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罰俸半年,自去二門領受十棍子!」


    「是、是……謝爺輕罰,老奴下次決計不敢再犯了。


    半躺在柔軟錦褥上,談珠玉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一樣,而且做的還是前所未有的美夢。


    她不敢亂動,甚至連稍稍大口喘氣也害怕驚醒這個美好的、暈陶陶的夢境。


    我懷孕了。


    以為自己已經走到絕路,山窮水盡,再無翻身之日,卻沒料想,此時此刻,她腹中竟有了商岐鳳的骨肉!


    她有了他的孩子,有了商家的嫡親血脈,她再度站穩了腳步,掌控了局勢。


    顧不得虛弱暈眩感依舊,她緊緊地捂住了腹間,再也難掩狂喜地笑了起來。


    她笑得好開心,好痛快,卻未察覺自己眼眶濕了。「有了這孩子,母憑子貴,又何愁大事不成?」


    上蒼總算待她不薄……不,上蒼總算尚存一絲良知,不致教她一身血海深仇無處討還,隻能含恨而終。


    她又有了活路,那些禽獸就注定該走上死路了。


    「主子,婢子親手燉了盅雞湯。」若兒小心翼翼地捧著熱騰騰雞湯,卻是滿麵笑容,「你多喝點,從現在起得好好補一補身子,把肚裏的小少爺養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傻丫頭,灶房裏廚娘多得是,哪還需要你親自下廚做湯?」她眼底藏不住滿溢的喜悅和感動。


    若兒警戒地四下張望了一下,壓低了聲道:「主子,往後你入口的湯飯粥菜都由奴婢親手打理才好,這府裏有心眼的人多,嫉妒你得孕的將會更多,咱們不得不謹慎些。無論如何,你和肚子裏的寶寶萬萬不能有絲毫閃失。」


    談珠玉悚然一驚,暈暈然的喜悅感瞬間消散了大半,隨即鎮定了下來。


    「我竟一時疏漏了……」她一頷首,眼眶微微發熱。「好丫頭,幸虧你提醒。」


    「主子平素待奴婢的一片心,奴婢若還不知感恩圖報,豈不是連禽獸也不如了?」若兒眼睛也紅紅的,小小聲道:「若不是主子的恩德,婢子一家老小現今哪能有盤茶館生意可供溫飽?」


    談珠玉眼神一黯,低聲喃喃:「世上忘恩負情的人何其太多,你我主仆如今唇齒相依,尚能真心相待,也算是難得了。」


    在這之前,多年來她唯一能相信的人,也就隻有自己。


    「主子,你寬心吧,現下你有了寶寶,往後鳳爺待你一定會另眼相待,說不定他一高興,就扶持你坐上正位了。」若兒光想像,就忍不住替她歡喜。


    談珠玉下意識撫摸著自己尚平坦的小腹,心頭一陣暖流通過。


    寶寶。


    她甩了甩頭,揮去脆弱的情愫,很快恢複理智。「不,爺並非是個感情衝動的人,對這孩子,他或者會另眼相看,可這正房主母之位,不到最後,還不知鹿死誰手,一切都言之過早了。」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個孩子注定將會是商府龐大權勢財富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談珠玉握緊拳頭,雙眸灼灼發光。


    【第七章】


    當天晚上恰逢十五,是每個月各房嬌姬美妾齊聚,陪同商岐鳳「團圓」齊用晚飯的日子。


    身著絳紅衫子,外罩月牙色繡花比甲背心,談珠玉並沒有因有孕而驕囂誇耀,依然淡掃娥眉,唇點嫣紅,長長黑發鬆鬆綰就,以一串小小晶瑩米珠穿就的蝴蝶花綰住,隱約露出雪白玉頸。


    嘴角噙著一絲神秘喜悅的微笑,她緩緩落座,勉強自己克製住渴望投向他的眸光。


    他知道了嗎?這樣天大的喜事,管家豈敢瞞他?


    隻怕這通府上下、大大小小也知道了。


    皺然低垂眼兒,她依然可以感覺到眾姬妾充滿妒恨憤慨的惡毒眼神。


    他呢?他很高興嗎?


