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湘苑裏,是熟悉的藥草味,上官弗發現信筒丟失的時候已是醒來的兩日後,近日的上官弗已經睡得越發的久了。


    出城的時候,已是晌午,出了城,一路向西,不過兩裏便到了。


    還未進院便發現外圍與幾日前相差了太多,原本破敗的籬笆被修整了。


    院子裏傳來了小孩兒的哭聲,上官弗試著走近卻發現令人詫異的一幕:蘇辰一手抱著小孩兒來迴走著,一手搖著一個不太響亮的撥浪鼓哄著她;旁邊的桌子邊坐著個七歲的小男孩兒,在專心致誌地練字,雖然偶爾抬頭看看小妹,但還是放心將哄小孩兒的任務交給了蘇辰。


    上官弗硬是在院口站了一會兒,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剛走進院子,蘇辰也恰好轉過身來,手裏的撥浪鼓也停了。


    隨著這一停,孩子的哭聲又大了些,蘇辰隻好繼續走動著,但懷中的小孩兒依然沒有消停。


    “小妹一向都聽哥哥的,每次一鬧哥哥一哄就好了。”


    蘇辰哄了許久都沒有效果,小男孩兒見慣了這樣的場麵地解釋著。


    “那哥哥呢?”上官弗問道。


    小男孩兒順著聲轉過頭才發現上官弗的到來,因為前些日子見過知道她是大哥哥的朋友,也不驚訝,迴著上官弗的話。


    “哥哥跟楚師父去挑水了。”


    上官弗抬了眉眼,蘇辰臉上的無措也盡收眼底。


    “上官姑娘來了,要不你抱抱她,我確實是沒轍了。”蘇辰向上官弗求助道。


    蘇辰想著上官弗好歹是個女子總比自己溫柔些。


    上官弗也不曾哄過小孩兒,眼看著蘇辰抱著小孩朝自己走過來,當即慌亂拒絕,“我,我也沒有……”


    話未說完,蘇辰已經就將小孩兒交給了她。


    說來也奇怪,上官弗雖然肢體僵硬,但這孩子一到了上官弗的懷裏就停止了哭鬧,就連蘇辰臉上原本愁苦的情緒也沒了,瞬間轉為了欣喜,對上官弗也是一臉敬佩的表情。


    終於能夠停下來坐會兒了,語氣裏盡是解脫,手裏的撥浪鼓還沒有放下,“看來她很喜歡你。”


    上官弗低眼看著蘇辰,眼裏還是不解,堂堂一個王爺竟然會在這裏帶孩子?


    “殿下,怎麽會在這裏?”


    蘇辰又一次將手指放在了唇上,不願暴露自己的身份,看了眼練字的小男孩兒沒什麽反應才放下心來。


    “上官姑娘為什麽會在這裏,我便為什麽會在這裏了。”


    上官弗當下並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看他。


    “看起來,蘇公子跟他們處得很好。”上官弗換了個稱唿,蘇辰也似乎很受用這個新的稱唿。


    蘇辰微微一笑,像是知道她要問什麽,沒有立刻迴答而是先對旁邊正在看熱鬧的小男孩兒說了一句,“阿城接著練,不用管我們。”


    轉而才對上官弗道,“我隻是對他說,我可以教他弟弟識字念書,讓楚銘教他武功,日後他們就可以做官當大將軍,出人頭地。”


    聽他叫那個孩子阿城,上官弗大概也知道了這孩子的名字,蘇辰繼續解釋,“他們的父親是個識過字的,給他們取了名字叫劉子州,劉子城,也是想著將來有一日他們能夠出人頭地。那晚子州能在楚銘的手裏逃過,到了這裏後又見院裏的地上有用樹枝寫過字的痕跡,我便想著他們兄弟二人也許是個可造之材,如果能好好培養,將來定有一番作為。”


    說著,便將劉子城練過字的一張紙抽了出來,擺在了上官弗低頭能看到的位置。


    上官弗順著他的手看去,發現劉子城雖然年齡小,但是字卻像是有真正練過一般,方正有力。


    沒想到,隻那一晚的時間,蘇辰便能觀察到這些細微的東西,雖然早就知道蘇辰城府頗深,但至少現在他對他們的心是好的。


    懷裏的小孩不再哭鬧,上官弗便試著將她放迴搖籃,一旁的蘇辰也有眼力見地扶住了晃動的搖籃。


    小孩兒直直地望著上官弗,嘴角突然笑開,上官弗僵硬的表情方才輕鬆了些,當下問道,“她叫什麽名字?”


