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紀忱喉結艱澀地滾動著。大藤的情人節禮物遲來了三天,15、16、17,今天應該是18號才對。他昏了一整天。“嘖,狗日的張佑年。”紀忱咒罵了句,倏地從床上站起身。沈桂舟連忙攥住他的手,搖了搖頭。他擔心紀忱像之前一樣,二話不說就跑去找張佑年算賬。“我去給你煮點吃的。”紀忱無奈,安慰地摸了摸沈桂舟的手背,“別擔心,我不衝動,我現在能護好你了。”胃裏還在翻騰,縱使再餓,沈桂舟也吃不下多少,胡亂扒了三兩口,就再塞不下了。紀忱也不強求,將飄著丁點兒菜葉,灌了不少水的菜粥拿保鮮膜封了起來,放進冰箱,這才無奈道:“你怎麽不在冰箱裏多放點蔬菜和肉,萬一再生次病,家裏沒東西煮,怎麽辦?”念叨念叨著,紀忱掏出手機,劃開買菜app,幫沈桂舟點了好幾樣東西來。沈桂舟連連擺手,“我不常在家裏吃,放著也是浪費。”“你這幾天就老老實實待在家裏吧,要不是醫院那邊給我放了假,大藤找不到你給我打電話,你燒昏了都沒人知道。”沈桂舟彎起眉眼,難得舒心地笑了笑,“你和阿雅一樣操心。”“那是你太不讓人放心了,是個人都會擔心,不管是大藤還是阿……”紀忱話說一半,突然噤聲,沉默地洗起了鍋碗。沈桂舟嗅出一絲別樣的意味,紀忱卻遲遲沒有看他,愣著愣著,沈桂舟也就忘了。“還難受嗎?要不要躺迴去再睡會。”紀忱甩了甩手,在深灰色外套上蹭了蹭水。沈桂舟搖頭。睡了一天了,雖然還發著燒有些迷糊,但他現在完全沒有睡意。沈桂舟靠在床邊,一點也不想動,身體緩和了些,但還是痛,還不容易下床吃頓飯,沈桂舟不願迴床上了。他百無聊賴地拿起了手機,劃開聊天界麵,看到自己發了條消息給大藤。沈桂舟:大藤,我身體不舒服,明天不去。沈桂舟沉眸,這語氣他不用猜都知道是誰的,張佑年幫他請的假。還算沒把事情做太絕。沈桂舟吐了口濁氣,點開未接電話,上麵一行紅點,最多的莫過於大藤打來的,尤其是17號那天晚上,也就是張佑年來那天。沈桂舟撥了電話迴去,將手機放到耳邊。紀忱正好從廁所出來,看見他正打著電話,臉色一變,問他:“你在給誰打電話?”沈桂舟將屏幕遞給他看,卻猛地被紀忱抽走,摁下了掛斷。一套行雲流水的操作看得沈桂舟一愣一愣地,他一臉錯愕,“怎麽了?”“好好休息先,有什麽要交代的告訴我就好,我去和大藤說。”紀忱沉聲。很奇怪,紀忱今天真的很奇怪。沈桂舟不樂意,朝紀忱伸手,要紀忱把手機還給他。紀忱隻是站著,將手機藏到身後,一動不動。鈴聲傳來,紀忱瞟了眼,是大藤撥了迴來,他想摁下掛斷,沈桂舟卻一個伸手伸向手機,紀忱一邊擔心沈桂舟的傷口,一邊又防著他拿手機。指尖不小心蹭過接通,按到了擴音。大藤疲憊的聲音傳來。“桂舟,你在哪?阿雅進醫院了。”第9章 “你發燒了”沈桂舟茫然地怔了好一會,簡簡單單的一行字怎麽也鑽不到腦海裏頭去,在心裏默念了好多遍,他的臉色越發慘敗。“怎麽迴事?”他比劃,拽著紀忱的衣服。紀忱喉結艱澀地上下滾動了少許,拿起手機湊近嘴邊,“他在家,身體有點不舒服,等他好點兒了我帶他過去。”沈桂舟一愣。紀忱早就知道了,所以剛剛才會說,大藤找了他一整天。電話從前天晚上就開始打了,前天晚上,阿雅載他迴家後,就騎著電瓶車去上課。沈桂舟猜測著,沒敢再往下想,可心裏大抵是有個底了。他顫著指尖,“我要去,我現在就要去。”紀忱正好掛了電話,見沈桂舟拖著這副破身子掙紮地開始收拾東西,一個拉拽給沈桂舟按迴床上,“去什麽去,你這個樣子去了,叫兩人看見擔心嗎?”沈桂舟哪有心思再去想這些,執意比劃,“我要去。”“你知道你現在什麽樣嗎?燒了一天躺了一天,眼底青得都要發黑了,鎖骨上還……”紀忱說了一半,沒往下接。