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的時候,正是關東地區豐水季節,常因大雨甚至暴雨引發洪水,雖然從德惠由馬車換成了坐船,可是因洪水不得不經常停下來等待,走走停停,在路上竟走了四十六天,九月二日才到達五國城。


    八月份,特別是中秋之後,北國天高雲淡,芳草萋萋,金風飛揚,可是無論坐在馬車裏,還是坐在大船上,徽宗心裏滿滿裝的都是憂傷、惆悵和憂慮。越往北走,離著故鄉就越遠,也就預示著迴到故鄉的可能性越來越小,希望也越來越渺茫。他不知道將要抵達的這個地方,究竟有多麽的遙遠、荒涼,又是多麽的偏僻、閉塞;但他知道,金國人這一次是下決心要把他們弄到一個讓宋朝無論朝廷還是民間,都難以找到的地方。既然這樣,他那讓九子趙構前來救他、宋朝還有人能衝破萬水千山艱難險阻,把他帶迴故鄉的希望,也就徹底破滅了。


    正因此,他作為一個大畫家、大詩人、大藝術家的那些思維那些靈感好像都消失了一樣,一路上多少觸發靈感的風光美景,竟然都沒能觸發到、沒能碰撞出一點點哪怕是微小的藝術火花。似乎這一切都與他無關,大自然的一切跟他的心一樣,都死了。


    他每天坐在馬車上,坐在輪船上,最經典的動作就是閉著眼,有時雙手合十,有時兩手抱胸,懶洋洋的躺在、或靠在太後的懷裏,極少說話,似乎對生命、對生活、對一切都失去了信心,也失去了耐心。這一次一次的遷徙,肉體上的硬傷,心靈上、情感上、精神上的一次次傷害,在一點一點的啃食著他對生活的耐心,蠶食著他對未來的信心,消磨著他對明天的希望。


    直到抵達五國城,徽宗的精神一直如此的低迷、沉重而壓抑。


    五國城,原是遼國在這裏所建五個大城落的統稱,處在上京會寧府的東北方向,鬆花江下遊的南岸,西臨牡丹江,東臨倭肯河;東麵倭肯河的右岸是東山,西麵牡丹江的左岸是西山,這兩座山形成東西屏障。兩山加持,三江繞城,南麵衝積平原,是五國城的顯著地理特點,因此這裏土地肥沃、水資源豐富,易於耕種。同時,這樣的地理位置,也使得五國城成為了一個水陸交通要衝,有著非常重要的戰略位置。遼國當初在這裏築城,主要是建立一個軍事據點,以控製北方三江平原上的生女真人。金國滅遼後,將這裏建成了軍事重鎮。


    徽欽父子一行將被囚禁的地方是五國城的會盟之城,因此稱之為吳國頭城。五國城的形狀是東西長、南北寬的一個長方形城池,城牆都是用粘土夯築的,最高處達四米,最矮處也有一米多。


    徽宗一行被押送到這裏的時候,金國朝廷早就已經騰出了房子、土地等。下船後,徽宗站在河岸上放眼四望,看到這裏的山水地理形勢很是不錯,並且也聽李光前說過向金人打聽到的有關情況,覺得這裏的各種條件還算不錯,要比韓州好的多。


    朝廷專門給蘇哈下達了一道聖旨,內容歸結起來無非三條:第一,自種自吃、自食其力,第二,外緊內鬆、相對自由;第三,保證生命,維持生活。實際上就是說,讓他們死不了,但是也不能活得太輕鬆太舒服。


    當然這道聖旨,蘇哈隻是讓李光前看了一下,並沒有讓徽宗和欽宗等人知道。


    到達五國城之後,徽宗一行看到跟韓州最大的不同就是都有相對獨立的院子。徽宗和太後,還有李光前及三個太監,住在最前麵中間的院子裏,已經有兩間老舊的茅草房。當然,從次年起,他們陸續建造起了雖然簡陋但卻冬暖夏涼、有正房、偏房加廚房的新房子,這是後話。這茅草房,也跟韓州的窩棚差不多,也是地下一半地上一半,牆壁用木頭壘成,房頂用幹草或樹皮苫蓋;但要大得多,床也是離地二尺多高、用木頭支撐起來的板床,既安全也不易受潮。尤其令人注目的是,這座院子的大門口,由三根粗木杆架起的大門上方,竟掛了一塊牌子,上麵用金文和漢文寫著:“昏德公府”;而比鄰而居的欽宗所住院子門口,掛的是“重昏侯府”。雖然大門口這牌子對他的刺激頗大,感覺對他是一種汙辱,但畢竟在這裏居然有他的府邸,再加對此封號也已經有了心理免疫力,心情立即就輕鬆了一點兒,也舒暢了一些。


    當所有來到這裏的人,在“昏德公府”大門口集合,然後分散而去的時候,徽宗淚眼婆娑的看著大家,心情十分複雜。看看眼前這些曾經的皇親國戚們,一臉菜色,病弱不堪,再想想從燕京啟程的時候,他身邊是兩千二百人的隊伍,經過了幾番遷徙轉移,僅剩了這一百三十多人。本來離開韓州的時候,他精挑細選了一百四十人,奈何一路上幾次遇到洪水,江水暴漲,其中一艘船翻到江裏,隻撈上來多半,七人喂了魚。想到此,心裏不禁又酸又辣,嗓子眼兒裏就有一股東西熱辣辣的,直往上湧。


