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上樓,在主臥裏找到安欣,她正側躺在床上,又紅又腫。


    “媽。”安若叫了她一聲,在床邊坐下,毫無疑問了,老爺子就是她外公。


    “安安,你讓他們迴去,不要在樓下站著,我不想見到他們。”安欣聲音嘶啞,說話嗡聲嗡氣。


    安若最怕看到她媽媽這個樣子,人常說,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此時此刻,她卻能清楚地體會她媽媽內心地傷痛。


    沒有父母祝福的婚姻本就令人悲傷,再因這事與父母斷絕關係二十餘年,更是痛上加痛。而現在,不被看好的婚姻又添了新傷,像是驗證了她不聽話的後果。


    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安若匆忙抹掉。


    “媽,安子勝想見你,他說他會一直等到你見他為止。”


    怎麽都沒想到,一直以來視她為妹妹的人,竟真成了她哥哥。太不可思議,但又有些喜悅。她不忍心看他在冷雨裏站著,還有個老人,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個事。


    安欣最終同意了安子勝上樓,僵局就此破了條口。安若在二樓窗戶邊朝下麵看了一眼,蕭辰恩還在,拿著傘立在老爺子身旁。


    他迴來了,他們都迴來了。愛人與親人,同時出現,這本應該是歡天喜地的事,然而現實總是充滿矛盾。


    安子勝一進客廳,就朝安欣叫了聲姑姑。


    安欣看了他一眼,沒答應,也沒說話。她對他本身是有好感的,常聽安若提起這個名字,是對她女兒很好的人。但他這個時候的身份,代表的是她不願麵對的過去。


    安子勝剛在樓下聽老爺子詳細地描述了二十八年前的事,以前他知道一個模糊的大概,那便是他有個叫安佳妮的姑姑,年輕的時候和家裏人吵架,離家出走了,而後與家裏人斷了聯係。現在才知道,她是為了愛情,也為了泄憤。因為爺爺曾經派人打傷過她的愛人。


    “姑姑,對不起,我們才找到您。”安子勝神情感傷,態度誠懇,“其實,第一次看見安若,我就覺得很親切,因此,我認她做了妹妹,我想這就是血緣的吸引力。可惜的是,家人近在眼前,卻沒能相認,又等了這麽久才見到。但,興慶的是終於見到了,這應該是我們全家人最開心的一天。”


    “姑姑,我聽爺爺說了過去的事。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都在後悔,不該把事情做成那個樣子。等他想通了,再來找您的時候,卻怎麽都找不到了。之後,我們去了美國,但一直沒有放棄找您。奶奶去世的時候,腦子裏已經不清醒了,但嘴裏卻在不停地念叨‘我的佳妮,你在哪裏?’”


    聽到這裏,安欣詫異地看向安子勝,淚水濕了雙眼:“你說什麽?什麽時候的事?她怎麽了?”


    “四年前,那天她接到了朋友打來的電話,說是有您的消息,她有些激動。拿電話下樓給爺爺時,從樓梯上摔了下來,腦袋撞壞了......”


    安欣終於沒有抑製住,悲痛地哭出聲。一聲“媽”更是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其實,也怪自己,怪自己固執,自私,意氣用事。


    當年,父母反對她和雲建平交往,一家人三天兩頭的吵架。父親給她辦了出國讀書的手續,她臨陣脫逃。這事成了矛盾的導火索,父親氣不過,找人砸了雲建平的汽車修理店,並將他打成重傷。因為這事,她和父親徹底決裂,雙方說盡狠話,父親氣急,要跟她斷絕關係。她賭氣,發誓再也不迴這個家。


