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太極殿上,端王一黨以修羅門擄走端王妃一案為引,以宜王與修羅門關係密切為切入點,參奏宜王勾結修羅門,煽動南河四州的百姓作亂,擄走端王妃,拆毀神殿,動搖國本,禍亂社稷。


    “陛下仁慈,赦免了宜王殿下幽禁之罰,允其位列親王參與政事,可如今不過三年,宜王殿下便與修羅門這樣的殺手組織勾結,實在不是南蘇親王該有之舉。”


    “修羅門借南河四州的百姓之名,擄走王妃,擾亂皇城,此事若不追究,豈不是縱容江湖勢力將皇室的尊嚴踐踏在腳下……”


    大祭司見狀也順勢出列,逼迫蘇閆追究蘇籌不敬神明之責,“南月水神是我南蘇建業之根,如今宜王卻鼓動南河百姓拆毀神殿,不敬神明,是為大忌,還請陛下嚴懲。”


    蘇閆麵色凝重地坐在上方,眼中盡是慍怒,殿中官吏你一言我一語的奏報,硬是要將這把火拱到足以燒死蘇籌的地步。


    下方的秦昇瞧見蘇閆難看的麵色,知道火候已足,當即出列添上了最後一把足以絕殺的幹柴,“微臣附議,宜王殿下所為,難說不是因為當年之事懷恨在心……”說到此處,秦昇卻不再詳述,似乎是自己也不願再提起當年相關的細節,隻是在略微停頓之後,提高了音量,斷言道,”妖妃之子,果然後患無窮!”


    此言一出,殿中眾人的議論之聲炸開一片,一切猶如排演過,似排山倒海一般洶湧而來。


    繁雜的朝臣之聲中,有人更是大聲應和道,“莫非真是宜王心懷怨恨,故意而為……”


    “若真是如此,當年就應該將他永囚於騅雲山……”


    密密麻麻的應和之聲響起,關於蘇籌的身世本身就是攻訐之處,蘇辰冷眼旁觀,見證了蘇籌實力的他並不相信,在此事上他會全無餘地。


    秦昇滿意地聽著身後的議論之聲,與端王相視一眼之後看向蘇籌的反應,卻不想對方居然不為所動,仿若局外之人泰然自若。唯有龍椅之上的蘇閆,臉色重到了極點,不發一言。


    守恩公公在領悟到蘇閆的意思之後,出聲糾儀道,“眾位大人莫要爭執,陛下自有決斷。”


    尖銳的聲音壓下了眾臣爭執的聲音,眾人方才執笏而立,靜候蘇閆決斷。


    蘇閆的眼神在他的三個兒子身上轉動,大殿之內的氣壓一時靜得可怕。


    “宜王,你有何話說?”蘇閆質問道。


    被問到的蘇籌方才出列,朝著蘇閆一拜,“兒臣是與修羅門的蕭離塵有些私交,這一點,兒臣並不否認。”


    蘇籌大方承認了自己與修羅門的關係,讓方才攻訐他的的眾人一時摸不著頭腦,認為他莫不是被狂妄衝昏了頭腦,竟不做一分辯駁。


    “那你也承認是你讓人擄走了端王妃?”就連蘇閆也不可置信地問道。


    蘇籌坦然,“此事,兒臣不認!”


    “哼,宜王的意思是修羅門恣意而為?殿下毫不知情了?”秦昇當即冷哼一聲反駁,語氣之間盡是不信,身為秦芊芊的父親,由他出麵質疑,縱然是帶有情緒,但在眾人眼裏也不過是愛女心切罷了。


    蘇籌聽著他的話,似笑非笑一般轉過身,麵向秦昇,眼裏卻無急於辯解之意,從容自若的狀態一如過去置身事外的三年,彷如朝中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也正是因為如此,這三年中,除了蘇辰之外,竟無一人將他當作真正的對手。


    “秦相,小王依稀記得當時綁匪留下的話是隻要朝廷能妥善安置因洪澇受害的百姓,賑災款項能到達南河百姓的手上,端王妃便能平安無恙地迴去。如今端王妃在失蹤七日之後安然迴府,說明他們本就無意傷人性命,此舉都不過是在為南河受災的百姓謀求一個生路,是無奈之舉,又何談是受人所指,意欲擾亂皇城?”


    秦昇被這一番反問擾亂了思路,關於秦芊芊被綁走一事確實存在諸多疑點。蘇籌若是想要借南河決堤一事攻訐端王,南河四州的災民齊聚連安城下,便已然達到目的,無需多此一舉;可若是真心為南河四州的百姓討要災銀,他這日日站立朝堂,諫言即可,更不需要擄走芊芊來成事。更重要的是事發之後,這便會成為他的把柄,如此,想來想去,始終都覺得芊芊失蹤一事更像是一場意外,又像是有人故意撕開的一道口子,讓他們可以借此反擊。想到這裏,秦昇不免朝蘇瑾投去一眼,沒想到他的女婿竟然利用了自己的愛女之心,沒有將全部的真相都告知於他。


    秦昇一時語塞,蘇籌也順勢麵向蘇閆繼續道,“父皇,兒臣有言想要替南河四州的百姓陳情,端王妃失蹤一案明顯是因南河四州的災民陳情無果而致。如果南河堤壩無礙,南河四州的官吏能妥善安置因洪澇受害的百姓,賑災款項能一文不少地到達南河四州的災民手上,便不會有流民聚集連安城下,狀告南蘇官員中飽私囊,更不會有因水澇之災家破人亡的百姓質疑南蘇信仰多年的水神是否沒有庇佑南蘇子民。現下的一切分明是切身遭受洪澇之害,貪吏之苦的南河百姓求生之舉,在這裏追問是否是受人教唆,何以不追問原本應該加固的堤壩為何因為一場大雨,就輕易決堤?而原本應該到達他們手上的銀子,如今又去了何處?”


