏的欲望也沒有嗎?


    她黯然神傷地低下了頭。


    當晚——


    夜裏難寐,隻要一合上眼,夢境就紛紛擾擾而來。


    她夢見了爹娘,夢見了囡囡,還夢見了——他。


    朦朧之中,他厭惡的眼神卻那般清晰,她情急地伸手想拉住他的衣袖,卻被他一把揮開,踉蹌跌坐在地。


    「我懷的是你的孩子……」夢裏的她再也抑不住痛楚委屈的淚意,哽咽飲泣。


    「來得真不是時候。」他眼底嚴厲憤怒之色令她戰栗。「我最痛恨人利用我,是你利用了我,得到這個孩子!」


    「不……不……」


    談珠玉驚醒過來,心跳又急又快,這才發覺自己滿頰的冰涼。


    她竟該死的又哭了!


    用罷午飯後,談珠玉獨自撐著油桐花傘,擋住灼熱陽光,在園子裏散步。


    她需要自己一個人冷靜地想想。


    肚裏的孩子是她的王牌,無論如何,都是她地位的倚靠和保障。


    除此之外,她根本不需要去理會商岐鳳在不在乎、愛不愛這個孩子。


    一切都是出自利害關係的利益交換。


    她現在該好好思考的是,要如何利用這個孩子幫助她在短時間內,將所有被收迴的權勢一一要迴來。


    談珠玉迴複昔日自信,她很快下了一個決定,明日就借詞身子不適,再央請紀太醫向爺言及孕婦心神耗弱不寧,若未多加關懷調息,恐有礙胎兒生養。


    她終於笑了——重新掌握局勢的感覺真好。


    「喲,這位是誰呀?」一個甜膩膩的聲音響起。「笑得這般開懷,倒似肚裏懷的不是孩子,是金子呢!」


    談珠玉戒備地停住了腳步。


    嬌豔的桃花和清麗的幽蘭、海棠手上挽著花籃子,連袂而來。


    「桃花姊姊說笑了。」她淡淡地道,並不願再多做衝突爭執。


    「唉,事到如今,我們這些怨婦也隻能說說笑,聊作自娛自憐罷了。」桃花怨毒的雙眼像是要放出飛箭來。「難道這也犯了你的禁?」


    幽蘭拉住桃花的衣角,「別說了,咱們現在不比人家是香餑餑,萬一惹得人家不快,向爺告狀可就慘了。」


    「這陽光太熱毒了,這兒也並非說話之地,請兩位姊姊好走。」談珠玉若無其事地欠身,神色淡然地就要舉步離開。


    「是呀,也請妹妹好走——」桃花笑得好不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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