    這樣溫暖的笑容,讓離她最近的蘇辰也不由多看了幾眼,沒來得及迴她。


    “小妹還沒有名字,爹說,等我入了學,學了字,讓我親自給小妹取名字。”旁邊的小男孩兒搶先迴答,然後又低下了頭,語氣低落道,“隻是我一直沒有機會去書塾。”


    上官弗聽得出他話裏的失落,書塾一向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去的地方,以他們現在的狀況即使是私塾也去不了。


    蘇辰揉了揉劉子城的頭發,“你爹將給小妹取名字這樣的大事都交給了你,那你可要好好習字,說不準哪一天,你就學到那個字了呢。”


    警惕的上官弗捕捉著蘇辰的每一個表情,未有一絲違和。


    劉子城大受鼓舞,當即點了點頭,“嗯!”


    一旁的上官弗繞過阿城坐到了蘇辰的對麵,不至於過分親近。


    院門口傳來聲響,二人轉過頭,“哥哥你們迴來了,大哥哥的朋友也來看我們了。”


    阿城的聲音首先傳了過去,劉子州見是上官弗有些手足無措,畢竟自己偷過她的東西,躊躇地站在門口,不知進退。


    楚銘擔著水桶直接便走向了灶台旁邊的水缸,將水倒在了裏麵,“還不過去幫你師父的忙?”還是蘇辰出言提醒,劉子州趕緊去了楚銘旁邊。


    出來的時候,端了碗水到上官弗的麵前。


    “謝謝。”


    上官弗微笑著謝過,劉子州雖不敢直視,但見她並沒有提起那晚之事,心裏才好受些。


    “哥哥你知道嗎,剛剛姐姐居然把小妹哄好了,大哥哥都哄了好久都沒用,這個姐姐一抱她就不哭了。”阿城像是在報告著最新的情報,劉子州一迴來就迫不及待地告訴他。


    劉子州看了一眼情報中的兩個人,也揉了揉他的頭發,“知道了。”


    蘇辰轉過身對著搖籃裏的小丫頭然後又吃醋地抱怨,可語氣裏卻盡是寵溺,“是啊,小家夥,我也哄了你半天呢?”


    一邊說,一邊再次搖了搖手裏的撥浪鼓,隻是悶悶的聲響像是壞了一般。


    他的話音剛落,小妹就像是嘲笑般對著蘇辰笑了出聲,蘇辰假裝生氣地捏了捏小妹的臉蛋兒,旁邊阿城也被小妹的笑聲感染,跟著笑起來。


    看著蘇辰逗弄小孩兒的模樣,上官弗不禁詫異蘇辰也有這樣的一麵。


    笑聲未止,耳邊傳來一陣咕咕聲,蘇辰看向了聲音的源頭。


    “餓了。”阿城不好意思地迴道。


    午時已至,劉子州第一時間就走去了灶台,準備午飯。


    蘇辰和楚銘相視一眼,似乎對做飯這事都幫不上忙。


    琉璃當即挽了袖子向灶台的方向移去,“琉璃去幫忙,小姐放心。”


    “我來幫你。”琉璃靠近了灶台,劉子州也不開口拒絕,隻給琉璃讓了條路,今日的劉子州沉悶木訥了許多,與那晚的那股子機靈勁兒截然不同。


    蘇辰轉了頭,搖了搖手中的撥浪鼓,放心地將午飯這種事交給了他們,隻管自己逗著搖籃裏的小孩兒,餘光卻在打量上官弗的神情。


    “上官姑娘有話要問?”蘇辰開啟了新的話題,不等她迴答,便緊接著道,“子州那小子似乎不敢與你講話,不如由我代勞?”


    蘇辰的暗示已經逐漸明顯,上官弗終於正視了他,意識到了那支信筒是被蘇辰撿走的可能性。


    “蘇公子?”


    “我無意窺探他人的隱私,隻是前日上官弗姑娘的確有些奇怪,隻要稍微查一查,劉家三兄妹的身份也不是什麽秘密。”


    蘇辰拿出撿到的竹筒信箋,物歸原主。


    “那蘇公子是否查出了別的信息?”事已至此,上官弗也不再隱瞞,期待通過蘇辰能得到新的消息。


    上官弗的坦白之快讓蘇辰不覺笑了笑,“上官姑娘是在尋求我的幫助嗎?”


