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提及封家,崔萬福一頓,“你和封家什麽關係?”


    別說封家乃巴南府首富,是他得罪不起的,他前兩日還從妻舅那裏得到消息,封家的二爺如今已官拜戶部尚書。


    從一品大員啊,動動手指頭就能滅了整個崔家!


    這樣的龐然大物,是他十輩子也不能企及的。


    抱著門框的女子原本正要掙脫手上的繩子,前去將李雨救下來,哪知崔萬福在李雨提及那個什麽封家後,明顯有些畏懼了,便卸了暗暗提起的內力。


    險些被崔萬福給擄走,李雨心裏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甚至很後悔剛剛衝動打了他一拳。


    但從他後來的表現來看,他似乎做慣了強搶民女這種事,她不打他也未必能逃得了被擄的命運,所以她又覺得自己打了他沒有錯。


    現下見崔萬福的反應,她提著的心也終是放了下來,緩緩道:“封家去夏貼出告示,滿城滿府找會做吳都菜的廚子,便是為了讓封老夫人臨走前能吃上一頓家鄉菜。這事不說城裏百姓都知道,知道的應該也不少吧?”


    她掃視了一圈,見有不少人點頭,視線這才又落在崔萬福一張胖臉上,“封老夫人去夏病入膏肓,現今卻是大好,你就不好奇她是怎麽好的?”


    “她不是封二爺從京中帶迴的禦醫治好的嗎?”


    “當然不是。”


    李雨道:“封老夫人得的是厭食之症,她能好起來,便是吃了我做的吳都菜,讓她找迴了對食物的欲望,為此,我還在封家住了一段時間為其調理身體。你覺得我和封家是什麽關係?”


    “我看你小小年紀,說的話也是大柳鎮口音,你怎麽可能會做吳都菜?”崔萬福懷疑道。


    “我會的多著呢,難道要和你報備?”


    李雨說著看向周圍的人,不忘給自己還沒有影的火鍋店打廣告,“最遲六月,我會在長勝街開一間大型用餐的地方,是一種新吃法,屆時歡迎大家來品嚐啊。”


    見李雨信誓旦旦的樣子,崔萬福有些信了,卻還是不甘心放走這樣一個小美人,“你拿什麽證明你和封家的關係?”


    “我叫李雨,大柳鎮靠山村人,昨日陪弟弟來考童生試,就住在封家在得勝街的宅子裏,如果你不信,可以讓你的人去問問張姓老夫妻!若然你還不信,封二爺榮升戶部尚書的事,想來知府大人已經知道,你可以問問你的妻舅,若我說的有半個字是假,你再到靠山村來找我也不遲。”


    “哎喲。”


    崔萬福嚎叫一聲,啪的給了自己一耳光道:“姑奶奶,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這一迴。”


    封二爺連晉三級的事如今還未傳開,若非封家人告訴她,她一個普通女子是絕不可能知道的!


    封老夫人的救命恩人,他可不敢得罪了。


    這樣想著,他惡狠狠的看向兩個隨從,“還不快給李姑娘鬆綁?”


    兩個隨從忙不迭的解開捆縛住李雨手腳的褲帶。


    李雨揉了揉被捆得有些酸的手腕,指著門口的女子道:“那姑娘我看中了……”


    不待李雨說完,崔萬福忙道:“李姑娘喜歡,我買下來送給你可好?”


    一個稍有姿色的女人而已,隻要他想,隨時都有人給他送來。


    “不用了,我自己有錢,隻要你別跟我搶就是了。”


    “不敢,不敢。”


    李雨走向瘦高牙人,“她和他弟弟一起,需要多少錢?”


    瘦高牙人討好的朝她笑了笑,然後伸出一個手指頭。


    “一百兩?我要了。”


    李雨覺得花一百兩買個會功夫的人來保護自己還是蠻劃算的,她弟弟不知道多大,就算隻有五六歲,養起來給二狗子做書童跑跑腿也是可以的。


    “不是一百兩,十兩。”


    瘦高牙人咽了口口水,但是他哪敢當眾敲她竹杠啊?


    “……!”


    李雨都驚呆了。


    兩個人才十兩銀子,這人命未免也太不值錢了吧?


    一頭豬殺了賣肉也都值三四兩銀子呢。


    當真是,人命比草賤!


