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行色匆匆的黑衣修羅正大光明地進入了宜王府的大門,門前的轉角處也隨之消失了一道黑影。


    “迴稟門主和蕭公子,山莊傳來消息,數十名修羅在後山禁地搜尋數日,仍未找到小狐狸的蹤跡,隻怕……”


    迴話的黑衣修羅不敢將剩下的話說完,蕭離塵已然站了起來,怒然道,“這麽簡單的事都辦不好,早知道,當初就不該隨了她放它。”說罷便要往外親身前去。


    “慢著。”


    坐在上方的蘇籌出聲阻止了他,依靠在椅背上的右手暗暗揉搓著,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被攔住的蕭離塵,餘氣未消,並未轉過身來,“蘇籌,我不管阿弗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麽,但是她的情況若是再等,就真的沒命了。”


    蕭離塵的怒氣已沉積多日,若非是因為他的顧慮,早在上官弗進入明獄那一刻,他便能救她出來,如今平白受了這些罪,生死一線。


    留下這句話後,蕭離塵便要出門去。


    “火融果,食之不死的,並非隻有那隻小狐狸……”蘇籌並未挽留,隻是輕飄飄地說出了一件被人忽略的事情,本欲邁出去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你是說,蘇辰?”蕭離塵當即便意識到了這件事,隻是轉眼又道,“蘇辰一向利益為先,之前與阿弗接觸也是為了調查她與修羅門的關係,如今阿弗也不再是護國公府的千金,他會願意?”


    蕭離塵的語氣也有些懷疑,這些年,蘇辰與修羅門打過幾次交道,舍己為人,絕對不是他的性格。


    蘇籌的神情也像是在懷疑什麽一般,沉默了許久,“我會親自去一趟。”


    蕭離塵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他能說出這句話來,已然是邁出了一大步,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語氣過激,當即轉移向待命的黑衣修羅問道。


    “可有孫大夫的消息?”


    活落,方才迴話的黑衣修羅緊接著說道,“據南境傳來的消息,連日大雨,南河三段決堤,衝毀了沿河一帶的城鎮,孫大夫正在南河一帶坐診,並且傳授防疫之法。”


    “哦~”蕭離塵像是沒想到的感慨了一聲,“大災之後必有大疫,決堤的消息還沒傳迴連安,便有人走到前麵了,不愧是神醫的徒弟。”


    蕭離塵當初隻是在山下的醫館裏強行擄來了一個的大夫,沒想到後麵才知道,他竟然是薛神醫的大弟子孫白微,與鬼醫師出同門,隻是在薛神醫亡故之後,便消失在了江湖之中,做了個遊醫,還碰巧被他抓上了辛宿山。


    說到此處,蕭離塵特意轉過頭去看蘇籌,想知道他的反應。


    上方的蘇籌看不出明顯的神情,修長的手指按撫著額頭,像是在沉思著一件重要的事,許久後方才放下手吩咐道,“三日後,我要看到他出現在連安城。”


    話落,隻見他十分心煩意亂地用兩個指頭隨意地掃倒麵前的杯盞,起身而去,傾倒而出的茶水順著不平的桌沿一路流淌在了地上。


    等到蕭離塵抬頭去看時,已隻能看見蘇籌離去的背影。


    看透他每一個心思的蕭離塵淡淡一笑,自語道:“既然如此,孫大夫也是老朋友了,我親自去請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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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日後。


    大殿之上,蘇閆大發雷霆,將一應八百裏加急的奏折掃倒在地,有幾本順著光滑的地麵滑到了下方,大祭司輕微挪動了身子,便正好停在丞相秦昇的腳下。


    “南河的堤岸塌了三段,沿岸的災民都要走到京城腳下了,消息才傳到宮裏,南河四州的大小官員都是幹什麽吃的?”


    蘇閆已經罵了許久,餘怒未消,一幹大臣低垂著頭不敢迴話,誰也不敢上前,最終還是秦昇上前迴道。


    “聖上息怒,此事我已讓人查辦過,所有負責送信的驛騎和馬匹都不約而同地出了意外,此事分明是有人故意攔截,一心要讓南河百姓陷於水深火熱之中。”


    “查出是什麽人了嗎?”