    年輕氣盛,她斬斷了與安家的一切聯係,並改了名字,與雲建平遠走高飛。


    忍了兩年,她終究是沒忍住,迴了趟家。然而,等她迴去的時候,那棟別墅已經換了主人,聽住在裏麵的一個婦人說,之前的戶主已經搬去美國。


    又過了七年,她再次迴去時,別墅已經不知所蹤,代替的是幾棟高樓。


    從此,她再也沒有迴去過。她以為,家裏人早已將她忘記。卻不知,那棟別墅裏住的是等她迴家的親戚,而她遇到的婦人,隻是剛上班沒幾天的保姆。


    後來別墅拆遷,家人把分的單元房送給親戚,就怕她找迴去,也好有條線索。


    往事如雲煙,朦朧繚繞,包裹了無限的悲傷與遺憾。


    雲珊進門的時候,正好碰到從樓上下來的安子勝。他們有過幾麵之緣,熟識的。但在這個時候,這個時間點遇見,難免令人驚詫。


    “雲珊。”安子勝喚了她一聲,又微笑著在她肩上拍了拍,“迴見。”


    雲珊愣了兩秒,幹巴巴地彎了彎唇,腳步急促地朝樓上奔去。到了客廳,看到媽媽與姐姐淚眼漣漣,心想,剛下樓的安子勝多半是他們家的親戚,而站在門口雨中的老人很可能就是外公。


    “媽,我和雲珊先去做午飯,你去房間歇息一會,做好了再叫你。”說著話,安若將雲珊拉到了廚房。在這之前,她給雲珊發過信息,告訴她外公找上門了,讓她趕快迴家。這會,她又把事情細節給妹妹說了個一清二楚。


    不料,雲珊聽完前因後果,開口問的第一句話卻是:“你和她複合了?”


    安若一怔,隨即想到樓下的蕭辰恩,雲珊應該是在樓下看到他了。


    “沒有。”她頓了頓又說,“不算複合。”


    “那就是他在挽迴你囉?”


    “也不是。”


    雲珊雲裏霧裏,沒聽明白:“所以,你們現在是什麽關係?”


    安若打開電飯煲,拿出內膽,準備淘米煮飯。


    什麽關係?現在的他們是什麽關係?她想了想說:“正在分手的關係!”


    聞言,雲珊更不懂了,蹙起眉頭問:“姐,你到底是怎麽想的?聽不懂。”


    怎麽想的?大概是瘋狂一把後說再見吧!但是她不想和雲珊說這些,不希望家人為她擔心。


    “保密,別給媽媽講。”


    “放心,這種默契還是有的。”雲珊頓了頓問,“他們晚上還過來嗎?”


    “等會探探媽媽的口風,沒問題的話,就讓外公上家裏來。都過了這麽多年,這其中又有誤會,我想他們和好也是遲早的事。”


    ==


    蕭辰恩在平洲吃了午飯後準備返迴樂城,安子勝送他出去。


    風雨驟停,天光大亮。飯店前就是大海,三五遊客走走停停,談笑風生。


    安子勝看著蕭辰恩,玩笑道:“看吧,你最終還是要叫我一聲哥,現在我這大哥的位子算是穩了吧!”


    蕭辰恩冷哼了一聲,沒說話。


    安子勝一本正經地繼續道:“我現在名正言順地正式向你喊話,請善待安若,你要是欺負她,讓她難過,我跟你沒完。”


    “怎麽個沒完?”蕭辰恩扯了扯唇,“打我?你打不過!跟我絕交?你舍不得!”嗤唿一聲,“算了,你沒機會。”


    “沒機會就行,我相信你會對她好。”安子勝親切地一手搭在他肩上,“畢竟她的外公救了你一命,畢竟她的舅媽帶你走上光明的道路,畢竟她的哥哥。”他拍著自己的胸脯說,“本人愛了你這麽多年,我想,你一定不會傷害她吧!”


    人生在世總會有執迷不悟的時候,這種時候,任何苦口婆心的勸慰都隻是耳邊風,吹過無痕。那個醒悟點出現的時候,也許隻是經曆的某一件小事,也許隻是聽到的某一句話。它不偏不倚,正好撞擊到心坎上。


    蕭辰恩就是在這個時候,徹底想明白的。安若的爸爸以死謝罪,安若的外公救他一命,恨意就該到此結束,最主要的是,她很無辜。那份帶著芥蒂的愛,終在此時此刻,變得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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