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直隸,鬆江府。


    在有心之人的鼓動教唆之下,無數百姓紛紛湧上街頭。


    南直隸其他的臨海地區,蘇州府,揚州府,淮安府,也有百姓湧上街頭。


    鬆江府衙內,鬆江同知李起蘭急急忙忙的跑進鬆江府衙,對著鬆江知府方嶽貢說道:“知府大人,大事不好了。”


    正在批閱公文的鬆江知府方嶽貢,聞言放下手中的毛筆,略帶不滿的看向李起蘭,“李同知,你是鬆江府衙的佐貳官,遇到事情就如此的驚慌失措,大唿小叫,豈不有失儀態。”


    李起蘭趕忙認錯,“是是是,大人教訓的是,我這也是急糊塗了。”


    “外麵發生了什麽事,能讓李同知如此的失態?”


    “知府大人,外麵有暴民遊街聚集,似乎是要行不軌之事。”


    方嶽貢倒是顯得安之若素,“是不是暴民,現在下結論還為時尚早。”


    “既然百姓上街聚集,那必定是有所訴求,咱們去看看。”


    李起蘭趕忙攔道:“知府大人,暴民無知,恐傷及大人,不如派人去請朱總兵派些軍士過來,維持秩序。”


    方嶽貢緩緩起身,離開書案,“不必了,百姓聚集,本就有些暴躁,若是再派軍士,軍士恐怕比這些百姓還要暴躁,隻會徒生事端。”


    “若是真的在軍士的眼皮底下發生衝突,那這些百姓,可就不僅僅是定性為暴民那麽簡單了。”


    “多帶些衙役,維持秩序也就是了。”


    “是。”


    方嶽貢領著一幹衙役走上街頭,鬆江府同知李起蘭當即上前嗬斥道:“不要吵了!”


    “這位是鬆江知府方嶽貢,方大人,你們有什麽訴求,可以和方大人訴說。”


    聽說知府大人來了,街上的百姓好像見了青天大老爺一樣。


    “方大人,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方大人,我們一家可活不下去了。”


    “方大人,沒有你,我可怎麽辦呀。”


    方嶽貢見人群激動,也沒有開口,隻是靜靜的看著。


    待人群逐漸安靜下來之後,方嶽貢這才說道:“大家不要著急,有什麽話慢慢說,誰有訴求,盡管上前,本府就在這裏。”


    “能解決的,本府一定當場解決,不能解決的,本府就上報周準巡撫,讓他為你們做主。”


    “誰有問題,盡可上前。”


    別看剛才人群說的那麽熱鬧,方嶽貢真讓他們上來,反倒是沒人敢了。


    方嶽貢見狀,似乎是在意料之中,“怎麽,大家又都沒有問題了嗎?”


    “既然沒什麽問題了,那大家就迴去吧。”


    底下的衙役也開始趕人,“都迴去吧,大家夥都迴去吧。”


    “學生有問題。”一個人突然喊道。


    方嶽貢一聽,自稱為學生,想必是個讀書人,“本府剛剛已經說了,誰有問題,盡可上前答話。”


    來人當即上前,來到方嶽貢麵前,躬身施禮,“學生魏繼東,見過知府大人。”


    方嶽貢打量著來人,“魏繼東,你既稱學生,自應是讀書人,那你可有功名在身?”


    “說來慚愧,學生寒窗苦讀,如今隻是一個秀才而已。”


    “江南地區文風昌盛,能考取秀才的功名已經是很難得了,魏秀才,剛剛你說你有問題,不知是何問題啊?”


    “敢問知府大人,為何不讓百姓出海?”


    方嶽貢聞言,看向魏繼東的眼神中不禁多了幾分寒意,“魏秀才,那本府問你,朝廷何時說過不讓百姓出海了?”


    魏繼東倒是不卑不亢,“迴稟知府大人,三個月之前,朝廷下令嚴格執行海禁之策,片帆不得下海。”


    “敢問知府大人,片帆不得下海的意思,不就是不讓一隻船出海嗎?”


    方嶽貢冷笑道:“三個月之前,朝廷確實是下令嚴格執行海禁之策,也確實說過片帆不得下海。”


    “不過,既然是三個月之前的政策了,那你三個月之前為何不問?”


    “莫不是魏秀才你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魏繼東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便順著方嶽貢的話往下說,“啊,這個,確實如知府大人所言,學生這三個月裏確實是在用功讀書,未曾關注外麵之事。”


    方嶽貢又問道:“既然魏秀才你都三個月未曾關注外麵之事,怎麽今日又突然關心起來呢?”


    “學生今日在讀書之時,突然聽到街上聲響雜亂,便出來查看,沒想到碰上了現在之事,便代百姓,發聲詢問。”


    方嶽貢哈哈一笑,“讀聖賢書,為百姓發聲,這一點倒是值得肯定。”


    “不過,既然你是在用功讀書,卻又被街上雜聲所吸引,足見你用功不一,心有雜念,聖人之學,你又如何能學得會呢?”


    “魏秀才,讀書是好事,但還需用心啊。”


    魏繼東低頭認錯,“知府大人教訓的是,學生受教了。”


    見魏繼東三言兩語就被方嶽貢化解,人群之中當即有人喊道:“知府大人,我們都是些粗人,您說的那些大道理,我們不懂,我就是想問問,為什麽不讓我們出海?”


    “朝廷何時說過不讓你們出海了?”方嶽貢問道。


    “這,剛剛那個魏秀才不是說片帆不得下海,就是一隻船也不讓出海嗎?”


    方嶽貢又將目光轉移到魏繼東的身上,“魏秀才,你為百姓發聲的時候,難道沒有弄清楚情況嗎?”


    魏繼東心中暗自叫苦,他隻不過是受人之命,沒想到弄得下不來台了。


    “學生對朝廷的政策,還是有一些了解的。”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片帆不得下海,對於臨海百姓來說,未免有些殘酷。”


    方嶽貢語氣逐漸加重,“有一些了解?那就是說未知全貌了!”


    “這,這,這……”


    方嶽貢冷哼一聲,“朝廷片帆不得下海之策,隻是為了防範倭寇擾亂沿海,何曾說過不管百姓生機?”


    “朝廷下達片帆不得下海之策時,三令五申的強調,靠海吃海,漁民以捕魚為生,海禁之策,不得影響沿海百姓正常生活。”


    “魏繼東,你隻知隻言片語,就敢妄議海禁,抨擊朝政,居然還恬不知恥,大言不慚的說為民請命。”


    “你這樣的人也敢妄言為民發聲,這對於百姓來說,才叫殘酷。”


    “就你這種居心叵測之輩,也配讀聖人之書,本府這就照會提學官,革了你的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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