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兒點點頭,略有擔憂道:“那娘娘可是要打點些銀子出去?”


    聶芊打開妝奩,將其中大半的首飾都拿了出來,放在玲兒懷中:“去箱子裏拿三十兩出來,再將這些都悉數包好送去。”


    玲兒抱著一堆金銀首飾,躊躇道:“娘娘一共就這麽多積蓄,拿出這麽多,以後可怎麽打點宮中關係……”


    聶芊秀眉微蹙:“我本就不得皇上喜歡,還在乎這麽多做甚。相思是我唯一的姐妹,她若是受了委屈我卻不能幫著她,那我這個充容還做得有什麽趣兒?”


    玲兒拗不過,隻好拿著東西下去了。


    福寧殿門口,邊東看著裝扮齊整的宜妃娘娘,忙躬身行禮:“奴才給宜妃娘娘請安。”


    宜妃淡淡著叫他起身。


    他應聲起來,心底稍稍措辭:“娘娘這時候倒來得不巧,陛下去承明殿見大臣了,不在福寧殿。”


    誰知宜妃理了理雲鬢旁的流蘇,略帶不耐:“誰說本宮要找陛下了?”


    邊東一愣:“那娘娘是…?”


    宜妃掩唇輕咳了兩聲:“本宮要給皇後娘娘請安,順道送些東西,你且去傳話吧。”


    邊東微訝,麵上恭敬應聲,趕緊叫人去迴話了。


    須臾,滿麵春風的白芷出來,對著宜妃略略福身:“宜妃娘娘且跟奴婢來。”


    她微微抿唇,又抬手捋了一下流蘇,麵帶倨傲跟著白芷進去了。


    到了裏殿,一襲亮珊瑚色繡錦天香絹木棉裙的白商枝半倚在案幾旁,聽見聲音便將手中的史書放下。


    宜妃心如擂鼓,盈盈給她行禮:“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她行的是大禮,規矩周全,惹得白商枝一愣。


    倒是比當初頭次請安的時候要安分多了。


    “平身吧,賜座,上茶。”


    宜妃起身,微微低垂著頭道謝。


    這讓白商枝更疑惑了,這是一夜之間轉了性子?


    “宜妃,你有什麽事?”


    她開門見山道。


    這話不知道刺激到宜妃的哪根弦,她身形一顫,忙擺手道:“沒有沒有,皇後娘娘,臣妾沒有什麽事。隻是最近天氣寒冷,臣妾吩咐人做了新的披風和曖套來,都是用蘇緞做的外襯,秀美光滑。還請娘娘笑納。”


    說著,身後的錦瑟就將東西奉上,花紋繁複,甚是精美。


    白商枝含笑看著,也不拒絕,擺手吩咐她們收了。


    “難為你一片心意。”


    宜妃忙賠著笑臉迴:“娘娘言重了,不過是些小東西罷了。哪裏能比得上娘娘的東西精貴呢?”


    白商枝扯了扯嘴角,這宜妃果然不是阿諛奉承的料子,這話說出去,還以為在暗諷她用度奢侈。


    “別跟本宮打啞謎了,宜妃,你到底有何事?無事獻殷勤,你向來不是會與人相好的性子。”


    宜妃身形一顫,被她的氣勢唬住,磕磕巴巴地開口:“娘娘…我真的沒有事相求。隻是從前我對娘娘多有冒犯…這才…”


    白商枝總算明白她的用意了,又無奈又好笑。


    “早幹嘛去了?當初一頓罰跪不長記性,後來還要過過嘴癮,如今就知道錯了?”


    美人微微發怒,別有一番風情。


    宜妃被她這番話嚇得不行,忙跪在金石磚上請罪:“娘娘恕罪!臣妾…臣妾隻是逞一時口舌之快,並非真心對娘娘不敬,娘娘就饒恕我這一迴吧!”


    白商枝板著臉,繼續冷冷道:“本宮知道,若是你存了害人的心思,也沒有你跪在地上向本宮請罪的時候了。”


    宜妃噤若寒蟬,頭垂得很低,珍珠流蘇摩挲在金石磚上,她全然不在意。


    “好了。既是如此,本宮就罰你抄寫三遍宮規,小懲大誡。”


    宜妃忙不迭地磕頭:“是,多謝娘娘開恩。臣妾以後一定牢記於心,絕不再犯。”


    白商枝淡淡擺手:“退下吧,本宮要去午睡了。”


    宜妃被錦瑟扶起,略略福身:“是,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待她走後,白芷看著那些錦衣綢緞,有些犯難:“娘娘,這些東西要收起來嗎?”


