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好飯迴酒店,周瑾年被eddie在房門口截走,說是有點事要麻煩他。


    沈遇沒跟著一起去,自己進門洗漱後,沒有感到強烈困意,於是敷了張麵膜,蜷靠在床頭看書。


    微黃的床頭燈打在紙頁上,電視接了電腦播放著訪談節目,訪談的人聲與一行行文字逐漸勾起她的睡意。


    周瑾年進來時,沈遇睡著了,唿吸很沉。


    從她手裏輕輕抽出書本,看了一眼書封的標題——scarcity。坐在她身邊隨意翻了幾頁,沒看進去什麽內容,隨手將書放在床頭櫃上,準備起身去洗澡。


    誰知她睡得淺,悠悠轉醒,揉了揉眼睛看向他,朦朧睡眼中帶了點笑:“迴來了?”


    ”嗯。“他又坐迴床上,她見狀朝旁邊挪了挪,給他騰出位置,他順勢躺在她身邊,將手搭在她的腰上摩了摩:“吵醒你了。”


    “沒有,剛剛突然一下睡著了。”說著探進他的懷裏,手腳並用地圈住他,臉頰觸到衣襟上一片涼:“冷不冷?我看周遙遙今晚有點不在狀態。”


    “還好。”他撩起一搓她的頭發,放在指尖把玩:“那不是該怪李隨麽,哪壺不開提哪壺。“


    沈遇哼笑幾聲,抬頭看他:“你要不要去看看周遙遙?”


    “不用了,她吃了藥應該睡了。而且就算我去了也沒什麽用,她不高興見到我也不會好。”


    沈遇撇撇嘴,知道他說的不錯,默了片刻,拍了拍他的背,開始趕人:“那你快去洗澡吧,你身上好涼。”


    周瑾年笑著將她又攬得更緊了些:“你睡著我就去。”免得到時候又把她吵醒了。


    第二天清早,一行人上山前,倒是一個個都按時準點起了床,就是自認非善男信女的秦熙也八點鍾準時戴著墨鏡到了樓下大堂。


    由於李隨前一天跟他爸軟磨硬泡來了一輛nj軍區的小巴,坐完輪渡上島後,就有人在碼頭接應,直接將他們送到纜車處,免除了排隊坐接泊巴士的繁瑣辛苦。


    於是他們從纜車下來後,一路走走停停,漫步在山道間,倒也閑適。


    此時的普陀山有別於春夏兩季的人滿為患,遊客不多,山道敞亮,空氣清新,四處飄浮著青草植被的自然香氣。冬日的陽光傾瀉在山頭,樹影婆娑間映染出層層佛光,山風拂過樹梢,裹挾著寒冬的凜冽。


    雖然天氣冷得如泡在冰水中,但勝在普陀山此時氛圍極好,景色宜人。


    周遙遙走在秦熙身邊,兩人絮絮叨叨聊著文穆晨,周遙遙的臉色比昨晚好上不少,隻不過笑起來時,看著仍十分勉強。


    沈遇走在她倆身後,捧著李隨剛買來的玉米,打著哈欠,邊啃邊豎著耳朵聽她們說話。


    “你要不要紙?”一旁的貝秋見她吃的狼狽,走過來從包裏掏出餐巾紙準備給她擦嘴。


    然而沈遇正聽到周遙遙跟秦熙說她被司徒燼分手後,坐清早的飛機去成都找文穆晨,一時入神,根本沒注意到身側的貝秋。周瑾年見狀,歎了口氣,接過貝秋手上的紙,抱歉地笑笑,伸手即刻奪了她手上的玉米,將紙展開鋪在她嘴巴上,提醒道:“吃的下巴上都是。”


    沈遇愣了兩秒,停了腳步,來迴掃視了一下二人,這才動手擦起嘴來,含糊道:“噢,我走神了。”


    周瑾年見她神情有些萎靡,知她必然是故事聽到一半被人打斷了興致,於是拉起她的手,湊到她耳邊低語:“她去找文穆晨的事,我知道,我告訴你。”


    “你說。”沈遇走到垃圾桶邊扔了紙團,迴到他身邊,靠著他往前走。


    周瑾年壓低嗓音,跟沈遇兩人慢下步子,盡量落在人群的最後頭:“她去文穆晨辦公室找文穆晨,但文穆晨的女朋友在那。她情緒不受控製就鬧起來了,文穆晨他爸就來打圓場,結果她把人家爸爸給兇了。後來文穆晨把她扯迴酒店安慰,安慰安慰就安慰到了床上,兩個老熟人就深度交流了幾天,文穆晨也沒迴家。周遙遙臨走前,聽見文穆晨他爸打電話過來說她,精神狀態又不好了,就逼著文穆晨跟現在那個女朋友分手,讓文穆晨跟她迴b市,文穆晨不願意,說他們現在都有新生活了,不要再糾結過去了,差不多就這麽個事。”


    沈遇搓了搓鼻子,意猶未盡:“這就完了?”


