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環路上等紅綠燈時,周瑾年接到了齊木的電話。


    一接通,齊木興奮的聲音就從車載音響裏傳來:“你上次讓我托我老婆她爸去查華生中控,還真查出點東西來了。”


    “什麽東西?”


    “他們有一批新塗料最近剛接了三星的單,即將投產。”


    “然後?”


    “五十噸四十幾億的大單,運美國。但研發團隊有個人跟我們接上頭了。”


    “你是說?”


    “對,如果挖過半個團隊,成本可以削掉三分之二,這個技術現在隻有他們一家在弄,全球稀缺。”


    “那...如果這樣的話專利官司要打多久?”


    “我諮詢過池潤,這種官司沒個三五年結不了,打完也更新換代了。”


    “好,那讓他們開價吧。”


    “這種好事得帶上我跟我老婆,池潤也說要一起幹。”


    “沒問題,你們探來的路子,肯定少不了你們的份。”


    電話掛斷,周瑾年臉上湧現出濃鬱的笑意。等了一個月,終於還是等來了點成果。


    老虎嘛,捕食之前都是需要匍匐的。


    他眯起眼睛,修長的食指有節奏地敲擊在方向盤上,渾身散發著磅礴的銳氣,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猛獸。


    快到來福士門口時,周瑾年的車打著雙閃停在了路邊。他沒有著急去見韓湘珂,而是掏出手機給周也打去了電話。


    “爸,我們家蘇州高新產業園區裏的公司今年收益怎麽樣?”


    “...一般,德國那邊的人因為疫情過不來,很多研發都停滯了。”


    “那我這邊有個好事,華生中控那邊有人跟我們接洽。”


    “塗料?”


    “嗯,有興趣嗎?”


    “當然有。”


    “那我讓那邊報價?”


    “好,我跟你爺爺說一說。”


    “行。”


    “你最近迴來嗎?”


    “我有空嗎?”


    “那我幫你跟他們粉飾一下,對了,你媽鬆口了。”


    “嗯,謝謝爸。”


    電話掛斷後,周瑾年眼裏劃過一絲冰冷,快了。


    都給我還迴來。


    女人,錢,一樣也不能少。


    韓湘珂開著車從來福士的門口緩緩駛出,周瑾年看到她的臉之後,開門下車。


    “好久不見啊。”韓湘珂從搖下的車窗裏探出頭來,她笑得一臉燦爛,欣賞的目光貪婪地攀附在他身上,毫不掩飾。


    周瑾年感受到她熱烈的目光,臉上不為所動。他淡淡地走到副駕拉開車門坐進去,車內濃鬱的玫瑰香水鋪麵而來,他微微蹙了蹙眉:“也不久,上個月才見過。”


    周瑾年用食指的骨節頂了頂鼻尖。


    有點難聞。


    “直接去車庫?”韓湘珂趴在方向盤上,用側角四十五度微微仰臉看向他,露出她姣好的側臉線條。“嗯。”周瑾年點了點頭,指節卡在鼻尖沒動。


    “你怎麽知道他今天會來這兒?”車駛入地下車庫,開始繞來繞去,韓湘珂的目光一邊掃過車位上的車輛,一邊漫不經心地跟周瑾年搭話。


    “沈遇告訴我的。”周瑾年將車窗摁下來,從窗外快速湧入的空氣稀釋著車內甜膩的頭脹的味道。韓湘珂聽到這個答案,鼻尖溢出了一聲輕不可聞的哼,帶著不知是嫉妒還是酸澀的情感,使她臉色不如剛才愉快:“所以你們現在是三人行?” 周瑾年的唇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冷意,斜眼瞥她,並不接話。


    韓湘珂意識到她說的話有些不妥,換了種說法:“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們倆為什麽都對沈遇念念不忘?”周瑾年還是不接話,眼光四處尋找著,突然抬手對著她側後方一指:“到了,白觀的車在那兒。”韓湘珂踩下刹車,順著周瑾年的手看過去,看見了那輛停在車位上的黑色拉法,她怔了怔,親眼看見白觀的車停在她家小區的車庫裏,卻不是來找她的,一時心裏的滋味真有些說不清。


    曾幾何時,這車剛落地就興衝衝地來接她。隻是,現在不再是了。


    落寞像新鮮擠出的檸檬汁,滿滿一杯,淋了一心口。


    周瑾年見她視線定格在白觀的車上,半天沒有要迴神的樣子,複又開口指示:“停到那輛啞光黑urus右邊,讓它擋一擋你的車。”


    韓湘珂這個粉膜貼的過於打眼,沒有過大的車身遮擋,白觀隻要眼睛沒瞎就能一眼看到她的車。周瑾年挑的車位很隱蔽,位於拐角處,正好可以看到白觀車的半個車身,又能將韓湘珂的車身隱沒在旁邊urus的陰影中。


    韓湘珂將車停好後,周瑾年摸出手機給沈遇發了條微信。


    好了嗎?什麽時候來接你?


