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準備走進辦公樓時接到了宋傑的電話,此刻早上八點二十,沈遇不清楚為何宋傑會在這個點找她。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沈遇,白觀進icu了,他想見你!”


    清晨的陽光和煦而溫暖,灑在沈遇白淨的麵頰上,她抬起頭看了看遠處初升的朝陽,握著電話的手微微顫抖,心緒墜入了深深的恐懼:“他怎麽了?”


    “...可能要換肝...”宋傑聲音哽咽,口氣中氤氳著水霧。


    這句話讓沈遇霎時臉色慘白, 一下軟了身子,靠在大門邊的牆上,瞳孔劇烈收縮著,皮膚在盛夏的熱流中裹上一層刻骨的寒意。


    白觀的探視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半,沈遇一整個上午都心亂如麻,宋傑的話不斷地在她腦海中浮現,根本無法投入進工作中。沈墨見她氣色尤如一個馬上就要飄走的女鬼,建議她幹脆今天請病假算了,留在公司裏也是人在心飄,沈遇想著十二點也要去醫院,於是跟teresa請了個假,十一點半的時候便從公司打車走了。


    沈遇坐在專車上,不停地抽著電子煙,把霧化的煙油當氧氣吸,但尼古丁似乎加重了她的焦慮,唿吸聲越來越大,甚至司機都側過頭看她一眼,生怕這個麵色慘白的女人是哮喘發作。當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到沈遇捂住胸口那刻,他忍不住了:“小姑娘,你沒事吧?”沈遇搖搖頭:“沒事。”


    她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正常點,撥通了秦熙的電話。


    “喂,寶貝?”秦熙剛剛睡醒的慵懶嗓音從聽筒中傳來。“你知道白觀住院了嗎?”白觀的事把沈遇壓的喘不過氣,實在需要跟別人分享。


    秦熙本來睡眼惺忪的窩在被子裏,聽到這句話把枕頭抽過來墊在被後,人靠著床坐了起來:“我哥跟我說了,就你生日那天的事,他喝完酒抽麻覺得不舒服,第二天起來吞了幾片白加黑,晚上就送急診了。”


    “什麽?你怎麽沒跟我提過?”沈遇這幾天還跟秦熙打過電話,但秦熙完全沒有提起過這件事。秦熙覺得口腔有些幹澀,咽了口口水:“你不都跟瑾年哥在一起了嗎?你都開始在意周瑾年的前女友了,我以為你就完全不想白觀了。”“可是.....白觀出了這麽大的事,你總該告訴我啊!”沈遇自己說的都心虛,她在聽到消息的那刻心裏的翻江倒海,她自己都搞不明白。秦熙歎了一口氣:“他前天才轉icu的,之前說肝功能受損,可以自我修複。你心裏還有他?”


    沈遇被這個問題問的一時不知道如何作答,沉默了一會兒,答道:“總不能說一點都沒有吧。”“你這樣搞,碰到他們兩個都心軟,遲早要出事情。”在秦熙看來沈遇現在這種拖泥帶水,粘粘乎乎的在意,就是根本沒看清自己的心的行為。


    沈遇此刻心力交瘁,根本想不了那麽遠:“現在白觀都這樣了,我總不能不管他吧。”秦熙嘲諷地笑笑:“嗬嗬,你管他,你管一輩子嗎?你管不了一輩子,還不如趁早下狠心,就當不知道。”沈遇頭靠著車窗,細細品味著這句話:“這話不成立,總沒有人會一天到晚進icu吧。”秦熙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你這句話是說服你自己還是說服我呢?你這樣被瑾年哥知道了,他肯定接受不了的。”沈遇蹙眉,覺得這個談話反而讓她更煩躁了,正好此時也到了醫院的門口,於是她迴了句:“我去看白觀了,晚點說吧。”


    沈遇到病房門口時,並沒有遇到她想象中白觀父母都在的難堪場麵,門口站著的隻有沈佳怡和宋傑。沈遇小心翼翼地跟沈佳怡和宋傑打招唿,始料未及的是,沈佳怡見到她還和之前一樣客氣,這讓她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得到了片刻安寧。


    可也就隻有片刻而已。


    探視的時間還沒到,宋傑對沈遇提議說去樓下買瓶水,於是沈遇屁股還沒沾上凳子又跟著宋傑下樓了。“你知道白觀為什麽住院嗎?”宋傑一出電梯,直接開口。沈遇從秦熙方才的話裏猜出七七八八,神情尷尬地抿唇道:“知道。”


    宋傑聽見這個答案,氣的發抖。


    “你知道!你...你!沈遇你真特麽過分!”