    李雨臉上的震驚太明顯了,瘦高牙人解釋道:“十兩銀子是這位姑娘的價錢,她弟弟都快病死了,您若是想要,我們……我們就把他附贈給您。若是不想要……”


    便等人快咽氣的時候,拖到墳山丟了。


    他們牙行裏像這樣的人奴多的是,是不可能花錢給他們治病的。


    李雨一聽人都快病死了,看向那女子,心下有些難以決斷。


    而女子麵色依舊清冷,隻是迴望著她的眼裏帶著祈求,卻沒多說什麽。


    罷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能不能活,端看她弟弟的造化了。


    李雨趕忙道:“你去把他弟弟帶出來送去醫館,醫藥費我出。”


    “呃,好。”


    瘦高牙人應了一聲迴了屋去,李雨則上前解了捆在女子手上的繩子。


    沒多時,瘦高牙人抱著一個約莫十歲的男童出來。


    男童在他的懷裏一動不動的,手也無意識的耷拉著,要不是他臉色潮紅一片,還以為他已經死了。


    他的嘴唇都幹得起皮了,也沒人給他喂點水,還真是不拿人命當人命!


    “澶兒!”


    女子臉上的神情終於繃不住了,含淚大喊一聲,從瘦高男人手裏將弟弟接了過來。


    李雨上前摸了摸澶兒的臉,觸手一片滾燙,原來是發燒燒的。


    隻是這溫度實在太高了,怕是有四十度!


    “快,抱著人跟我去醫館。”


    瘦高牙人忙拉住李雨道:“姑娘,我們需要到官府去登記畫押,雙方銀貨兩訖,您才能將人帶走。”


    “一來一去耽擱時間,人估計都要燒沒了。”李雨說著從荷包裏摸出一張十兩的銀票遞給他,“你把身契給我,我一會自己帶人去官府登記。”


    “這不合規矩。”


    “徐牙人,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就把身契給李姑娘吧,救人要緊。”也不知崔萬福打的什麽主意,竟開口幫李雨說話,“橫豎你銀錢已經到手。”


    “救人要緊,你就給她吧。”圍觀的人也有不少人附和。


    李雨看了崔萬福一眼,對方迴以她討好一笑。


    他的眼睛都青了,瞧著有些滑稽。


    黃牙人亦道:“徐牙人,大家都開口了,就給她吧。東家要是怪罪,我替你說情。”


    崔萬福和黃牙人都開口了,徐牙人這才收了銀票,掏出身契交給了李雨。


    李雨帶著姐弟二人就往外走。


    黃牙人連忙擠開人群追上去問,“李姑娘,宅子你還要嗎?”


    李雨邊走邊道:“宅子若是讓我滿意,我是一定要買的,你要是願意就跟著,等我把人送去醫館,我再和你去看房子。”


    “欸,好好。”


    在黃牙人的帶領下,李雨他們很快到了附近一家頗有名氣的醫館。


    幾個坐堂大夫正忙著,每人麵前都排了長長的隊伍……


    李雨找了好幾個排隊的人商量,願意替他們出診金讓插個隊,都沒人同意。


    她沒注意到,在醫館斜對麵的屋簷下,貼牆靠坐著一個渾身髒汙看不出本來麵目的乞丐,借著亂糟糟的頭發擋住視線,時不時的拿眼去看他們。


    而這乞丐,正是剛剛在牙行圍觀他們的那個。


    “青檀,我們快些去下一家。”


    賣身契上有女子的名,不過沒有姓。


    來的路上因為著急找醫館,旁的李雨也沒有多問。


    “李姑娘。”黃牙人忙喚住李雨道:“現下天氣涼,染風寒的人到處都是,隻怕別的醫館也是爆滿。”


    說的還真是這麽迴事。


    李雨看向青檀,她正望著懷裏的弟弟一臉焦急。


    李雨伸手在澶兒的後背摸了一下,摸到一手的汗,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她左右掃了掃,視線落在斜對麵一處寫著“酒”的幡子上,忙對黃牙人道:“麻煩你幫忙借一條凳子出來給青檀,然後幫著排下隊,你放心,耽擱的工夫我會以錢財的方式補算給你。”


    “好。”


    聽說有報酬,黃牙人自然爽快應了。


    這邊黃牙人跟醫館借了把椅子,剛將青檀安置醫館門口去排隊,那邊李雨便抱了一壇烈酒迴來,對青檀道:“把澶兒的衣裳解開。”


    青檀疑惑的開口,“姑娘,澶兒本就受了風寒,解開衣裳豈不是會導致病情更加嚴重?”


