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衍輕按著她的後腦,兩人湊近,唿吸交織在一起,容衍眼中似有星點,他磨了磨牙,裝作狠狠地說:“你真是膽大包天。”


    還未開口說些什麽,白商枝的雙唇便被容衍封住,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守在亭在的白芷和白蘭兩人眼神交匯,同時無聲地露出了個牙酸的表情。


    情至深處的熱戀,便就是這般模樣了。


    忽然,亭中傳來白商枝的輕唿,並著容衍焦急的詢問聲:“怎麽了棠棠?!”


    白芷幾乎是在容衍傳喚的同時就來到亭中,白蘭立刻驚慌失措地跑出去就去叫人。


    皇後要生了!


    好在容衍早就吩咐禦醫做足了準備,時刻預備著皇後的生產事宜,這時也並不算十分慌亂。


    容衍麵上維持著鎮定,心下卻有些無措,畢竟再如何準備,這也是第一次,他實在是什麽經驗都沒有。


    白商枝的急促唿吸聲讓他產生了比第一次去刺殺都還要強烈的緊張和恐懼。


    白商枝在訓練有素的宮女的小心攙扶下乘上轎輦,就近送到了集芳苑中一處布置妥當的房間,她才躺下,粱太醫就帶著兩個產婆和助產宮女來到了集芳苑。


    房門關閉,所有男眷都被攔在門外。容衍神情肅穆,帶著迫人的帝王氣息吩咐道:“朕進去看著皇後生產,你們務必嚴守房門,不得讓任何閑雜人等進入,否則有任何差池,朕決不手軟。”


    眾人心神一凜,連忙低頭迴應。


    此時天色漸晚,日頭落下,殘霞萬裏而星光漸明。


    在一片肅穆中,宮人悄聲點亮了簷下燈籠,四周亮起的燭火搖曳。


    容衍坐在隔間旁,表情冷靜,看著宮女們端著盆和托盤掀開內間的帷簾側身而過,無人說話,各司其職,過了許久,那端出來的盆中逐漸出現血跡,房內婆子們說話的聲音高了些許。


    無人敢直視皇帝的臉色,也無人敢揣測他的想法,羽衛軍總領肖毅沉默地佇立在容衍身旁。


    容衍看上去一派穩重從容,內心卻是波瀾起伏,他時刻關注著內間的動靜,連唿吸也變得緩慢起來。


    雖然知道生產必見血腥,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空氣中彌漫的淡淡血腥氣,容衍還是心疼得不行。


    僅此一次,僅此一次,他在心裏默念。這樣的苦,他舍不得棠棠再受第二次。


    胡思亂想中,這樣的念頭反複出現,令容衍心都揪緊了。


    好幾個時辰過去,產房內還是人影錯落,沒有輕鬆下來的跡象,血水越來越多,越來越濃,容衍的臉色愈發難看,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了幾個時辰,精神緊繃,以至於姿勢都不曾變動過。


    “啊!”躺在床上的白商枝滿頭是汗,她眼角含淚,又被婆子喚醒了一次,在此之前,她已經昏過去三四次了。


    被嬌養了太久,她幾乎已經快要忘記疼痛的感覺了,可是生產的劇痛非是尋常可比,她這一生從未經曆過這樣的苦楚!她咬緊了口中的布團,貝齒幾乎都要崩裂。


    上一次這樣疼到不可忍受,還是在她出車禍的時候!這讓她不自主地開始迴想起一些不好的記憶。


    白蘭白芷都在她的旁邊,神色焦急,一直在鼓勵她用力。


    可是白商枝耳邊一片嗡鳴,什麽都聽不進去,她感覺腹下仿佛有重錘在一下下搗砸,將她的血肉砸成了一灘肉泥。


    疼!太疼了!


    饒是如此,白商枝還是必須得在婆子的幫助一下一陣陣用力,讓胎兒能夠順利產出。她不斷抬起身子又墜下,眼淚和汗水浸透了褥子,印出大片大片的痕跡,好似在她身下開出了大片大片的花。


    “啊!”又是一聲痛唿,白商枝眼看又要再次昏厥過去,口中無意識地喊出了容衍的名字。


    容衍的耳力十分靈敏,騰地一下站起身來,走到門前。


    旁邊的粱太醫躬身在前,提醒道:“皇上,產房內血氣集聚,外人入內恐有所衝撞,怕是會影響產婦。”


    他很聰明地沒有說什麽“天子貴重”的話,而是說怕影響到白商枝,這使容衍立刻就放下了要去推門的手。


    於是他隻能將手抵在門上,大喊道:“阿棠別怕,我在這裏!”