    “怎麽?那你還想聽什麽?”周瑾年笑著晲她,有些無奈。


    沈遇頷首,這二手故事說起來自然不如當事人講得真情實感,聽起來有些索然無味,她鼓起腮幫子嘟囔:“你也太言簡意駭了。”


    “都到南海觀音了,我還不快點說。”周瑾年抬手揉了揉她的肩膀,指著買票口旁攢動的人群:“我跟李隨去買票。”


    沈遇聞言,抿了抿嘴角,沒再說什麽,自己走到一旁靠在柱子邊迴味著周瑾年方才講的故事。


    燒香時,沈遇無比虔誠,閉著眼將香高舉於額前,心中默念了好幾個願望,主要無非是希望萬事順遂,周遭人平安喜樂。


    但臨了,她這個許久不在寺廟佛前求感情,生怕有些事求了就會得不到的人,破天荒地立在原地糾結許久,還是動了念頭。雖然上次在神社裏求感情後抽了一個兇簽,迴去沒多久就被韓湘珂約出去的經曆仍曆曆在目。


    但她還是求菩薩保佑她和周瑾年能感情順利地走下去。


    不需要多麽深愛,隻要就此一直相伴就好。


    囉囉嗦嗦地默念完,一睜眼,就看見周瑾年站在她身旁,蹙眉盯著她的手:“香都要掉手上了。”


    沈遇這才驚覺,握著的香已經在她磨磨蹭蹭中燒了三分之一,此刻那截香灰顫顫巍巍地立在香上,眼看著就要落下來,匆匆轉身往香爐邊走去:“我趕緊插進去。”


    周瑾年陪著她走到煙霧繚繞的香爐邊,看著她將香利落地甩進厚厚的香灰堆中,三根香穩穩地紮在裏麵,沒有橫向倒進去:“許什麽願許這麽久?”


    “太多了。”沈遇笑了笑,扭頭看了他一眼,頗有深意。


    周瑾年審視她片刻,讀懂她眼中的那點深意,彎起唇角,眸子晶亮:“看來我們求的是一樣的。”


    “哦?”沈遇佯裝疑惑,眯眼瞥他:“應該不一樣吧。”


    周瑾年聳了聳肩,沒有拆穿她,牽起她的手往台階上走。


    ……


    從普陀山迴到b市沒幾天,小行星如期上市,沈遇靠著周瑾年的指點,將賬戶裏的一百二十萬美金翻成了一百五十萬。


    她喜滋滋地盯著戶頭中的資金,眼睛笑得幾乎睜不開。


    “看什麽笑成這樣?”周瑾年從書房裏出來,就看見沈遇捧著電腦傻笑不止,走到她身邊坐下,瞥了眼屏幕問道。


    沈遇將電腦放到他腿上,示意他看:“你看看,小行星的股票加上這個公司季度的分紅,還有你之前給我介紹的那幾隻股票的迴報,滿打滿算也有六百多萬了。”


    周瑾年聞言,並沒有表現出絲毫喜悅,而是拿起電腦點進她的美股賬戶裏細細看了看,抿緊嘴角自言自語道:“還差一百多啊。”


    “什麽?”沈遇沒聽清,瞥見他的反應,微微有些失落,傾身湊到他身邊問道。


    周瑾年咬著唇,思考兩秒,不答反問:“過年你迴家過嗎?”


    沈遇一愣,不知道他怎麽突然提起這茬,頓時麵色微沉,囁嚅道:“我過年都自己過的。”


    周瑾年將電腦擱到茶幾上,心裏揣著事,沒有察覺到她驟然低迷的情緒,摟過她問:“今年跟我迴家過好不好?”