    “登記了入庫房吧,下次叫梁循看過一道再用。”


    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白商枝想到剛剛宜妃的模樣,啞然失笑:“這宜妃,還真是個活寶。”


    白芷含笑迴:“我也覺得,她雖是張狂輕浮,但這能屈能伸的嘴臉,竟然還有些可愛。”


    “她性子雖不好,但總歸不是個惡毒的,不然我也不會輕放了她。”


    白商枝神思有些恍然,容衍與她已經是如膠似漆,情愛纏綿,那這後宮的女人該如何安置?


    心裏記掛這事,於是晚間用膳的時候,她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容衍盛了一碗鯽魚湯給她,抬頭卻見她思緒飄渺,就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頰。


    白商枝微微吃痛,抿唇看向他:“你捏我幹嘛?”


    容衍指了指她身前的碗盞:“快把魚湯喝了,你昨日才說這個是養顏的。”


    白商枝的目光落在那奶白色的鯽魚湯上,喃喃開口:“你說,會有皇帝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遣散後宮嗎?”


    容衍微怔,很快便從她的話中敏銳察覺到隱含的深意。


    “會,我就可以。明日就下旨,叫她們都迴家去。”


    他迴答得十分幹脆利落,惹得白商枝啞然失笑,伸手捧上他的臉,輕輕落下一吻:“我們阿衍真是男德滿分。”


    “男德滿分?”容衍愣愣反問。


    白商枝唇角弧度更深了些。


    “就是誇你好男人。”


    容衍忙點頭:“那我肯定是好男人。”


    白商枝笑著問他:“那你以後若是要籠絡人心,不得不納嬪妃進來要如何?”


    容衍認真考慮這個問題,給了她一個還算誠實的答案:“我會盡力不讓這種情況出現。若是真的無奈要行此舉,納進來當個吉祥物擺著就是了。”


    白商枝含笑看著他,片刻後敲了敲他的碗沿:“迴答很誠實,那就賞你喝一碗鯽魚湯。”


    容衍笑道:“是,多謝夫人賞賜。”


    翌日,白商枝將宜妃和聶充容叫來問話。


    她把事情粗略說了,宜妃顯然是很吃驚的,她沒想到皇上對白商枝的偏愛已經到了這般地步。


    晉朝多少朝代更迭,她從未聽聞過哪個皇帝為了皇後要遣散後宮的。


    聶芊當然是淡然的,她早就知道皇帝的癡情,她便是個犧牲品。


    “這事本宮隻是先同你們說一聲,至於去留,全憑你們自己選擇。”


    宜妃不安地絞著手帕,貝齒咬著下唇,很是糾結。


    她是劉家的女兒,沛國公的嫡孫女,當初是說自己心悅太子已久才進了東宮的,還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雖是太子從來沒有碰過她,她仍舊是處子之身,可說出去也沒人信。她即使身份再高貴,也很難再覓得良人。


    聶芊神色淡然,起身行禮,眉宇間是難掩的堅定之色:“臣妾身份卑微,又失了雙親,就算再出宮去也過得艱難。若是娘娘不嫌棄,臣妾願意一直伺候在娘娘身側。臣妾以性命起誓,絕不會做任何傷害娘娘與陛下之間感情的事,也不會獻媚爭寵,隻老老實實地待在碧霄宮。”


    她這一番話徐徐說完,宜妃的眼睛瞪圓了些。


    這還真是表忠心的一把好手啊,當初最得寵的就是她,現在還以性命來起誓賣乖,真是大開眼界。


    白商枝其實也猜到聶芊的選擇,也尊重她的意願。


    畢竟身份低微,即使出去再嫁也未必能有個好歸宿,還不如留在宮中,錦衣玉食地養著,總比在外麵伺候公婆的好。


    “既是如此,那便留下來吧。你當初也是受了些委屈,雖不是我的本意,可也是我得了好處。”


    她又說:“宮中往後的嬪妃不多,也就你們兩個,開支不大。那便傳本宮的懿旨,碧霄宮聶充容晉為正二品淑妃,次月十六行冊封禮。”


    白芷應聲,躬身下去傳旨了。


    聶芊微怔,還是玲兒扯了扯她的衣角才後知後覺的行禮。


    “臣妾多謝皇後娘娘!”


