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獲得最佳的觀賞視野,上官忻若的小個子在圍得水泄不通的發揮了作用,順利湊到了前排,兩個丫頭跟在身後。


    地中間是給把戲人空出來的場地,中間的兩個成年的男子換了裝束變著新戲法,引得圍觀的人群一陣歡唿。


    上官弗與蘇辰剛一下樓,便見從他們的手中憑空變出了幾朵鮮花,隨即另一個男子隨手一抓,將那些花盡數塞進手裏,再一個手一張便變成一張方形的帕子,然後開始一點一點地折疊,折到最後不能再折的時候再一抖變成了一張更大的帕子,一隻隻火光十色的蝴蝶也從帕子後麵飛了出來,然後在眾人的頭上飛舞著,一點點燃燒殆盡,最終消失在空中,引發了片片掌聲。


    把戲人繼續變出其他能在空中飛舞的火焰蜂蝶,圍觀的看客抬著頭,既開心地隨著飛舞的路線移動視線,又害怕地躲著燃燒的煙火,漸漸露出空間來。


    上官弗在人群中一點點移動著,蘇辰走在前麵撥開人群,為二人的行進開辟道路,專注的上官忻若隻顧著驚歎,連上官弗她們已經走到了身邊都沒有發現。


    “好。”


    跟著圍觀的人,上官忻若學到了喝彩的時候要大喊一聲好,當即也不吝嗇將平生這第一聲喝彩獻給了圈子中間的人。


    上官弗被她這一聲突然的喝彩驚得一笑,如果讓惠安知道她這個一向教導要嫻靜文雅的女兒被她帶出來學了這個,隻怕會氣得老臉通紅。


    感覺到有人擠到了自己身邊,轉過頭才發現是上官弗來了,一臉驚喜地問道:“弗姐姐你終於來了?你快看,這戲法比我之前見過的還要有趣?以前在宮裏的時候隔得太遠了,都沒看清楚。”


    上官忻若一臉興奮,雖然跟上官弗說著話,但卻不舍得將視線挪開那人的手,想要把那人的手法都看得清清楚楚,連跟著上官弗一同來到的蘇辰都沒有看到。


    “看來三小姐對這些小戲法很是感興趣?日後有機會,可以去南街,他們的班子就在那邊,每日都會有表演。”


    “真的?”


    聲音傳來,上官忻若才發現正主,當即就要喊出來,蘇辰微笑著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張揚,“當然。”


    上官忻若當即降低了聲音,還生怕周圍人聽見一般,“弗姐姐,你們怎麽會在一起?”


    “正好遇見。”正好遇見,簡單的迴複。


    話音剛落,雜耍班子的人便拿著敲鑼的盤子沿著人群討要賞錢。


    上官忻若沒有帶錢的習慣,那人走到麵前的時候,上官弗自然而然地去掏錢袋,蘇辰卻搶先一步將一錠銀子放在鑼盤上。諾大的銀錠與旁邊的銅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就連討要賞錢的人也驚喜地看了一眼麵前的人,貴人賞飯吃,自然恭敬地勾了腰感謝。


    上官弗也緊接著將自己的散錢放了上去,但在蘇辰看來卻是有意與自己分得明白。


    “謝看官,謝看官。”


    那人說完感謝的話便繼續朝另一邊走去,上官忻若疑惑地看著上官弗,小聲地問了一句。


    “看這個還要給錢啊?”


    上官弗笑著點了點,“他們也是為了生計才出來謀生的,我們雖是圖個樂子,也要讓人家吃飯的。”


    上官忻若明白地點了點頭,正要說些什麽,便見一個小孩突然衝了過來,硬生生地撞了上官弗一下。


    上官弗被這突然的衝撞的慣性帶向一邊,蘇辰下意識地扶住了她。


    “對不起,對不起。”


    那小孩捂著肚子,像是學著下人的姿勢彎著腰道歉,“對不起姐姐,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上官弗打量了眼前的小孩兒不過十一二歲,頭發鬆散,落下來的發絲遮擋了小臉,臉上還沾染著幾道黑灰,眼裏盡是撞了自己後的惶恐。


    “我無事,這裏人多擁擠,走路的時候小心些。”


    上官弗並不打算追究,柔聲道。


    那小孩兒感激不已,一個勁兒地彎腰感謝,“謝謝姐姐,謝謝姐姐。”


    那小孩兒剛剛準備轉身離開,蘇辰冷冷的聲音就傳來。


    “站住!”那小孩兒像是被嚇住了,真的就沒動了,“你現在把東西拿出來,我們就不追究。”


    上官弗和上官忻若同時皺了皺眉,直到那小孩兒將上官弗的錢袋交了出來才明白。


    “哥哥,我這是第一次,我……你不要報官,我再也不敢了。”小孩兒頓時一臉害怕的表情,雙手顫抖著將錢袋遞給了上官弗。


    身邊的人也注意到他們,聽了那小孩兒說的話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上官弗接過錢袋,見他楚楚可憐也不想真的將他送官,試探著問道,“真的是第一次?”