    “白觀找了你六年,你出現之後就這樣傷害他,你不僅跟周瑾年在一起,還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他。他欠你什麽了?他把婚房買了,鑽戒買了,場地定了,一切的一切你想要的都置辦好了!你每天就想著當初他剛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怎麽跟韓湘珂沒斷這件事,你怎麽不想是你自己上趕著倒貼他的呢?你把他拿下了,然後你就全身而退了,你留他一個人憨貨一樣在那裏想你念你。你不是在意韓湘珂麽?因為韓湘珂想報複白觀麽?嗬,他還一直不讓我告訴你,但你是個沒有心的,我一定得告訴你。白觀一直覺得虧欠韓湘珂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給不了她未來又耽誤了她,白觀最後幾次去見她就是真心想好好跟她斷了。我知道白觀跟你在一起的時候還跟她聯係對你不公平,但你告訴我這世界上有什麽事絕對公平的!你現在把他弄成這個樣子,他該嗎?”


    宋傑氣得急了眼,像機關槍一樣對著沈遇一刻不停地謾罵著,但沈遇除了流淚就隻有流淚。眼淚衝刷著睫毛膏和粉底液,糊的一臉都是,模樣很是淒慘,但宋傑不為所動,冷眼看著沈遇,心中毫無同情。


    “對不起。”沈遇除了道歉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愧疚將心口塞得喘不過氣,心裏不停罵著自己幼稚愚蠢,那天非要過嘴癮去氣白觀。宋傑揮揮手,根本不接受:“你是不是和周瑾年真正在一起了?”沈遇表情一僵,還是點了點頭。“你進去不要告訴他這事兒!”宋傑怒氣衝衝地看著沈遇直搖頭,要是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他當初肯定不會把沈遇介紹給白觀。


    但什麽事都沒有早知道,要是世界上的一切事能被預知,所有的痛苦都能被避免了。


    沈遇是紅著一雙眼走進白觀病房的,白觀穿著病號服靠在床邊,手背上插著點滴,嘴上戴著氧氣麵罩,臉色蒼白泛青,整個人前所未有的孱弱和灰敗,好像隨時都會英年早逝。探視的時間隻有四十分鍾,沈遇走到床邊,白觀才勉強睜開眼睛,眼中無神地望向她。


    “你...來了。”白觀艱難地開口,氧氣麵罩內的壓力對他說話產生阻力,說三個字都十分費勁。沈遇不知道此刻她臉上是什麽表情,但應該是哀鴻遍野的難過,她吸了吸鼻子,抱著胸坐下:“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白觀見她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抬手幫她擦了擦,勉強地扯動嘴角露出一個微笑:“...不是...還活著麽?”沈遇不想這樣哭哭啼啼的,她希望自己能盡量平靜一些,但眼前所見實在是太觸動心神了,她嘴唇都在哆嗦:“難受嗎?”


    “還好。”白觀聳聳肩,故作輕鬆:“見到你感覺好很多。”白觀說的是假話,轉入icu之後他一直疼的不行,雖然一直在輸液,但什麽都吃不下,人像僅憑一口氣吊著,隨時都有可能撒手人寰。


    “我會每天來看你的,你要趕快好起來。”沈遇攥著他一點溫度都沒有的手,感受著他皮膚上徹骨的寒意,好像一隻沒有生命體征的手,她掐著他手腕都感受不到脈搏的跳動。白觀眼睛顫了顫:“他們告訴你了吧?我如果這幾天好不了,就要換肝了,以後估計也要終生吃藥。”沈遇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白觀的手上,像裂了縫的水管,沒完沒了。


    白觀那麽完美無缺的一個人,因為這麽荒唐的一件事,從此以後就要吃藥過一輩子,她一想到這心裏就像吞刀子一樣疼。白觀抬手摸了摸她垂下的頭,想安慰她,但藥物作用下的大腦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不會有事的。”沈遇說著自己都不相信的話,指望能安慰白觀一二。“你多來陪陪我好嗎?打打電話也好。我很想你。”白觀無波的眼中逐漸開始霧蒙蒙的,毫無神采的眼眸裏很快就泛起淚花。沈遇看著白觀這一副懇切而卑微的模樣,心像被絞爛了一樣,忙不迭地點了點頭:“好,隻要你好起來,什麽都好。”


    “那迴到我身邊呢?”沈遇沒想到白觀會提出這個問題,下意識地抽出了被握著的手。白觀感受到她的躲閃,眼睛失望地向下垂。


    “我...我...”沈遇不知道說什麽好,但恰巧此刻她的手機響了。她摸出來看,是周瑾年的電話。


    沈遇直接摁掉了。


    “接吧,有事就接。”白觀的角度看不見沈遇的手機屏幕,他抬了抬手示意沈遇不必在意他。“沒事。”沈遇出一抹笑,把手機摁了靜音後又丟迴包裏。“你能考慮嗎?不用急著答應。”白觀仍舊不死心,執著於方才那個問題,眼神中閃爍著乞憐的討好。