    蘇籌一番陳詞,並非慷慨激昂,反倒是帶有幾分懶散的陳述,繼而轉過身看向殿中眾人的神情,更像是一種不屑的挑釁,“我南蘇得以立足至今,是因為先祖馳騁沙場,九死一生拿下長齊十二州奠定的萬世基業,靠的是曆代君王勵精圖治,憑的是軍中將士馬革裹屍,才能讓南蘇能在虎視眈眈的北齊之下,屹立百年。如今南蘇百姓深陷洪澇之苦,你們卻在在意那幾座受損的神像,是否會遷怒那虛無縹緲的神明?”


    蘇籌明明說著為民請命的詞句,可雲淡風輕般的語氣,卻如同一個世外之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眼下的發生的一切,不論生死勝負,皆與之無由。


    方才帶頭攻擊的官員啞口無言,同時又震驚了部分真心推崇南月水神的官吏,大唿,“宜王殿下此言,簡直褻瀆神明。”


    大祭司也順勢指責道,“陛下,南蘇先祖因得南月水神之兆,才得以順天而為,建立南蘇基業;南蘇子民信奉南月水神也已有三百年之久,宜王殿下此言分明是在質疑先祖天選之兆,大逆不道。如今南河水患,分明就是……”


    “分明就是上天預示,妖妃餘孽,包藏禍心,特以長右之災,警示南蘇?”蘇籌打斷她,轉過身注視著她大聲說出她本想要說出的話,目光如炬。


    大祭司被他這突然認領的罪名打得措手不及,還未反應過來,卻見對方那張原本麵無表情的臉上,突然展開笑容,冷冷的眸子裏閃動些輕蔑和傲慢之色,“十八年前,大祭司一句妖妃誕禍,處死了當朝皇妃和公主,如今也想以一句妖妃餘孽,處死本王嗎?”


    他的語氣平淡無奇,他的聲音沉穩平靜,但卻讓聽到的每一個人都渾身一顫。


    大祭司腳下一軟,當即朝向上方的蘇閆一拜,大聲奏請,“陛下,宜王殿下一番論調,不過是在轉移自己指使南蘇流民作亂的嫌疑,方才所言所行,分明是對當年之事懷恨在心,如今又攻訐南蘇先祖天選之兆,擾亂朝綱。以臣之見,應當廢除宜王殿下的親王之銜,永世囚禁於騅雲山。”


    “臣等附議。”


    霎時之間三分之一的官吏同聲奏請,蘇辰冷眼旁觀著大殿上的這一幕,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替他說話,就連朝臣都公認的元清然也依然駐立在原地,毫無出列維護之意。


    蘇籌以一己之力對抗端王和大祭司,如此毫無勝算,讓蘇辰著實不解。


    蘇閆的臉色鐵青,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像似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殿中站立的蘇籌,憤怒的目光更是在那些提起往事的眾人身上看了一眼又一眼,最終掀翻了麵前的議桌,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陛下!”守恩公公迅速上前攙扶著傳喚醫館,卻被蘇閆拉住。


    “你們,你們……”蘇閆一時怒火攻心,說不出話來。


    因為這一口鮮血,朝臣跪拜一地,將頭深深地埋在地上,但方才附議的官吏依然是一副逼迫蘇閆嚴懲宜王的姿態。


    相比於蘇瑾和蘇辰流露出來的擔憂之色,蘇籌平靜的臉龐無悲無喜,方才對他的一切攻訐不足為道,高台之上的情況,同樣不足為道。


    “父皇不必為難,兒臣即刻迴府自囚,閉門思過,恭候聖旨!”


    蘇籌解下親王腰帶,在朝上行退拜之禮後,隨意地將親王腰帶扔在了秦昇額頭前的地板之上,腰帶上的玉珠與堅硬的大理石碰撞出一道清脆的響聲。


    蘇籌麵無表情轉身,以戴罪之身朝外走去,原本站在身後的官吏紛紛讓行,就連元清然也是側身相讓,並無求情之意。


    蘇瑾側著頭,轉過眼去蘇籌離開的背影,明明是落敗的身姿,卻異常的孤傲,這原本該是屬於他們的一場勝利,如今卻毫無取勝的快意。


    他竟連樣子也不願裝下去?


    “咳咳咳……”


    “請陛下保重龍體!”


    殿中百官齊聲關切著龍體,高台之上的蘇閆撐著半個手臂,用金黃的帕子接下口中嘔出的黑血,隨即捏作一團握緊了拳頭,怒視著殿中跪拜的朝臣,狠厲道。


    “你們逼死了孤的皇妃和公主,如今還要逼死孤的兒子嗎?”


    “臣等不敢。”


    台下又是一道齊聲,相比方才的步步緊逼,這一聲中充滿了惶恐,不敢抬頭去看蘇閆的表情,隻有半身跪立的兩個王爺和大祭司方才能清晰看見他此刻的表情。


    蘇閆仿若是一個在為人君和為人父之間為難的父親,孤獨,憤怒,無助……


    他終究,是憐愛蘇籌的……


    而這種憐愛反映在那些看見之人的臉上,卻是各不相同的神情。


    於蘇瑾是忌憚……


    於蘇辰是疑惑……


    於大祭司,則是一種危險的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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