    那小孩兒立刻伸出三個指頭,保證道,“我發誓真的是第一次,妹妹生了病,沒有錢看大夫,我也不想的。姐姐,哥哥,不要把我送去官府,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上官忻若見他眼中已有淚水,心下也不忍道:“弗姐姐,他好像真的知錯了,要不就饒了他吧。”


    上官弗並未完全相信他的說辭,但本也沒想追究,聽得上官忻若為他說話當下也順勢道:“今日的事我不追究,不過以後可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見她們不追究,小孩兒把腰彎得更低了,“我知道的,不會了不會了。謝謝姐姐,謝謝姐姐。”說完便小跑著離開了。


    上官弗順著他跑開的背影看去,心下有些疑惑,這速度也太快了些,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腰間,當即便明白了。


    上官弗摸著腰的手放了下來,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身邊的上官忻若和蘇辰,有些好氣地勾了嘴角。


    “怎麽了弗姐姐?”上官忻若不解。


    “那小子騙我,他還拿了我的玉。”


    蘇辰聽她這麽說後向楚銘示意一眼,楚銘當下便朝著那小孩兒消失的方向追去了。


    與淡定的上官弗截然不同的,是上官忻若被騙後的暴躁,“什麽?這個小騙子!弗姐姐,你等著,今天我非要親自把他給抓迴來。”話音剛落便招唿著素棋跟著她一起往那個方向跑去。


    “忻若,你慢點。”


    上官弗不急,是因為那玉玨是蕭離塵送的,那小孩兒即使拿去當鋪當也有可能撞在蕭離塵的手裏。現在上官忻若追了上去自己也隻能跟著她,免得她再發生什麽事。


    蘇辰自然也不能落後,隨著二人的腳步追去。


    那小子腳底像抹了油,一路穿著小巷子,加上人多阻擋,楚銘也沒辦法施展自己的輕功。


    好不容易逮著機會抓了他,那小孩兒便當街大喊救命。


    “救命啊,救命啊,他是人伢子,要抓了我去賣,各位嬸娘叔叔救救我。”


    旁人見一個壯年男子抓著一個小孩兒不放,同情心頓生,自發地將楚銘圍起來質問。


    “你是哪裏的人?大街上就敢做這買賣人口的事,這孩子的身契有嗎?”


    楚銘一向不善言辭,麵對眾人的誤解,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麽解釋,當下分了神。


    那小孩兒一瞬間便掙開了楚銘的束縛,乘著眾人發問的時間偷偷地鑽出了人群。


    楚銘要追,硬是被人給攔了下來。


    跑開一段距離的時候,那孩子還對著楚銘做了個鬼臉。


    等到蘇辰等人來的時候,就見了楚銘為難的被人群圍在中間。


    “你們都被騙了,是那臭小子,偷,偷了我阿姐的玉,我們正在追他。”上官忻若停了下來,不住地喘著氣。


    聽得上官忻若的解釋,圍著楚銘的人群才鬆散了些,一時間好心辦了壞事的尷尬之色湧上麵孔。


    “現在好了,人都跑遠了。”


    聽上官忻若埋怨,人群外突然傳出來一個聲音,“剛剛沒來得及看那孩子的麵孔,他是不是跟你說家裏的妹妹生病沒錢治病,還是說父親入殮需要銀錢?”