    沈遇望著白觀,沉默了半晌,終於於心不忍地點點頭。白觀看見她這個動作,終於眉開眼笑,眼中又重新有了光彩。


    沈遇默默地注視著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在這種境遇下聊這種話題。


    “你的生日禮物我買好了,在第二個抽屜裏。”白觀抬手指了指床邊的抽屜,他現在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去廁所都需要護士的攙扶。沈遇拉開抽屜看到三個金棕色首飾盒,兩個小一個大,打開裏麵是bvlgari的蛇形彩鑽一套,項鏈,鐲子和戒指。


    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沈遇就很喜歡這一套,但她不喜歡凡事表現的太明顯,而且價格確實也十分辣手,特別是那條項鏈。她怕她說出來白觀會覺得她物質欲望太強烈。所以他問她喜不喜歡的時候,她會說,還可以。


    但其實愛不釋手。


    白觀瞥見身語意眼中的驚喜,本來隻買了鐲子,但想著應該一套戴起來更好看,就叫sales刷了送過來了。沈遇撫摸著整條滿鑽鑽的靈蛇高定項鏈,心裏覺得實在受不起,太貴重了:“這條好幾百萬還是不要了吧,拿個鐲子就夠了。”


    “給你買的,我總不能拿迴去自己戴吧。”


    這句話讓程阮破涕為笑。


    白觀原本還在危險觀察期,身體十分虛弱,講了三兩句話後臉色愈發青紫。即使套著氧氣麵罩,仍然唿吸跟不上說話的節奏。沈遇不敢讓他再說話,抓著他的手陪著他坐滿四十分鍾,才從病房裏出來。


    “你沒說吧?”一出來,宋傑就抓著她肩膀問道。


    沈遇搖搖頭。


    宋傑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你明天還來麽?”


    沈遇頷首:“明天還來。”


    “你能來就好。”宋傑欣慰拍拍沈遇的肩膀,望著她紅腫的睜不開的雙眸,突然覺得有些抱歉:“剛才我說的話別往心裏去。”總歸是氣急了才說那些話,宋傑平時也不是這麽個沒有風度的人。


    有時候親近的人都逃不出關心則亂的定律。


    沈遇努力想作出一副表示理解的寬慰模樣,但腫脹的眼皮實在做不出什麽表情,於是隻能開口道:“不會。”


    沈遇走出住院樓給周瑾年迴了電話,周瑾年問她中午有沒有空,有空的話去公司找他一趟。沈遇想著反正已經請了假,於是就直接打車去公司找他。沈遇掛斷電話後,收到秦熙的微信,秦熙讓她嘴巴搭牢,千萬別告訴周瑾年她去看白觀的事。但沈遇看著手機不在意地笑笑,她覺得秦熙把這件事看的太嚴重了。


    此刻薑霧銜已經將那顆8.22克的海藍寶石擺在了周瑾年的辦公桌上,薑霧銜一隻腳翹在凳子上,一臉戲謔地聽著他給沈遇打電話,當電話結束時,忍不住大笑出聲:“沒想到你這麽大年紀還要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急於把自己的心意展示給喜歡的女人。”


    周瑾年麵無表情地瞥了眼薑霧銜:“怎麽?你羨慕我有這種年輕的心態?”


    薑霧銜這種信奉不婚主義,決定浪蕩一生的人,自然是不能明白這戀愛中期待對方反應的甜美滋味。


    “不羨慕。”薑霧銜像想到什麽可怖的事般一臉拒絕地搖頭。他才不要這種心態,天天和同一個女人在一起,不累死也要煩死,膩不膩。


    “你除了準備這個應該還有別的吧?”薑霧銜了解周瑾年,他但凡認真起來,那些鋪排的驚喜肯定是一重更比一重高。“還有一顆8.22克拉的祖母綠和一輛車。”周瑾年輕描淡寫地挑挑眉,海藍寶石自然是為了鋪程後麵的祖母綠。


    “嘖。”薑霧銜對他這種為了討女人開心血洗錢包的行為表示不能理解。周瑾年不以為然地笑笑,眼波中流露的都是我高興,關你屁事的神情。見該送的東西也送到了,下午還有正事要辦,於是薑霧銜慢條斯理地起身伸了伸腰背:“那我就走了,不打擾你等會享受年輕的心態了。”


    臨走前還不忘衝周瑾年擠眉弄眼一番,周瑾年無奈地翻個白眼,明明薑霧銜此刻與憨憨無異,也不知道是誰的心態更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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