    再度抬頭時,她眼中多了幾分安定。


    正二品的位分,俸祿也多了起來,那她以後也能更好的護著相思,叫她不再受人欺淩了。


    宜妃有些緩不過神來,幾個唿吸間,聶芊怎麽就突然晉位二品淑妃,還比她高出一頭了?


    待聶芊起身,在一旁的梨花木凳入座後,白商枝含笑看著愣神的宜妃:“宜妃若是一時沒想好,本宮亦不會強求。你隻迴去多思索幾日,過些日子再來告訴我也不遲。”


    宜妃訥訥應聲,略顯躊躇地問了一句:“那我要是出宮去,祖父和父親定會覺得我是不祥之身。又何談堵住悠悠之口,重新嫁人呢?”


    白商枝淡笑道:“這個你不必擔憂,當時皇上自會下旨,說你仍舊是清白之身,為人品行出眾,堪為女子表率。待你出嫁之時添上千金嫁妝,由皇上親口下旨賜婚。這樣一來,你也不必擔憂那些事了。”


    她這番話讓宜妃心動不已,可麵容間仍有猶豫之色。


    說起來是容易,可她若是真離了宮去,又有幾個男人敢娶皇帝納過的女人?


    她幽幽歎了口氣:“娘娘的好意我明白,我再考慮些時日吧。”


    白商枝微微頷首,也不勉強她。


    待這二人走後,白商枝正欲叫人端些芙蓉糕來,就見容衍麵色不佳地進來,還帶著幾分慍色。


    他一揮長袍在案幾旁坐下,澄澈的眼眸低垂著。


    白商枝見他這般倒是新鮮起來了,上前環住他的手臂,吐氣如蘭:“阿衍怎麽心情不好?是誰惹得咱們陛下這般生氣?”


    容衍冷哼一聲:“還不是容玖那小子,仗著現在是立了大功的楚王殿下,竟然隨意出入宮廷內帷,偷偷跑去棠梨宮和念雙私會。還被差點被侍衛當成賊人抓起來,真是荒謬。”


    白商枝一聽,差點笑出聲。


    堂堂一個王爺,竟然為了見自己未來的王妃一麵,險些被扣上賊人的名號。


    這要是傳出去,不知道又有多少文人開始提筆寫話本子了。


    她覺得好笑,不過是為了見心儀女子罷了,不守宮規便不守吧,橫豎他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


    心裏是這麽想的,可麵上自然是要哄著。


    她佯怒地附和道:“這真是沒規矩了,哪有還未成親就偷摸著見新娘的,還不通報,皇上一定要狠狠責罰。”


    容衍卻突然偃旗息鼓:“我總不能把念雙又藏起來吧,容玖身後還有顧家的兵力,兔子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白商枝眼波流轉,突然想了一個好主意。


    “過些日子你不是要陪著我迴太傅府省親嗎?不如把念雙一起帶上,就叫她住在白府,到時候直接出嫁便是了。”


    容衍眼眸亮起來:“對,等他下次偷偷潛到棠梨宮的時候,才發現人去樓空。想想他吃癟的樣子就好笑。”


    於是兩個人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容玖做錯了什麽?他隻是想見見自己未來的王妃罷了。


    眼看著就要到迴太傅府省親的日子,宜妃終於做了決定。


    “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留在宮中最好。”


    她生怕白商枝誤會她的意思,連忙又接著解釋:“我不是想著要爭寵,隻是我也沒有心儀的男子。以我的家世,若是再想找個身份相當的男子怕是很難。但我也不願卑躬屈膝地去低嫁,還不如就在宮裏安生地過日子,將來安然做個太妃罷了。”


    她徐徐說完,抬眸看了一眼白商枝的神色:“我就不發誓了,但我敢保證我與聶充…聶淑妃一樣,絕不會生出與娘娘爭寵的心思,安分守己地做個有名位的妃子就行了。”


    白商枝眼見她小心翼翼的神色,覺得有些好笑。


    這才給了個下馬威,如今就這麽怕她?


    “好了,你要留在宮中就留吧。本宮一會就下旨,晉位你為正二品賢妃,與她平起平坐。這樣也不算虧待了誰,你也不要自詡家世,對聶淑妃惡語相加。”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好歹也是正二品的妃子。


    她行了個端正的福身禮:“是,臣妾多謝皇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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