    上官忻若聽他說中了那孩子的借口當即點頭,口中隻能迴應著:“對對,對對對,就是。”


    眾人朝那聲音看去,隻見一個人從旁邊走來,“看來又是劉子州那小子,那小子用這樣的理由騙了許多人了。”


    “什麽?他還是個慣犯。”上官忻若像被刷新了認知,當即驚問。


    上官弗的表情卻明顯有些不同。


    那人聲音弱了些,語氣之中帶著些許同情,“倒也不是,幾個月前他爹劉全本來是帶著他們迴老家的,不知道路上是不是遇上了土匪,死在了路上,這小子最近才帶著他兩個弟弟妹妹跑了迴來。可憐這三兄妹,當娘的因為難產死了,如今爹也沒了,隻剩下他一個人帶著兩個弟弟妹妹,最小的才一歲。最開始還有鄰居給些糧食,可這時間長了,誰還有那個善心。最後就見他在街上偷些銀錢,之前也被抓過幾次,那些人聽他說完這些個理由之後通常也就不追究了。”


    原本還有些生氣的上官忻若聽那人這麽說,方才還在心裏立下抓住他後一定要把他送官的誓言也沒有了底氣。


    “不過你們要是丟了重要的東西,可以去他家找他。”


    “可否告知一下,具體的住址?”上官弗像是要確認什麽信息一般,追問道,也引起了蘇辰的注意。


    “他家就在城外向西兩裏的一處小院裏,如今除了有些荒廢,但院子還是挺大的,一眼就能看見。”方才搭話的人告知了那小孩兒的詳細住址。


    “不過,這大晚上的,你們兩個姑娘家出城實在不太安全,還是報官吧。”


    上官忻若看了看天色緊接著說道,“弗姐姐,既然知道了那小賊住哪兒,不如明天我們多帶些人去抓他,看他還能往哪兒跑?”


    上官弗不答,蘇辰卻看出了她的心思,“上官姑娘如果想出城,我願陪同姑娘走一趟。”


    雖不明白蘇辰的意圖,但又擔心夜長夢多,明日發生變化,隻能接受蘇辰的好意。


    “多謝。”


    二人相視一眼,默契地離開人群,上官忻若也隻能呆呆地跟上。


    城外,掂了掂手裏的玉玨,那名叫劉子州的小孩兒嘲笑地看了看後麵,“跟我鬥,你們還差點。”


    隨即將戰利品揣迴懷裏,向院子裏走去。


    剛剛走到門口便聽見了屋子裏的哭聲,劉子州加緊了腳步小跑進去,七歲的弟弟焦急地拿著撥浪鼓逗著哭泣的小妹。


    “小妹不哭,哥哥馬上就迴來了,給我們帶好吃的。”


    劉子州進了門,小妹的哭聲越發的大了,心疼抱起了妹妹。


    “哥哥,你終於迴來了,小妹哭鬧了好久了。”


    劉子州抱著小妹來迴走著,迴著弟弟的話,“米湯呢,先給小妹喂點,今天有個好心人施舍了我一個玉佩,明天我就去城裏用它換了錢,我們就有好吃的了。”


    聽到明天會有好吃的,小男孩對明天也有了盼頭。


    “原來,你都是這樣跟你的弟弟妹妹們說的。”門口傳來了蘇辰的聲音,劉子州不看也知道是失主找來了。


    轉過身的時候,劉子州立刻換了笑臉,一臉無害地問道,“哥哥,姐姐,你們怎麽來了……”


    “我們都聽到了,小孩兒。”蘇辰不留情麵,但看了一眼屋裏旁邊一個跟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更小的男孩兒正一臉天真疑惑地看著他們時,剩下的話便沒有說出口,轉了話頭,“或者,你出來,我們再談。”


    上官弗也看到了同樣的場景,沒有說話,與蘇辰一起維護著這個十三歲的少年在弟弟妹妹麵前的自尊,從門口退了出來。


    見他們退到了院子,劉子州將小妹放迴了搖籃,叮囑著弟弟道:“阿成,你照看小妹,我出去一下。”


    劉子州出了屋子,三人已經在院子裏等自己了,院外還有三個人守著,知道自己這次再說什麽對方也不會相信了。


    “你叫劉子州?”


    麵前的三人,自己雖然不認識,但也可看得出非富即貴,自己惹惱了他們定然沒有好下場,心裏也已經做好了被抓進官府的準備。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要抓就抓我,跟我弟弟妹妹無關。”小小年紀,竟一口行話。


    “聽說你在街上撿了一塊玉玨?”上官弗話有餘地,也有意放他一馬,“那東西是我一個朋友送的,丟了會傷了我與他的情分,所以我拿銀子跟你換如何?”


    劉子州一臉不信,天底下可沒有這樣的好事,警惕地打量了對方一眼後問道:“你們不抓我?”


    “抓了你,你的弟弟妹妹們怎麽辦?阿姐都說拿銀子跟你換了,我們還能騙你不成?”