    “算了吧。”沈遇麵露抗拒:“跟你迴家過,你家裏人肯定難受死。”說著就要從他懷裏掙出來:“而且你爺爺的要求我也沒做到呢。”


    “你四個多月就已經掙到六百多萬,已經很棒了。”周瑾年把她桎梏在臂彎裏,不放她走:“我堂哥堂弟都不如你。”


    沈遇耷拉著眼皮,神色懨懨:“那也大多是你操作的,跟我沒什麽關係。”


    周瑾年捧著她的臉,柔聲道:“你怎麽能這麽說呢?公司是你的想法,買股票也是用的你的錢,我不過是給了你一點幫助而已。”


    沈遇歪頭看著他,突然覺得很煩,覺得他說的話虛偽至極,一切都是為了讓她迴去見他爺爺口是心非說出來的糖衣炮彈。


    想想她最近其實沒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事,總是籠罩在一種高強度的壓力之下。好不容易有點值得沾沾自喜的事,可他卻非要在此刻提出去見周客行的要求,給她更大的壓力。


    她真的不擅長應付他家裏人,雖然上次見他爸媽的經曆證明,隻要他在場他家裏人也並不會作出任何洪水猛獸的行為,他帶她去見就說明他已經做好萬全準備,可她就是不喜歡這種先斬後奏,牛不喝水強摁頭的方式。


    而且他表現出來的樣子是那麽急迫,那麽的不容拒絕。


    她越想越氣血上湧,剛才的喜悅煙消雲散,隨之而來的是憤怒。


    憤怒於他總是威逼利誘著她朝他預設好的道路走,她知道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他們的未來著想,可他忽略了這是她的人生,她首先是程阮這個獨立個體,然後才是他的身邊人。


    她無法完全克服自己被擺布的不適。


    因為她心底隱隱地覺得這種事有一就有二,被人控製於鼓掌間的感覺,一點都不好受。


    拍開他的手,歎了口氣,口氣強硬地說:“說來說去,你就是想我過年迴去見你爺爺,可是我不想。”


    周瑾年捕捉到她不經掩飾的厭煩神色,被釘在當下,唿吸滯塞,腦子裏打好腹稿的一籮筐話一下被打得七零八落,刹那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忽然意識到他做得不好,當她沉浸在喜悅中時,並沒有去分享她的情緒,而是強行將她抽離出來,不恰當的時機去給她施加不必要的壓力,由此適得其反地引起了她的反感情緒。


    這不是他想要的,但他確實這麽做了。


    沉默了一會兒,沈遇冷著臉從他腿上站起來:“還有事嗎?沒事我去洗澡了。”


    周瑾年倏地拉住她的手,將人又扯迴身邊:“對不起。”


    他嗓子有點啞,但口吻真誠。


    “不必要。”


    沈遇聲音沒什麽起伏,很平,但周瑾年聽得出來,她十分不高興。


    “你要不想見我爺爺,那我今年過年吃完年夜飯就迴來找你好不好?”


    沈遇挑了挑眉,不接話,抱臂蜷著腿坐到另一頭,慢悠悠開口道:“你不覺得你太急了嗎?”


    周瑾年在她銳利的審視下,麵色有些暗淡:“我承認,是我怕拖久了,很多事會超出控製。”


    “可是你現在不光控製了事,你還控製了我這個人,你在逼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在給我布置任務。”


    沈遇的嗓門頗高,周瑾年在她幾乎與嘶吼無異的言語下,瞬間愣神,隨即垂眼,嘴皮磨動幾下,嗓音艱澀地說:“對,是我不好,以後不會了。”


    沈遇麵無表情地盯了他一會兒,並不受用,抱膝靠著沙發扶手,語氣咄咄逼人:“你不是不知道周遙遙和文穆晨是怎麽黃的吧?”


    周瑾年聞言,目光猛然一凜,麵露震驚地看向沈遇。


    沈遇不待他開口,自顧自地往下說:“他們這些年就是太迫切要一個結果了,完全忽略了感情裏作為個體存在的感受,不是什麽事都可以為了結果妥協的。”


    “我可以去見你爺爺,也可以去完成他的要求,但前提是我必須在我自願的前提下,而不是你站在上帝視角,用你的判斷和方法在我不情不願的情況下趕鴨子上架,達到你想要的效果。”


    “你這樣讓我覺得我完全不被尊重,隻是你的一個附庸品。”


    周瑾年怔怔地望著她,一時有些無所適從。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種劍拔弩張的時刻了,自從白觀從他們的生活中淡出後,他就覺得他們之間已經不會再有任何矛盾。


    然而,事實證明他的想法錯了。


    錯的離譜。


    周瑾年微微低頭,明顯有些沮喪:“是我操之過急了。”


    沈遇緩了良久,逐漸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表達很是傷人,瞧見他神情落寞,頓時心裏發酸,覺得自己剛剛太過了,連忙軟聲開口打算找補:“其實....”


    周瑾年不想她委屈求全,往後再一次爆發,隧打斷道:“你什麽時候想見他了,我再帶你見吧。”


    沈遇想了想,欲言又止,最後隻說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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