    再鎮定老練,談珠玉依舊忍不住心下惴惴,忐忑不安地等待著他的迴應。


    可是商岐鳳什麽也沒有說,隻是舉箸夾起了一片玉芹入口,緩緩吃將起來。


    她握住筷子的手指有些顫抖,不知怎地,鼻頭不爭氣地一陣酸楚。


    已有姬妾嗤地笑了一聲,伴隨而來的是交頭接耳的竊笑。


    談珠玉頭低低,死死咬住下唇,倔強地極力想眨掉眼前突然彌漫上來的淚霧。


    滿桌菜肴豐盛宛若皇膳,她卻一絲食欲也無。


    不,不能認輸,情勢越是不明朗,越是對她不利,她越要沉得住氣,絕對不能上了她們的惡當!


    隻是初初有孕的談珠玉聞到一些油膩魚腥氣味,胃陡然翻騰攪弄了起來,原想忍到宴席終了,冷靜從容離去的她,怎麽憋也憋抑不住那突如其來的惡心。


    「嘔……」她喉頭酸水苦澀直溢,小手緊緊捂住。


    筷碟交碰的聲響瞬間靜止,席上氣氛登時僵硬沉滯得詭異。


    談珠玉雙頰羞窘得紅如霞火,腰杆卻挺得越發傲直,眼神森冷強硬。沒有任何人可以借機羞辱她。


    「管家說,你有孕了。」商岐鳳終於開口,聲音低沉渾厚。


    她心頭緊緊揪著,雖然告誡過自己千千萬萬次,仍舊情不自禁地望向他,眼帶盼望。


    「來得真不是時候。」他冷冷地道。


    談珠玉滿眼的渴盼還未消褪,還未能反應過來,直到四周惡意快活的訕笑聲哄堂而起,她終於聽懂了他的話,臉上瞬間褪色慘白若死!


    來得真不是時候?來得真不是時候?


    可那、那是他的孩子……


    她不能置信地瞪著他,腦中一片空白,想開口說些什麽,可是她不再記得自己的聲音,不再記得自己該唿吸,甚至不再記得自己還有心跳。


    然後,商岐鳳起身離席了。


    然後,周圍那些勉強壓抑下好半天的惡毒諷刺、取笑詛咒,頓時炸了鍋般迫不及待地撲咬過來——


    「哈哈!你這賤人也有今日?」


    「老天有眼,你應有此報,還以為比我們姊妹高明厲害到哪裏去?嗤,就算肚裏懷的是龍種也當不成太子,爺怎麽可能讓你這爛汙女人懷上商家高貴的血脈?」


    「爺都發話了,但凡有點羞恥心都應該自行了斷,要不要姊姊我介紹你到我娘家藥鋪提幾帖紅花,濃濃地熬上一碗灌下去,就算有十個胎也打下來了!嘿嘿嘿……」


    「你闖下那麽大的禍,怎還會以為爺願意讓你養下他的孩子?真不知你是真笨還是假精明?」


    談珠玉一動也不動,臉上毫無血色,沒有哭也沒有罵,隻是呆若泥塑雕偶。


    「爺不會要這個孩子的。」桃花笑得好美好豔好陰森,狠狠捅上最後一刀,「我敢跟你打賭,最遲明日,爺就會讓人送打胎藥到薔薇軒去的。」


    談珠玉陡然一震,終於自麻痹的痛楚中漸漸迴過神來,渙散的目光再度恢複明亮銳利冰冷如刃。


    不知怎地,幸災樂禍痛加圍剿的眾姬妾突然個個悄然沒了聲息,寒毛直豎。


    唯有桃花,以氣焰高張的勝利之姿斜睨著她。


    「至少,我懷了。」談珠玉嘴角揚了起來,「而你們呢?恐怕連打胎的機會也未曾有過吧?嗯?」


    眾姬被戳中死穴,登時臉色大變,灰敗如土,其中尤以桃花更甚。


    但,眾人心中對她的恨意也更深了。


    談珠玉何嚐不明白?


    鬥是死,退也是死,她從來就沒有選擇的餘地;而也唯有從血海裏,才能殺出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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