    “是。”


    上官弗幹脆的迴答,讓蘇辰有些意外,也不再繞圈子,“子州隻知道他有一個才大戶人家做事的奶奶,隻有逢年過節才能見麵,平常總會讓人送些好東西到家來。直到四個月前,劉全突然要帶著他們迴老家,迴家的路上遇上了土匪,好在將他們藏了起來才保住了他們的性命,但劉全自己卻死在了刀下,死的時候連句話都沒留下。如果非要問留下了什麽東西的話……”說到這裏,蘇辰用眼神帶著上官弗看向四周目之所及之處,“都在你所見範圍之內了。”


    蘇辰無奈地搖了搖手中的撥浪鼓,“比如這個。”


    說完還在小妹麵前搖了搖,悶悶的聲音加上蘇辰的動作,逗得她又是一陣大笑。


    上官弗驚訝蘇辰在她來此之前已經將劉子州問了個遍,雖然沒什麽收獲,但也不懷疑蘇辰會有隱瞞,隻是有些泄氣,一路查來,全憑推測,並無實證的狀況讓她有些力不從心。一想到這三個小孩兒能活著在這連安城走動,也不可能是掌握了關鍵證據的模樣,也許線索就真的隻能到這兒了。


    上官弗落寞的神情盡數落在了蘇辰的眼裏,讓蘇辰不禁生了想要了解的心思,想知道她一味追求真相的原因。


    如果說之前的他隻是覺得有趣,那現在卻問出了一句自己也沒想到的話,“他對你,很重要?”


    待到上官弗看過來的時候,蘇辰有些詫異地收迴了視線,一時辨別不了自己問出這句話的原因。


    上官弗的眸子閃了閃,像是在細想問題的答案,薛豈文於她,是不可承受的情意,更是不能忽視的深情,“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為了小侯爺的善意,我該還他一個交代,一個關於真相的交代。”


    “隻是因為這樣?”他有些不明白,僅僅是一個人的善意便值得她去做一件危險的事。


    “是。”上官弗沒有隱瞞的理由,轉而看向蘇辰,“那蘇公子呢?你讓楚銘教授子州武藝,又教子城練字,是為了什麽?”


    上官弗將問題拋迴了他,這兩日所見的他不像一個爭位奪儲的王爺,也不像一個會為了權力不擇手段的逐利者。她一直記得蕭離塵說過齊郢山的那場刺殺並不像表麵上那麽簡單,也並不覺得蘇辰就是一個受害者,但這兩日的他與當初初見的他確實不同,連自己也不能分辨。


    蘇辰的笑聲傳來,有些感慨上官弗的聰明,如同上官弗覺得,這場婚變的確不像是表麵上那麽簡單,隻是當初國舅府的倒台對他來說就是收益,真相原因如何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但今日上官弗所追查的事情又像是撕開了一個口子,相比於上官弗想要的真相而言,他要弄清楚的是,這連安城除了他,還有誰在這政局之中攪弄風雲?更擔心的是攪弄風雲的那個人會是他!


    “至少目前來看,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因為我也想知道這背後之人是誰。”蘇辰隱去麵上的神情,溫和一笑。


    上官弗直視著他,眼裏流轉著一種可能,又瞬間被打消,蘇辰卻敏感地察覺到了這種變化,微微偏了頭勾了嘴角,“上官姑娘,是懷疑我?”


    被他點破心思,上官弗臨危不亂,搖了搖頭,輕輕一笑,“至少目前來看,不是。”


    蘇辰驚訝於麵前這個女人的膽魄,懷疑他又敢坦然地承認她確實是將他想作了心計之輩,雖然他蘇辰確實不算什麽良善之人,但還無人敢當著他的麵這樣想他,不禁輕聲一笑。


    “嗬嗬……上官姑娘,看來我似乎錯過了一個認識你的機會。”


    若非那場刺殺,也許他會更早認識麵前的這個女子,而不是在今日才發現。蘇辰的笑容有些深意,院子裏的人隻當他們可能講了一個什麽笑話,才讓他這麽高興地笑出來。


    午飯後,上官弗與蘇辰二人相約離開,劉子州三兄妹送他們到院門口後便不再送了。


    上官弗與蘇辰並肩而行,走出一段距離後,楚銘似乎想到了什麽,提醒道,“殿下事務繁忙,總不能每日都來教阿城習字,況且,這樣不是長久之計。”


    蘇辰意外楚銘的考慮,做了師父的人確實不太一樣。


    “楚銘說得不錯,殿下身份特殊,也不方便與他們過多接觸。”