    在這裏住下之後,也許是金人覺得這裏已經是北國邊陲,宋朝人即便插翅也難以飛到這裏,而即便他們有能耐到達了這裏,那麽他們再要迴去,可比登天還難,所以也就對徽秦父子等人的監管相對寬鬆了一些。當然他們在吳國城周圍,布設了三道崗哨,這就是金太宗聖旨所說的內鬆外緊。


    來到這裏後,徽宗覺得,既然徹底迴不去了,那就既來之則安之吧,隻要能活著,能活得盡可能舒服一點,也就算是上天的恩賜了。


    如此想透了,心情倒也有些釋懷,有些平靜,比在途中的時候,反而活躍了一點,輕鬆了一點,臉兒上有了笑意。可心情剛要輕鬆點,卻又有了新的憂慮。


    他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又是從生下來就封王,後來又做了那麽多年的皇帝,從小就衣食無憂,都是由別人照顧他,因此他不懂得照顧別人,他也不關心別人。他身邊的太後從在韓州的時候就開始吐血,他竟一直沒有發現,隻是到了五國城,才覺得太後有些異樣。太後臉上沒有了血色,沒有了任何笑意,並且總是皺著眉咬著牙捂著胸,還常常躬著腰張著大口,躲在牆角幹嘔。特別是從到了五國城就隻喝點水,似乎是一口飯都沒吃過。


    其實,太後從在韓州胸部就常常疼痛難忍,但是無論多麽痛苦,她都咬著牙,不讓徽宗看出來,更不想讓徽宗為她擔心替她操心。後來就開始吐血。而每一次吐血的時候,她都是悄悄的用手帕擦掉,然後悄悄地再去洗掉;夜裏疼得睡不著,還要不時的照顧徽宗,所以徽宗並無其它感覺,他隻覺得太後永遠是他的太後。


    到達五國城的第二天夜裏,徽宗要尿尿,就又哼唧哼唧的,他哼嘰了半天不見有動靜,實在憋不住,就隻好自己爬起來,想叫醒太後。這在之前是沒有過的事,無論何時徽宗隻要一哼嘰或一動彈,太後馬上就會起身伏在他耳邊,輕聲的問,“怎麽啦?小便,還是喝水呀”,然後便扶他起來,點燈穿衣再送他出門等等;可這一次,太後卻彎著腰,抱著胸脯,趴在床上一動不動。徽宗摸索著點亮了燈燭,嘟囔了一句,“睡得還挺死”,然後便出去小解了。


    迴來吹滅了燭,又想躺在太後的懷裏繼續睡,可當他往太後懷裏拱的時候,才發現太後趴在床上躬著身體,他鑽不進去,就想把太後的身體搬動一下,搬不動;他就說了一句,“睡吧睡吧,就知道自己睡。”然後自己就靠著太後,又睡去了。


    等早上李光前叫醒他的時候,他揉了揉眼睛,聽李光前說:“上皇,不好啦。”


    徽宗迷迷糊糊地問:“什麽不好了?怎麽了?”


    繼而,他的腦子清醒了,他覺得李光前又在虛張聲勢搞什麽怪事兒。來到這裏以後,一切都很正常,並且吃的喝的,住的都比韓州要好的多了,他的心情也正在好轉,大清早的你李光前又吆喝什麽“不好了”?於是就不耐煩的問道,“你又搞什麽怪,怎麽不好啦?不是一切都很好嗎?”


    李光前說:“你看,太後她......”


    其實李光前也是剛剛看到。李光前本來是過來叫徽宗和太後起床洗刷,準備吃飯。可是推開門叫了兩聲“太後”,竟沒有反應。這是他的習慣,先叫太後,再由太後叫徽宗起床。李光前見太後沒有反應,就往前走了兩步,靠的近了點,看到太後跪趴在床上,兩手抱在胸前,衣服也沒脫,身上也沒蓋被子,就又叫了一聲:“太後,起床了。”


    還是沒有反應,李光前才感覺事情不太好。在路上的時候,他曾經有兩次發現太後的手帕上好像是有血,太後在悄悄的洗,他沒有當事兒,現在才感覺,這事情是有關聯的。他就提高了聲音,又叫“太後”,仍然沒有反應;他隻好用手去推太後的背,推不動;把手伸到太後的麵部一摸,涼的。他倒吸一口冷氣,不好!就想晃動一下太後的身體,可是用手一推,太後就像一塊木頭被掀翻了一樣,咕咚一聲,向一邊倒下了。


    而此時徽宗就在太後的身旁,睡的又香又甜。李光前這才提高了聲音叫醒了徽宗。徽宗此時一看太後的樣子,大惑不解地說,“光前,她怎麽了?她怎麽迴事啊?”


    李光前說:“噢,您先看著,我馬上去叫隊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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