    “風寒的熱度不會有這麽高,他這明顯是風熱。烈酒有散熱的功效,得快些給他把熱退了,否則燒壞腦子就晚了。”


    青檀還是第一次聽到“風熱”和“烈酒能散熱”這樣的說法,心裏雖然糾結,但看到弟弟燒得通紅的臉,昏迷著也一臉的痛苦,終是按照李雨說的,把澶兒身上髒兮兮的破棉襖給解開來。


    頓時便露出白花花的胸膛,連件裏衣也沒有。


    李雨把壇封給打開,從袖子裏摸出一張手帕沾了酒,在澶兒的額頭、太陽穴、耳後和頸子上擦起來,然後是手心、胸口、腋窩和腳心,都擦出泥來也不嫌髒。


    她又跟醫館的夥計要了些溫水和棉花,拿棉花沾了水擦拭著他的嘴唇。


    許是渴壞了,男孩終於有了些反應,伸出舌頭來舔舐嘴唇。


    青檀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不懂照顧人。”


    李雨早就看出青檀不似普通人家,也沒多說什麽,隻讓她抬高澶兒的頭,小心翼翼的喂他喝了些水,肉眼可見他臉上難過的神情淡了些。


    約莫隔兩刻鍾,李雨又拿酒給他擦了一遍身子。


    熱度明顯降下去了一些,青檀感激的望著李雨笑了笑。


    但她許是不常笑,這笑並不明顯。


    都等到午時了,終於聽到黃牙人在那邊喊道:“李姑娘,到咱們了。”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大夫為澶兒把脈後,很快得出結論,“這孩子是得了溫病,幸虧處理得宜,否則隻怕要燒壞腦子。”


    “瘟病?”李雨問。


    莫嚇我,我很怕死的!


    知道李雨誤會了,老大夫解釋道:“是溫度的溫。”


    噢,原來風熱在這個時候叫做溫病啊!


    青檀明顯也懂了,對李雨更加感激。


    老大夫又捏開澶兒的嘴看了看他的喉嚨道:“喉嚨都燒起燎泡了,不如留在醫館,由我們的夥計專門看護著,保管三日後便能生龍活虎。”


    “行,就按老大夫您說的安排。”


    李雨付了三兩銀子的藥錢和診費,又往青檀手裏塞了二兩碎銀道:“你自己去買些吃的,然後在這邊陪著你弟弟,我跟黃牙人有些事,等我辦完再來找你。”


    青檀看了眼手中的碎銀,問李雨,“姑娘,您就不怕我跑了嗎?”


    李雨笑笑道:“你能問出這話,我便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就算跑了也沒關係,左不過十幾兩銀子的事,這點銀子她還虧得起。


    青檀點點頭,“您放心,我不會跑的!”


    原本她想著弟弟若是死了,她便跟著弟弟去了。


    眼下弟弟能活下來,又有好心人收留他們,不但給看病還給錢買吃的,她怎會做出如此忘恩負義的事?


    後半輩子,當牛做馬,她也要報答李姑娘的恩情!


    李雨沒再說什麽,跟著黃牙人找了處食肆隨便吃了點東西,便去看了六七處宅子。


    二進三進四進都有。


    李雨最滿意的,還是離封家不遠的那處和封家的格局差不多的四進宅子,裏麵應該是春節前才修繕過,看起來新嶄嶄的,花園裏還有許多名貴的植物,想來主人是個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且家具和廚具齊全,差不多有八成新,買些被子褥子就能住進去了。


    以後婆婆和大伯三叔他們來縣城,也能住得下。


    關鍵是,那裏離長勝街隻有半刻鍾的路程,著實方便得很。


    到時候她可以將後麵一進將來隔出來,給火鍋店的夥計廚子住。


    “黃牙人,咱們這就是個小縣城,這一萬兩的價錢著實有些貴了,能不能少點?”


    黃牙人有些為難,“姑娘,縣城的宅子原本不貴,可那處地界臨近城中心,又是四進那麽大,單單宅子至少也要六千兩,算起來已經很便宜了。貴的是裏麵的家具都是黃花梨木打造的,少說價值萬兩。要不是男主人鬼迷心竅染上賭博,一夕之間輸光了所有銀子,連幾處鋪子也都輸了,這個價錢你是根本拿不到的。”


    李雨聽張婆婆說過,封家那處宅子花了六千多兩,隻是她對黃花梨木在這個世界的價錢不是很了解,還有宅子的男主人是個賭鬼,無疑讓她想到了李有田,讓她有些反感。


    “裏麵不會死過人吧?”


    李雨倒是不在乎死過人沒,就想借機壓壓價。


    黃牙人連忙擺手,“不不不,絕對沒有死過人,要不你去封家問問那兩個打理宅子的下人?”


    “我怎能不相信你呢?”李雨佯作想了想,“這樣吧,我出九千兩,若是你能跟賣家談下來,我私人給你一百兩做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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