    上官弗也緊接著道,如果被旁人知道蘇辰和他們的關係,隻怕會影響他們的生活。


    蘇辰餘光望了一眼上官弗,思考著變通之法,“看來得替他們找個合適的人家了。”


    “屬下明白,我會為他們尋一個合適的人家。”楚銘領了命,上官弗也不好在此事上與蘇辰去搶活,他一個王爺總比她這個閨中的小姐行事方便些。


    “那就太好了,這樣小妹就有人照料了!”一旁的琉璃也像是想到了什麽,通過這日的相處,自己也對蘇辰的身份免疫了,當即想到什麽說什麽,“也不會缺衣少食了,方才我聽小妹的撥浪鼓都沒那麽響亮了,像是被什麽卡了一般,阿城和子州那小子也能安心學習了……”


    琉璃自顧自地念叨著三兄妹的日後生活,不經意的話卻讓上官弗和蘇辰同時停了腳步,二人相視一眼,幾乎同時轉身朝著劉子州的院子去,楚銘和琉璃麵麵相覷,迷茫地跟了上去。


    “大哥哥,姐姐?你們怎麽又迴來了?”


    劉子城有些意外上官弗等人的去而複返,蘇辰二話沒說地衝向了搖籃,直接拿起了放在小妹旁邊的撥浪鼓,稍稍用勁便掰開了撥浪鼓的兩麵,裏麵疊放著一張寫滿字的輕薄宣紙。


    二人相視一笑,又像是在嘲笑彼此方才的愚蠢,東西就在手裏都沒有發現。


    上官弗從蘇辰手裏接過東西的時候,手指輕微地抖動幾分,直到打開信紙,上麵的信息一一映入眼中之時方才鬆了一口氣。靠近她的蘇辰也一一看清了紙上的信息,得知答案的他有些意外,又有些不意外。


    上官弗如釋重負,眼裏隱約露出驚喜的神色,轉而對著劉子州說道,“你們不能再待在這兒了。”


    劉子州疑惑地看向二人,不明白他們從撥浪鼓裏找到了什麽。


    “你可想好了,你真要去做?”


    已然知曉真相的蘇辰提醒著此事的風險,卻不想她反而更加堅定地迴道,“我走到今天,就是為了這張紙上的真相,到如今就隻差一個人證了。”


    “你似乎早就知道了這個人是誰?”他突然發現她的表情並非是知曉真相的豁然開朗,更像是得到證實的如釋重負,“你從一開始就知道?”


    上官弗沒有否認,隻是收起了那一張薄紙,緩緩看向搖籃裏的小妹,“也不是完全知道,至少我現在才知道,當年的那個孩子,原來是個女孩兒。”


    蘇辰在確信了自己的猜想時,露出驚喜之色,關於麵前的這個女子到底還有多少是他沒有想到的。


    “殿下,我想我們該分開了,這件事隻有我才有立場去做。”堅定的神情迎上蘇辰審視的目光,隨即轉過身認真地詢問劉子州,將他當做一個可以做決定的成人,鄭重地問道,“劉子州,我能讓你祖母和父親的死有個交代,你願意跟我走嗎?”


    縱是年少,劉子州在看到二人臉上嚴肅的表情後,也意識到了不同尋常,在思慮片刻後認真地點了點頭,“我願意。”


    “哥哥願意,我跟小妹也願意。”劉子城還不明白原因,但見哥哥答應了什麽,當即也一口答應道。


    “上官弗,相識一場,我依然要提醒你一句,這件事若是護國公知曉,恐怕也不會同意。”蘇辰試圖讓她意識到這其中的風險,確認她的決心。


    感受到蘇辰的試探,上官弗也不覺有恙,隻是轉過身來看著他,一雙似水的眸子燦若星河,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這麽毅然決然地想去做一件事。


    “殿下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殿下適才有一句話說錯了。我們的目的並不一樣,你要的是權勢,我要的隻是一個交代,但不管如何,殿下也希望我能完成這件事是嗎?”


    “……”


    被說中的蘇辰微微眯了眼,她說的沒錯,自己隻要等著她完成這件事,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上官弗這般直白,反倒堵死了他原本準備的許多話,就連旁敲側擊的利用之詞,在此刻都顯得多餘。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是每一個權謀者最理想的結果,隻是此時此刻,他實在看不透麵前這個柔弱的女子身體中究竟藏著怎樣的膽量,支撐著她去做一件極為危險卻又無人可以動搖的事,讓此時此刻的她像極了一個異類,一個自己不能理解的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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