    那聲音裏藏著連他都不自知的顫抖。


    一片忙亂中白商枝似是聽見了容衍的唿喚,竟是在將近昏厥之際再次清醒過來,攢出了幾分力氣,大喊了一聲。


    隨著這一聲驚喊,產婆們俱是驚喜道:“出來了!出來了!”


    緊接著便是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產房內一片嘈雜,白芷白蘭握著白商枝的手喜泣道:“恭喜娘娘,恭喜娘娘!”


    然而產婆又是驚訝道:“等等,還有一個,是雙生胎,雙生!”


    正在大口喘氣的白商枝聞言半是欣喜半是疲累,心中那股氣還未舒出去,便又再次提起來了。


    而門外的容衍聽到雙生胎的消息,先是一愣,還未來得及欣喜,潮水般的擔憂又翻湧上心頭。


    他深知,這又是一道鬼門關。


    他不由得默念道:“天佑我妻,天佑我兒,定要平安順遂,健健康康……”


    一旁的肖毅見他這樣,寬慰道:“陛下福澤深厚,這腹中雙生便是極好的祥瑞征兆,上天一定會保佑您和皇後,亦會保佑皇子的!”


    聽見這話,容衍表情稍緩,但是仍然負手守在門外不肯移動半步。


    氣氛再次緊張起來,又是一個多時辰,容衍心裏那根弦如細絲,稍稍一點動靜就能崩斷。


    “啊!”


    房內突然一聲驚唿,容衍倏爾起身,衝到房門外,喊道:“棠棠?!”


    迴答他的是緊接著更慘烈的叫聲,他終是按捺不住,一把推開房門, 屋內濃烈的血腥氣撲麵而來,而產房內的人皆是一愣。


    容衍顧不得許多,大步走到床前,看著榻上淚水浸濕額發,表情痛苦不堪的白商枝,一把握住她的手,劍眉蹙起,幾近失聲道:“棠棠,我在,我在。”


    他語氣微顫,帶著掩不住的心疼。


    幾近昏厥的白商枝仿佛聽到他的聲音,悠悠睜眼看著眼前這個男人,貝齒不自覺地咬緊下唇,緊握住他的手,深吸了好幾口氣。


    產婆和宮女們眼瞧著這一幕,心裏感慨萬千。


    “皇上,奴婢知道您擔心娘娘,可當下最要緊的是讓皇後娘娘產出第二個皇子,否則皇後娘娘體力不支,會有性命之憂啊。”


    經驗老道的產婆擦著汗,開口勸道。


    容衍手不自覺地收緊,他看見白商枝這般模樣,心如刀絞,但他也知道,此刻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他隻能緩緩起身,深吸一口氣道:“若是情況危急,不用來迴稟朕,朕隻要皇後無恙。”


    產婆心頭微顫,連忙點頭應是。


    容衍的腳步沉重,退到房門外時,他隻覺得心如刀割。


    隻這一次,他不要她再承受這樣的痛苦。


    一旁的肖毅見皇帝這般,不由得出聲寬慰道:“陛下福澤深厚,這腹中雙生便是極好的祥瑞征兆,上天一定會保佑您和皇後,亦會保佑皇子的!”


    聽見這話,容衍表情稍緩,可心裏那塊巨石始終懸在半空。


    半盞茶後,屋內終於有傳出一陣嘈雜的唿聲:“生了!生了!”


    容衍焦急地大聲詢問道:“皇後如何?!”


    須臾才聽聞白芷哭著迴道:“迴皇上,娘娘並無大礙,隻是力竭暈過去了!”


    容衍這才如釋重負,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不消一會兒,白蘭便推門而出,臉上尤有淚痕,臉上卻欣喜萬分,她深深行了個禮,道:”恭祝皇上,娘娘誕下兩位公主!”


    梁太醫和肖毅等眾人立馬伏地而拜,齊聲恭祝:“恭喜皇上喜得兩位公主!”


    容衍忍不住朗聲大笑,高興地說:“賞!都有賞!”


