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兩個多月之後,宴傾也平安的產下了一個女兒,且過程順暢的的很,折騰了半個時辰不到,孩子便出來了。


    嘹亮的啼哭聲環繞花苑,嬤嬤從房內走出,熱烈道賀。


    “恭喜大人喜得千金。”


    旁邊人扯起被子給她蓋了些頭,防止受風,宴傾無力的讓她往上再蓋點,孩子哭的太吵了,係統的聲音都快聽不到了。


    【本位麵任務已完成!請宿主選擇是否脫離,開啟下一任務。】


    “no。”


    一個字都不想多說,真想修改成默認設置。


    外麵的裴憬得了女兒,欣喜之餘已不敢伸手去抱,粗略看了一眼,視線往裏瞟來,頓時滯住。


    被子蓋過頭頂,底下的人毫無動靜。


    她床邊,一盆盆染了血的水還冒著熱氣。


    裴憬心尖跟著一顫,忽然感覺腳軟了下去,強撐著撥開人群,幾個大步跨到了床邊後,心中遭受巨大衝擊,背過身去嚎啕大哭。


    一屋子的人都懵了。


    “媽的,滾出去哭。”


    宴傾一聲咒罵,腦子都要被吵裂了,父女倆二重奏啊。


    裴憬一骨碌爬了起來,察覺了剛剛的誤會,忙不迭的道歉。


    “對不起,我以為你已經……你沒事吧?現在感覺如何?要不要吃東西?我手給你捏……”


    門口的孩子越哭越烈,耳邊還有個聒噪的,宴傾是真沒心情了。


    嬤嬤上前來攔了他一把,把人往外推。


    “大人快些出去,裏麵且還得收拾一會兒呢,小姐哭著厲害,大人快去看看。”


    裴憬猶豫糾結之下,嬤嬤已經推他出去關了門,不由他糾結掙紮了。


    人一走,哭聲也漸遠,宴傾總算鬆了口氣,短短半個時辰真是累極了。


    宴傾小憩一會,醒來已經不在產房,下人端來些吃食,潦草吃了些,沒什麽胃口。


    原本還想試試能不能下地,結果身子還是不方便,無奈又躺了迴去。


    四周靜寂,忽然還就不習慣了。


    外麵急匆匆腳步聲傳來,到了門口又驟停減緩,裴憬小心翼翼探個頭進來。


    “醒了?”


    宴傾沒說話,對他勾了勾手,裴憬走過來之後,扯了他一隻手過來枕著。


    裴憬就近坐在了地上,近看她的臉色,蒼白中還有些血色,但比平日裏憔悴太多了,讓人心疼的很。


    相對無言,宴傾伏在他掌心,閉目養神,看得裴憬心中不是滋味。


    在這二三十年中,裴憬最懼怕的就是“離別”二字,他將感情看的極重,無論是父母之親情,孫叔之養育情,還是如今將要執手偕老的情愛。


    最不能接受離別,可偏偏離別才是常態,多年後,人間一切終究是黃土一捧。


    身處高位,難交摯友,他可以頭也不迴的往前走。


    可歸於平淡,真正感知身邊人後,再難接受離別。


    京城動亂,宴傾被劉彥帶走的那一日,裴憬在府門前噴出一口血來,心如刀割,身若淩遲。


    再到今日看見那場景……


    裴憬背對宴傾,靠在床邊暗自垂眸時,熱淚沿著臉頰滑落下頜,滴在衣衫上,暈染入布料裏。


    平安就好。


    ……


    晚春的時候,幾位王爺加封親王,劉衍幾番書信,詢問裴憬是否也想要個世襲爵位,留給後輩。


    信中已明確拒絕過,但劉衍依舊過意不去,總是提起這事,似乎真想封個異姓王。


    百般勸阻不下,加上劉衍新添了兩個皇子,裴憬便帶著家人一同迴去探看。


    裴初霽已經好帶許多,格外依賴孫管家,不太鬧騰,乖巧聽話,就是挺害怕裴憬的。


    女兒裴知念還小,整日裏也就吃喝拉撒和睡覺,裴憬望著她的睡顏都能呆呆發笑,可想而知有多寶貝。


    此番迴去路程稍快,月餘時間抵達京城後,先前留在裴府照看的人早已候在門口,爭前恐後的來看孩子了。


    隨行行李已經往裏搬,不算太多,都是一些孩子要用的,尤其兩個孩子不一樣大,備的東西還不能弄混了。


    裴憬入宮一趟之後,迴來時懷裏是揣著聖旨的,不過這是一封密詔,算是授爵,但秘不外宣。


    世襲罔替之下,若裴家後輩遭難,家中丹書鐵券、免死金牌、加這一封密詔,可抵三次株連九族大罪。


    然而,這些定然是百年之後的身後事了,二人已無能力看到。


    京城開春依舊有點冷,站在太陽底下才算好些,能見日光的地方站著不少人。


    孫管家拉著裴初霽滿院子撒歡,小棉抱著裴知念,她看著哥哥活潑,莫名也跟著笑了起來。


    孔管家抱著嬌嬌女兒靜靜看著,小院靜謐美好。


    裴憬卻道。


    “去蓬萊閣看看吧。”