    上條微信沈遇沒有迴,這條微信發來時,她正蹬了鞋蜷著腿坐在沙發上。


    白觀自從聊到黑石的話題後,再沒有往感情話題上扯,逐漸變的安靜,恢複平時的模樣。二人間的相處狀態似乎又迴到白觀進icu,沈遇每天去探望的時候,熟稔而平和。沈遇避重就輕地聊起過去六年的境遇。白觀的眼神一直時不時地落在她臉上,在她故事結束的時候又提出新的問題,很明顯是一意孤行地想多留她一會兒,她沒有點破,耐著性子跟白觀絮絮叨叨地講過去六年中相對乏味的生活。


    當她說完為什麽會去現在的公司上班後便低頭看了眼亮起來的手機:“我真的該走了,好嗎?”她的語氣中帶著商量,讓白觀不自覺地露出笑意,但一想到她走就要去見周瑾年,一點點喜悅又被憂愁撲空。


    周遭一時間陷入了沉寂。


    好一會兒後。


    “…好吧。”聲音很小,要不是沈遇坐的近,都不一定聽得見。


    沈遇準備下樓前問周瑾年到哪了,周瑾年說現在出發,沈遇想了想跟白觀說先去他車上坐會兒。


    當沈遇和白觀的身影出現在車庫,周瑾年看了眼自從停好車後思緒就陷入停滯的韓湘珂說道:“他們來了,你下去。”韓湘珂沒有焦距的眼珠子轉了轉:“那你呢?”


    “我走了。”


    韓湘珂呆滯的點點頭,機械地拉門下車後,雙手拍了拍臉,似乎借此擢迴思維。她定了定神,從暗影中走出,在白觀拉開門那刻叫住了他。


    沈遇先白觀一步上了車,見到突然殺出來的韓湘珂,瞪圓了眼,不知道是該下車離開,還是該欣賞這對怨侶重逢的場麵,隻能安生地在車上呆著。白觀拉門的手頓住,看著迎麵來的何韓湘珂,他眉目不悅地皺起:“幹什麽?”


    韓湘珂三步並兩步走到他身前,手摁在向上抬的蝴蝶門上,笑意盈盈地望著他:“好巧。”白觀看了眼副駕上的沈遇後,神色陰鬱地將目光射向韓湘珂:“巧嗎?你要幹嘛?” 韓湘珂並不為冷遇而氣餒:“我去醫院找你你怎麽不讓我進?你好點了嗎?”白觀看也不看她情真意切的臉,強硬地掰開她鉗著門的手:“我是不是叫你別來煩我了。”韓湘珂左手被林南掰開,右手又牛皮糖似的粘上車門:“你都病成那樣了我去看你也不行嗎?”


    “你來看我可能死的快點。”白觀盯著韓湘珂攥著門的手,臉上冷的能結出冰碴。韓湘珂本來有幾分假裝,但聽到白觀說出這種話,瞬間來了真情,嗓門也拔高起來:“我們在一起多久了?十幾年了!你費得著偏要說這種話嗎?”白觀這次沒有管她的手,而是直接將門往上抬,韓湘珂差點被他的力道掀翻,整個人靠在門上才將門壓住:“沒在一起那麽久吧,說話不要隨便誇張好嗎?你沒事就趕緊走。”


    車門上下拉扯間,堅硬的車門在韓湘珂細膩的皮膚上留下了幾許紅色劃痕。沈遇見了,感歎白觀居然不如以前憐香惜玉了。


    車門敞著,副駕上的沈遇將二人的對話聽的清清楚楚,估摸著這陣仗一時半會是結束不了。她原是抱著看戲的心態聽著,可聽著聽著,覺得坐在副駕上實屬有些尷尬,生怕萬一韓湘珂和白觀鬧得狠了,自己搞不好成了活靶子。 沈遇於是摸出手機發了條微信催周瑾年。


    到了嗎?


