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梁女醫正為她診脈,衛斯渺坐在一旁等著,目不轉睛的盯著。


    他一進去,衛亦舒就抬頭看向了他。


    兩人視線相對,又很快錯開。


    “怎麽樣?”


    西北苦寒,不是什麽好去處,又遠離宗族親友,不到萬不得已,誰又會離開鄉土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呢。


    梁女醫收了東西,語音平和,“邪風入體,加上……湯藥不濟,要精養些時日。”


    衛斯渺想也不想就反駁了,“精養精養,我阿姊每日吃的藥比膳食都多,紮針都紮了那麽久,到現在你還在說精養?”


    梁女醫俯身跪下,麵色已經冷靜,“女郎的體弱,用藥過猛,反傷其身,這也是不得已的。”


    現在衛斯渺哪裏聽得進去這些。


    “罷了,你們今日就請迴去,我另請醫師來。”


    京安宛南名醫何其多,實在不必浪費時間。


    他這樣說定了,當即就要做,就是衛亦舒想開口,也被衛斯渺攔了,“阿姊,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好好養著。”


    梁女醫隻等他走了,方才抬頭看向床上的衛亦舒。


    眸光一片純澈了然,像是已經猜到了她的心思一般。


    衛亦舒別開眼,硬下心腸,“有勞梁女醫了,小紅,你親自去送梁女醫他們迴去。”


    如意垂著腦袋,意外的沒有做聲。


    等她們都去忙了,衛斯越方才坐在衛斯渺的位置上與她講話。


    “很快的。”


    梁女醫一走,她院子裏的藥味好像都淡了些,隻有些蘭花的清幽香氣。


    如意正和小紅她們幾個在擺弄院子裏的幾盆蘭花,“這花真是漂亮。”


    她靜靜站在廊下,仰頭看著慢慢長出嫩綠的海棠和青梅。


    “快了。”


    了卻了心事,她不用像之前那樣焦慮恐懼,也終於有了興致看看這些花草。


    陽光正好,風也輕柔,不用穿上那些笨重壓人的輕裘皮毛,整個人好似都能大口大口的喘氣,愜意又輕盈。


    “阿姊,我方才叫人拿了蘭花送來,你喜歡嗎?”


    衛斯渺拿著書進來,身後幾個侍從正抬著書案進來。


    她失笑,“她們正在那玩兒呢,我聞著不錯,等會就放在屋子裏,省得用那些香料。”


    衛斯渺側目掃了兩眼,沒再說話,等書案放好,就專心用功起來。


    院子裏的青衣奴們見了他,立馬就收了聲四下走了。


    院內頓時靜謐下來,也不知想到了什麽,他忽然抬頭,笑盈盈看著她,“我前些日子看見一個老翁正在賣龜,聽說活了六七十年,就叫人買迴來了,就放在那蓮塘裏。”


    她亦是吩咐她們搬了軟塌在陽光底下,聞言道“那池子裏有許多錦鯉,你又放一隻大龜進去,小心它吃光了。”


    衛斯渺不以為意,“那怎麽會,我每日吩咐人給它喂食,那些錦鯉沒了,就再放一批,不會光的。”


    如意等人正好將東西搬過來,她就這麽窩在榻上,腳正好踩在熏籠上。


    “先是魚,再是兩隻狼崽子,現在又送了龜,你也不覺得擠。”


    衛斯渺笑了笑,“我專門叫真人算了的,放在那裏,延年益壽,歲歲無憂。”


    他說得殷切,絲毫沒有提及她,卻處處都像是為著她。


    衛亦舒一時沒能把書看進去,呆呆的,仿佛一個字都認不得。


    衛斯渺卻已經低頭看書去了。


    他就這樣端端正正坐在她麵前,一抬頭就能看見她,也叫她一抬頭也能瞧見他。


    如意給她搭上毯子,見她怔怔的,蹲在她身側,悄聲關切道“女郎,怎麽了?”


    衛亦舒迴過神,側目看向她,很快斂了神情,“沒什麽,就是想到些事。”


    如意沒有追問,而是將毯子蓋好,“春寒料峭,女郎還是要捂著些,等熱了,我再找一件薄的來。”


    她低頭嗯了一聲。


    決定一旦下了,日子就容易過得快。


    二月將至,衛斯渺和衛斯越要起身去京安了。


    這一迴沒等她的意思,衛斯渺就想說要她一起去。


    “京安熱鬧,阿姊就當去散散心。”


    這些時日,宛南的醫師幾乎來了個遍,無不是模棱兩可,或是提議她正值壯年,可用猛藥,或是說辭與梁女醫一致,精養靜養為宜。


    衛斯渺一開始還生氣,聽多了,反而冷靜下來。


    “兩地不遠,隻要走得慢一些,況且從前長姊不是總想去外麵透透氣嗎?這時騎馬正好。”


    衛亦舒心中意動,想到宛南的事,還是點頭了。


    說動身就要即刻走了,雲朝殿試由禮部舉辦,從三月考到四月,他們已經算是去得比較晚了。


    上次去江全府參考,一路車隊延綿數十裏,行動緩慢,如意還能在車上繡上兩針,這一次卻是被戳了好幾下。


    含著指尖往外張望,“我以為人很多呢。”


    她這樣說著,目光掃向團圓的的時候,頓了頓,“團圓,你這幾日怎麽總是心不在焉的?連炭滾在身上也沒個察覺。”


    團圓忙低頭將炭撿起來擱在一旁的手爐中,“沒什麽。”


    如意覷她一眼,口中不饒人,“從那梁女醫走了,你整日裏就像丟了魂一樣,也沒見你和我這麽要好。”


    團圓是個悶性子,哪裏對付得了她連珠炮似的的話。


    於是頭更低了些。


    小紅無奈,“你何苦欺負她。”


    如意當即就要炸,小紅忙伸手攔住她,“你與她一塊長大,還不知道她嗎?”


    如意仍然是氣惱,“我知道她是個重情重義的好人,我就那等刻薄無情的人,如何敢與她做比。”


    這話委實有些刻薄難聽了。


    若是從前,她們是不敢這樣大膽的,青衣奴最要緊的就是像羊那樣溫順,狗那樣忠誠,蜂那樣勤勞,一切私心情緒,是主子才能有的。


    可是時日久了,她們漸漸生出了血肉靈魂。


    小紅隻能再勸,“你們現在成什麽樣子?”


    如意說完了也後悔了,被小紅這樣嗬斥,咬了咬唇,沒有再說話。


    團圓夜低著頭不做聲,默默無言。


    衛亦舒知道她們幾個感情是極好的,各有各的脾氣,吵起來的時候一發不可收拾,好起來亦是抱在一團喊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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