    秦昇的答案勉強降低了蘇閆的怒火,龍椅上的一雙眼睛不停地在眾人身上遊走。


    “臣無能,還未有定論,請聖上責罰。”


    蘇閆不言,雖仍有不滿,但秦昇方才的答案已然平息了他的怒火,不至於真要怪罪他。


    “當務之急,是撥發銀兩物資運往南河四州,賑濟災民,重建沿河城鎮,保障基本生活,兒臣連夜擬定了賑災之策,還請父皇過目。”


    蘇瑾趁機奉上奏折,守恩公公上前接過蘇瑾的奏折,隨即快步呈遞給蘇閆,一一過目。


    適逢蘇閆過目之際,蘇瑾的餘光也正打量著蘇籌和蘇辰二人,他有些意外,修羅門與蘇籌的關係浮出水麵,就證明這些年來,除了蘇辰,連蘇籌也在暗謀帝位。如今麵對此等大事,也正是謀取父皇好感的機會,但此刻他們二人竟然全無對策,究竟是他們想置身事外,還是他們的背後藏著他還沒有看到的陰謀。


    各有猜測的此刻,除了蘇瑾,蘇辰也在期待著蘇籌接下來會做些什麽,如果他的底牌隻是修羅門和元家,卻在此刻因為一個上官弗明目張膽地暴露出來,是絕對愚蠢的行為。他不能理解的背後一定是蘇籌藏著更加可怕的算計,上官弗也隻是他的棋子之一。


    一定是這樣,隻有這樣,才能解釋這些年來他對蘇籌油然而生的一種懼意,這麽多年甘於人下的戲碼,迷惑了所有人,唯獨沒有讓他放鬆警惕,他曾親眼見證了母親的死去,當年那場火,一定沒有那麽簡單,如今他也終於要露出他本來的麵目了。


    “端王的這份奏折思慮周全,涵蓋了治洪、賑災兩大之策,看得出是費了心思。”


    蘇閆合上冊子,向蘇瑾投來讚賞的目光,隨即將奏折轉交給殿前侍官,大聲吩咐道,“將此策謄抄數份,下發至南河四州,按照此法執行。”


    “能解救南河四州的百姓,這是兒臣的本分。”


    端王順勢自謙,態度恭順,蘇閆整個人也舒心不少,表情也柔和了許多,但轉而在看向其他人時,威嚴道:“治理南河水患迫在眉睫,但南河決堤一事也當徹查,此事,眾位卿家,可有看法?”


    此話一出,台下官員瞬間響起私語,相互接耳議論著,唯獨不敢站出來發表意見。


    “今年祭天大典上,大司命問天後曾諫言,南蘇今年多雨,忌有水患,如今南月河果然決堤,可見……”


    “可見是天理使然,隻怕是……南蘇該有此劫……”


    末尾的兩位官員小聲議論著。


    站在前麵的一員當即轉過身來示意二人住口,“陛下正在氣頭上,還敢說這些。”


    末尾的聲音很小,但是該聽見的人卻也一一聽見。


    一向隻參與旁聽的大祭司,側耳聽著身後的一言一語,終於朝著對麵未發一言的蘇籌投去了一眼。


    那個人曾與她一樣,立於朝堂之上,旁聽多於諫言,十五年幽禁,不諳世事的模樣,不僅瞞過了皇後和秦相,竟然也瞞過了自己,修羅門與陰月教交鋒這些年,她竟然絲毫不曾懷疑過那個被關在騅雲山的無知小兒。


    蘇籌聽著這些話,抬起頭來的片刻,身後有一道的聲音也順勢響起,“臣有一言。”


    那人從一列官員之中站出,舉起笏板,挺身而立,“年初之際,陛下曾向南月河各州撥發款項,要求各州加固堤壩,如今南月河依然決堤,隻怕是有人中飽私囊,違背聖令。”