    那邊幾乎是秒迴。


    到大門口了,出來吧。


    沈遇將手機扔迴包裏,利落地開門下車,預備悄無聲息地離開。 “你去哪?”白觀見沈遇從車裏出來,繞過喋喋不休的韓湘珂,走到沈遇身邊問。沈遇閃身避開白觀伸出來拽她的手,扯出一抹訕笑:“我先走了,還有事,你們慢慢聊。”


    白觀眼色一沉正想說話,旁邊的韓湘珂見不得自己被當成空氣,立即衝了上來,橫在兩人之間,對著白觀吼:“白觀!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沈遇瞅準機會大步流星地往車庫出口奔去,甩下身後僵持不下的二人,留下一個輕快的背影。


    邊跑還邊打了個噴嚏。


    這韓湘珂身上的味道可真濃。


    齁唿吸道。


    沈遇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滿臉通紅地打開車門上車的時候,周瑾年已經好整以暇地坐在車上,沒係安全帶,身體斜靠在車門上,一副等了她很久的樣子,手裏夾著根煙,慵懶的抽著。


    隻是。


    逼仄的車內空間裏飄著一股剛剛聞過的味道。


    若有若無。


    但沈遇的鼻子很靈,即使有濃重的煙味掩蓋,還是一下就嗅了出來。


    周瑾年見沈遇狐疑地盯著自己,將煙掐滅:“怎麽了?”


    沈遇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將周瑾年看得後背有些發毛後,突然扯過他的領帶將他往麵前一帶,低頭湊到他領口猛地吸了一大口他的氣味,臉上露出一抹肯定的笑:“韓湘珂是你叫去的是吧?你早來了。”


    周瑾年的眼神一滯。


    眼角勾了勾,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


    事實證明,一人在同一時間兼顧兩件事,往往不會太周全。很容易出現很多首尾不能兼顧的事出現。


    比如現在,周瑾年有些尷尬地別過頭,看向方向盤上的車標,對沈遇一連串的追問有些無措,方才的氣定神閑都化為泡影。


    在他剛才沒有開口迴答沈遇的問題後,沈遇像審訊似的又提了三四個問題。


    “怎麽跟韓湘珂聯係上的?”


    “用的line還是what''s app?總不會用的ins私信吧?”


    “聞這味道是見過麵了吧?在臥室見的嗎?”


    ......


    沈遇眼中閃過幾絲促狹,一雙眼睛刻意地眯起,像鎖定獵物似的盯著周瑾年不放。她可很少見到周瑾年流露出這種難堪的情緒,這種體驗她不好好把握就見鬼了。


    周瑾年半晌後又抽出一根煙,對著點煙器點燃,抽了一口,悠悠開口:“找林栗推的微信,在她車上見的。”


    這個迴答該解答的問題都解答了,迴答時候的樣子也是低眉順目的乖巧,可沈遇聽見他提起林栗的名字,眉頭還是快速地皺起:“林栗是專門給你發女人的是嗎?分享各類女人情報?” 周瑾年側過頭,一雙桃花眼滿含討好地望著沈遇,無辜的很:“我隻知道林栗認識她。” 沈遇的嘴角微微上翹,勾出一絲銳利的嘲諷:“哦,是嗎?那林栗還讓你認識了誰?”周瑾年的眼睫毛顫了顫,嘴裏的煙來不及吐出來,差點嗆進肺裏:“就你。”


    誠實有時候也不是什麽好事。


    無心的答案往往有多米諾骨牌效應,一扯能扯出一串無關緊要的東西。


    就好像現在,沈遇顯然已經不在意他跟韓湘珂,而是將問話重點偏移到林栗的問題上。周瑾年覺得車內的溫度莫名的有點低,正午的陽光似乎都不足以驅散風雨欲來的寒氣。沈遇淡淡地哼了一聲,表情明顯比剛才陰沉許多,但終究沒有說什麽。


    她不相信隻有她一個,林栗可是能拉百人姐妹群的女兒國國王,想來這些年傳送給周瑾年的女人,一隻手是數不完的。她還記得那時候她說了分手,他每天到她公寓來找她,一來來了半個月,她一直不應門。貝秋知道了就笑她,說周瑾年對你心這麽誠,你早就心軟了吧。她那時候紅著臉想了想,說看他表現。


    但心裏想的是如果他再堅持十天,她就既往不咎,能繼續再一起多久就在一起多久。


    可或許當年兩人就是注定要分開的,周瑾年那時候沒有那麽好的耐心,而沈遇不懂得見好就收的分寸,最後的結局就是周瑾年堅持了半個月,再也沒有來了。 沈遇麵子薄,不好意思自己去問周瑾年為什麽不來了,隻好裝作不經意地問起,找秦熙讓李隨打聽。打聽出來的結果讓沈遇氣得一周沒吃飯,每天跺地板,跺得樓下去前台投訴。


    李隨說:“給打他電話就在外麵,說聊天不方便,醉醺醺的就掛了。我去周瑾年家敲門,他好像就沒迴過家。”


    沒迴過家,能在哪裏呢。


    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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