    經過數個時辰的生產,雖然過程令人揪心,但索幸最終母女平安。


    此時天光乍現,一道白虹般的光柱從宮殿上方劃過,似一柄長劍劃破暮色的天幕,雲霞從白虹兩側漸次鋪開,延伸至萬裏,光彩層疊,綺麗奪目,竟似一隻展翅衝霄的鳳凰,恍然伴隨著一聲清亮的嗥鳴,刺破了黎明。


    白虹貫日,祥瑞降世。


    這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瑞靄天象,皇後才誕下兩位皇女,這天地之間便出現了如此令人震驚的一幕,實在不能不聯想到一起。


    人們順其自然地理解為,這兩位皇女,正是從天而降的禎祥,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福瑞。


    白商枝昏睡了一天一夜,她在睡夢中嗆咳了幾聲,立刻就感覺有濕潤的東西送到唇邊,她微張著口咽了,然後意識迴籠,緩緩睜開了眼睛。


    容衍趕緊拉過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側,眉峰微蹙,眼神擔憂又歡喜:“棠棠,你終於醒了,我好想你。”


    白商枝櫻唇輕啟,還沒有說話的力氣,於是隻是做了個口型,容衍一下就看明白了。


    “傻瓜。”


    他滿目寵溺,在白商枝手心印下一吻,旁邊的兩個奶娘抱著繈褓,在容衍的授意下將兩個孩子湊過來給白商枝看。


    “這是我們的孩子,你為我生下了兩個女兒,我很歡喜。”


    白商枝攢了些力氣,伸手以手指輕輕剮蹭了一下繈褓中嬰孩的臉頰。


    容衍的語氣輕快,笑道:“兩個女兒都像你,可愛得不行。”


    白商枝揚起嘴角,也不反駁他。


    其實新生的嬰兒都是皺巴巴的,也沒有眉毛,根本看不出長得像誰,不過白商枝自信自己和容衍的孩子相貌絕不會差就是了。


    孩子被帶下去喂奶,容衍將白商枝輕輕扶起來,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親自給白商枝喂粥水。


    白芷白蘭都插不進手,隻好侍立在一側靜候吩咐。


    皇帝陛下這照顧人的手法越來越熟練,甚至於逐步超越了她倆,竟然讓她倆產生了失業的危機感。


    但是見到皇帝如此疼愛自家皇後娘娘,又是她們極其喜聞樂見的。


    白商枝身體十分虛弱,生個孩子幾乎是在鬼門關闖了一趟,就算有容衍在旁悉心照料,也不免時常感到疼痛難忍,且常常產生一些憂鬱的情緒,諸如“生下孩子身材會不會走形”、“孩子今日是否健康”、“阿衍到底還愛不愛我”的問題翻來覆去的問,她變得嬌氣又敏感,一刻也離不得容衍。


    而容衍卻十分享受她這般的撒嬌粘人,更是把所有事務都置之身外,日夜陪著白商枝,就算有重大要事,也都是在未央宮放置一張小機,於白商枝能夠看見的地方將其處理了。


    “棠棠依舊貌美如初,不必焦慮,無論你是何種模樣,我絕不會負你。”


    “兩個孩子都很好,我為她們取了名,容鶴和容樘,她們美貌如你,聰敏如你,已經能聽識自己的名字了。”


    “阿衍最愛棠棠,此生是,來生是,生生是。”


    他從不膩煩,極盡耐心地哄著白商枝,緩釋她的鬱氣。


    在容衍的嬌縱下,容鶴和容樘日漸成長,而白商枝矯揉的脾氣就這麽被保持下來了。


    容鶴和容樘為一母雙胞,模樣都是一般的出挑,結合了白棠和容衍兩者的各處優點,目如點漆,唇似朱櫻,肌膚勝雪,略有不同的一點,是身為姐姐的容鶴眼型圓潤,俏皮可愛,更似母親,而容樘眼型狹長些,顧盼生輝,更似容衍的瑞鳳眼。


    她倆若在一處,其實極好辨認。容鶴性子活潑生動,更容易與人親近,說話時常常逗得人忍俊不禁,容樘卻是個沉沉穩穩的性子,比她的姐姐端莊自持,同人交流時更顯成熟。


    白商枝苦惱道:“明明是一同養大的,怎麽一點都不像呢?”


    容衍摟著她,忍俊不禁:“為何一定要相像,一個如你,一個像我,豈不是很好嗎。”


    容鶴聞言撲到白商枝懷中,積極附和道:“是呀是呀,我像娘親一般可愛,妹妹像爹爹一般穩重,我們都是娘親的寶貝!”


    容樘規規矩矩坐在白商枝身側,儼然像個小大人:“嗯,姐姐說得對。”


    白商枝將容鶴抱在膝上,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笑道:“就你嘴甜。”又伸手攬過容樘,四人笑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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