    那人的出現像是一個意外,意外地拋出了一道驚雷,震得心知肚明的某些人渾身一顫,站在他身邊的官員看向他,就像是在看著羊群之中突然出現的一隻狼。


    秦昇也始料不及地向他投去一眼,這個人是他平時都不會在意的人,如今卻敢去牽扯別人的利益。


    蘇閆的臉色瞬間就黑了下來,堂下的眾人更不敢說話了,沉默了許久,又有一人出列來,“臣以為,陳大人所言極是。若真是南河四州的官員中飽私囊違背聖令,那麽有人攔截消息,故意欺瞞不報的情況,也能說通了。以臣之見,應當查明當初撥發的加固南月河的款項是否落到實處,以及南月河各州是否存在故意欺瞞的情況。”


    突然出列的兩個人將矛盾引向了內部的官員自查,秦昇臉色也瞬間沉了下來,他執掌六部有三,所有官員任命調遣皆經由吏部擬定名單,再由他過目,今年科舉之後,朝中大半新人都由他提拔舉薦,如今若是有一個人的名字出現在調查之中,無異於是在打他的臉。


    蘇閆並未立刻說話,但堂中眾人的臉色或多或少地變了又變,連帶著蘇瑾的臉也黑了些。


    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之際,元清然也站了出來,“陛下,臣也以為,此事有疑,不如就從此事著手,也許那幕後之人也能浮出水麵。”


    若說之前那兩人的立場還讓人摸不著頭腦,但如今元清然的出現,便已經是在告知眾人他們真正的身份。


    蘇閆憤怒地吐出一口濁氣,若有所思地凝視著殿中的人問道,“以愛卿之見,此事該交由何人取辦。”


    “秦相統領百官,對朝中官員品行更是了如指掌,此事交由秦相,定然公正。”元清然如是迴道。


    蘇閆的語氣願本還帶著些猜忌,但在聽元清然說出秦昇的名字後轉眼又變成了疑惑,不由看向從未說過一句話的蘇籌,一時之間竟然看不透他來。


    端王一派的眾人由方才的忐忑,又瞬間鬆了一口氣,此事無論是交於宸王還是宜王,他們都難免會脫一層皮,但若是秦相坐鎮,一切便還有餘地。隻是宜王這種高高舉起又輕輕放下的舉動實在是難以揣測,讓人猜不透他究竟想要幹什麽,當即也隻能順應著提議秦相去調查此事。


    相比於其他人的慶幸,被架上來的秦昇卻是明顯的忐忑,隻能出列應著蘇閆的任命,同時又朝著蘇籌投去一眼。


    朝議結束,蘇閆帶著未完全消失的怒氣大步離開了大殿,本該散去的官員卻不敢亂動,防備地看著身邊站著的其他官員,生怕自己結交多日的一員突然就變成了一隻狼。


    等到蘇籌轉過身來的時候,眾人的目光已經全然落在了他的身上,並不意外的他從容不迫地麵向眾人。


    蘇瑾走上前來,帶著十足的壓迫,終於正視了這個他曾經想要拉攏的三弟,“三弟,這麽多年,竟是我小看你了!”


    蘇籌沒有迴他,隻是掃視著他身後的眾人,他們的目光在此刻暴露了他們所有的情緒,卻唯獨差了一種。


    “大祭司,如果說盛元六年,南蘇的六月大旱,是天威震怒,那麽如今的南蘇連雨三月,又該是為何?”


    蘇籌主動提起了當年的那場禍端,所有聽懂的人瞬間不寒而栗,被點到名的大祭司微微蹙了蹙眉轉過身來,麵紗之下看不清表情,清冷的聲音傳來。


    “本司也想知道,不過本司相信,很快就會知道了。”


    “很好,本王也等待著那一天。”


    蘇籌微微笑了笑後轉過身,像是並不在意地離去,唯獨在麵對蘇辰的一刻眼神一閃。


    蘇籌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大殿裏的人終於開始挪動腳步,陸陸續續地朝殿外走去。


    蘇辰成了離開的先行部隊,剩下的人在為他人讓開道之後,立刻向端王和秦昇投來求助的目光,在此刻那是他們唯一的精神支柱。


    “諸位大人,起風了。”


    秦昇看著門口的方向,空曠的大殿帶著迴音,警醒著眾人,為大殿裏的眾人補上了缺少的那一種情緒。


    在此刻,他們終於,恐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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