    上官忻若先迴應了他,上官弗拿出了錢袋,遞給他。


    劉子州沒有伸出手,僵在了原地,隻覺得懷裏揣著的那塊玉佩突然變得滾燙,燙得他的心窩子難受,連帶著自己的臉也開始發熱了。


    上官弗伸出的手在空中停了許久,劉子州也沒有接過,是而繼續道:“這玉既然是你撿到的,我拿迴了東西自然是要感謝你的,我身上隻有這些了,多的都被我妹妹花掉了。”


    上官忻若莫名被上官弗這麽一說,想了想今日花的錢好像真的都是上官弗付的,心裏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劉子州知道她是在給自己台階下,可是他們越是這樣自己心裏的羞愧之情愈甚,當即從懷裏掏出那塊玉玨塞到了上官弗手裏,自己卻跑進了屋子,將門關得死緊,將自己最後的自尊關在門內。


    上官弗看著他關上的那扇門,收迴了手,自己還是傷到了他的自尊心。


    蘇辰也看清了局麵,說道,“倒是個有個性的小子,看來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裏才好。”


    對麵的人對著上官弗一笑,像是在嘲笑聰明敏感的她這次竟然沒能明白一個小孩兒的心思。


    看懂他的表情後上官弗也才恍然大悟,隻好將錢袋留在了桌上,看了看緊閉的門後轉身離開。


    等到幾人都離開院子後,後麵的那扇門才開了一條小縫,一雙黝黑水靈的眼睛露出了本該是那個年齡的眼神。


    迴了城,大街上看熱鬧的人也散了許多,經過今天晚上的事上官忻若也沒了激情,雙腿隻留下追逐後的酸軟,在素棋和琉璃的攙扶下前行,嘴上嘟囔著劉子州那小騙子太過能跑,埋怨著楚銘的無能。


    “這小騙子也太能跑了,殿下你的侍衛怎麽就沒追上一個小屁孩兒呢?”


    楚銘被上官忻若這麽一提,也覺得麵子上掛不住,垂下了頭。


    蘇辰倒是一笑,也跟著說道,“是啊,楚銘你這功夫該練練了。”


    楚銘聽不出蘇辰話裏是否別有深意,隻覺得今日是自己的失職。


    “是屬下辦事不力,請殿下責罰。”楚銘低著頭不敢辯解。


    楚銘的神態認真,但蘇辰也並不在意,“那小子過於滑頭,你抓不住他,也不怪你。”


    一旁的上官忻若怕因為自己隨口的話讓楚銘真的受了罰,也當即補充道,“對對對,我就是隨便說說的,你也別放在心上,是那小孩兒太狡猾了。”


    蘇辰看了一眼上官忻若也不說話,隻覺得這話似乎不像是從她的口裏說出來的,當初的刁蠻公主如今變了許多,不由看向上官弗,覺得這可能是因為上官弗的緣故。


    “宸王殿下就到這裏吧,時辰不早了,我跟忻若可以自己迴去了。”過了這條街後便是護國公府了,蘇辰有意送她們迴府,但上官弗覺得到這裏已經可以了,剩下的她們可以自己走了。


    上官弗開了口,蘇辰自然也不強說要送她們到門口,也停下了腳步,“好,兩位姑娘小心。”


    對視一眼,既然是別過,上官忻若也出於禮貌地向蘇辰道了謝,行了禮,然後在琉璃和素棋的攙扶下,跟著上官弗一路往家的方向迴去。


    “弗姐姐,你等等我呀!”


    上官弗走在前麵哭笑不得地停下,等著她狼狽地跟上來,心想,這下終於能安分幾日不來煩她了。


    蘇辰看著四人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待幾人走出一段距離之後,方才轉身往相反的方向離開。


    跟在一旁的楚銘看了看蘇辰的表情,心中有愧,上前自責請罪道。


    “今日是屬下辦事不力,請王爺責罰。”


    蘇辰繼續向前走了幾步方才停下,楚銘站在原地不敢抬頭,等待了片刻方才聽到他的聲音。


    “本王說了,此事不怪你。”蘇辰將手背在後麵,唿吸了一口氣,似乎心情很好,隨即從袖子拿出一支竹筒。


    這是方才追劉子州的時候,從上官弗的身上掉落的,今日的上官弗有些奇怪,這支信筒也有些奇怪。


    楚銘不明所以地抬起了頭,蘇辰也正好打開了竹筒,等到他跟上前時,蘇辰已經看完了紙上的信息,嘴角露出意外的驚喜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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