沈桂舟低頭逡巡,又甫一抬頭,望向牆上那麵蒙塵斑駁的鏡子,倒映出個死氣沉沉的病態臉來。還有鎖骨上的痕跡。張佑年故意的。沈桂舟不願再多看,抿嘴扭頭,幹咽了口唾沫,麵色難堪地將衣服往上拉了拉,“穿領子高的衣服就好。”紀忱很早就認識他了,他這副模樣紀忱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他還是有些難堪。他和張佑年那些破事紀忱清楚,曾因為救他出來被牽連,差點丟了工作。張佑年家裏有錢,上趕著攀附他的人隻多不少,人脈很廣,但他和紀忱當年什麽關係都沒有,猶如刀板上任人宰割的鱸魚,紀忱當年帶著他跑,可他還是被張佑年揪住了,拉迴去關在那間屋子裏,越發變本加厲,他自己都自顧不暇,哪還有心去給紀忱求情。沈桂舟還是愧疚的。若不是他當初想方設法聯係紀忱,紀忱或許就不會被他拉進這無底洞般的漩渦中,至今還在裏頭攪和。但他今天得去。阿雅和大藤收留的他,那會兩夫妻也才剛起步,心得好成什麽樣,才會願意收留一個不知來源,古怪得像個逃犯的流浪漢。這是他這輩子都還不清的情。“我一定要去。”他不管在屋中間杵著看他的紀忱,兀自收拾起了東西來。屋子裏很長時間都沒人講話,除了沈桂舟翻找東西的沙沙聲,沒半點聲響。紀忱的目光沉默地落在沈桂舟身上,思忖了半晌,終還是妥了協,“我送你去,做好心理準備,身體不舒服就得迴來,知道嗎?”做好心理準備。沈桂舟聽出那話裏的意思,唿吸一滯。“還去嗎?”紀忱看出他的猶豫,又勸道:“等你好點再去吧。”“去。”他比劃,卻遲遲問不出那句“阿雅怎麽樣了”。似乎隻要不問出口,心裏的答案就不會被證實一樣。醫院是個好地方,又不是個好地方,沒有人願意來這,有時候卻不得不來。紀忱帶著他三繞四繞,坐著電梯上了急診樓四層。“你身子要不要看看醫生,膝蓋還有……”紀忱壓低著聲音,到後頭直接沒了聲。沈桂舟知道他想說什麽,連連擺手,交代似的紅著臉比了個短句,“不痛。”痛他也不願看,卡裏的存款位數,他一隻手指頭都數得過來,有時候能省就省了。紀忱沒再吭聲,沉默地在前頭帶路。沈桂舟跟著走,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兒刺激著他的鼻腔,他時不時瞅著周圍匆匆走過行人的神色。死氣沉沉。比他生了病燒青了下眼瞼的臉還要疲倦。他收迴視線,埋頭走路。拐過拐角,紀忱停了下來,沈桂舟深吸口氣,緩緩抬頭。一扇厚重的大門緊關著,四個大字輕飄飄地鑽進他的眼底:重症監護。猛地往他心上扣了一弦。門口冰冷的長凳坐著不少人,各個神色疲倦,比剛剛他在路上瞧見的還要木訥。大藤正坐在裏麵,跨著腿,垂頭喪氣。沈桂舟隻是站著,遲遲不敢邁步。“來了。”紀忱走到大藤邊上,輕聲開口。大藤聞聲,眨眼抬頭,朝他艱澀地扯了下嘴角,“來啦,桂舟。”那笑本就是苦笑,撐不了多久便墜了迴去。這才兩天不見,大藤頹喪得不成樣,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小夫妻兩人年紀不大,高中認識大學戀愛,上完大學沒多久就結了婚,算下來也大不了沈桂舟幾歲。可大藤現在頹唐得猶如翻了輩。雖然還不是生離死別,但沈桂舟沒經曆過這樣的場麵,偶爾傳來苦惱疲憊的喟歎聲,隔著厚重的門溜出的儀器“嘀嘀”聲,不知道哪裏的啜泣聲。聽得他難受。大藤見他杵著不動,朝他招了招手,他這才拖著腳,一點點兒挪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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