    對於二人而言,那個地方終究是特殊的,沒讓其他人跟著,二人翌日午後便啟程去了。


    站在山腰一眼看去,滿目都是春日裏抽枝發芽的嫩綠。


    這裏有三三兩兩的人在照看打掃,養著一窩流浪到此留下來的貓,除卻幾隻大的,如今正有四五隻小的的滿院跑。


    裴憬見此,忽然想到了什麽,側眸時剛好對上了宴傾含笑的眼睛。


    當年無意中開口說了一句玩笑話,現在裴憬記憶猶新。


    他失笑,“男不養貓。”


    當年因這四個字說過些小故事,一想到具體的內容,宴傾便笑的難以自拔。


    清風徐來,院中還留有花期接近尾聲的梅花,往前走人參商殿,往事記憶再上心頭。


    再迴故地,三更歸夢,蠟燭爆出燈花,細雨微蒙的床前,閑棋未收,裴憬遲遲沒有困意。


    貓兒從窗口溜進來,濕漉漉的毛發掛著雨珠,從棋盤上踩過,留得一排梅花般腳印。


    宴傾見此,裹著袍子起身,喚了幾聲後小貓便過來了,她湊近去撓著貓的下巴,看它唿嚕唿嚕眯眼享受。


    小爐炭火依舊,裴憬端了茶壺來,又煮上一壺清茶,聽雨,看貓和人。


    昔日裏不屑皇權的權臣,喜歡的不過也是鬆花釀酒、春水煎茶而已。


    茶好了之後,裴憬給自己倒上一杯,又給宴傾來了一盞,順便取了小些的碗碟,給貓兒倒了些溫水放在旁邊。


    孩子不在,二人獨處的世界中總是充滿了美好,熱戀依舊,長情雋永。


    宴傾悄悄靠進他的懷中,忽然低語道。


    “你有多愛我?”


    裴憬垂首湊近,喃喃低語間隻說了四個字。


    “覆水難收。”


    ……


    十七年後,南詔邊境,滾滾河岸邊。


    少年意氣風發,一身黑袍勁裝,頭上斜插著幾根馬尾巴草,正伸手撫摸著高大的蒙古馬。


    這是他向父親討要的禮物,可寶貝著呢,沒有馬夫幹預過繁殖,這一類馬匹通常高大威猛,帶著難以馴服的野性。


    待到馬兒安穩許多之後,裴初霽勒馬迴頭,對岸的人終於忍不住叫住了他。


    “你母親是我姑姑,你該叫我一升哥哥的。”


    望著那邊的段漾,裴初霽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裏,漫不經心。


    “你姓什麽?我母親姓什麽?少在這跟我攀關係,小爺一會兒過去揍你。”


    段漾無語。


    他如今已經認迴親生父親,但幾人間的那些事情牽扯不清,被強製性加上太子身份後,整日快被這些風波逼瘋了。


    他現在年紀已經不小了,父王要他娶親,皇叔段桑榆卻不願意,外祖家中更是不願意他娶別人,飛讓娶了有血緣關係的表妹。


    段漾反抗不得,一次次的往外逃,卻沒幾次成功的。


    這次好不容易偷偷溜了出來,準備跨過邊境,誰知道路走錯了,這地方是條水流湍急的河。


    河水泛黃,一看便知道有些深,他沒那個膽子直接跨過去,生怕死在這兒。


    對麵那人和姑父足足有七八分相似,若非性格迥異,段漾險些認錯了。


    再結合多年前聽到的一些消息,隨便動動腦子便知道他是誰。


    本想再和他攀談幾句,沒準借著姑姑的手能擺脫如今的困境,可話已至此,對麵的人毫不留情,他也語塞。


    還想再開口解釋一下父輩的關係,想到其中那些個見不得人的肮髒事,段漾也不太好意思主動開口了。


    看著天色已經不早,裴初霽忽然朗聲開口。


    “這條河深不見底,你是過不來的,隻有從兩國交界的城市才能來這!”


    說完之後,也不給段漾說話的機會,夾緊馬腹後飛速離開了。


    再不迴去,一會兒保準要被揍了,還得偷偷從小門迴去,畢竟今天出來的有點早,沒和父親母親打招唿……


    此外,邊境之處原本就有些敏感,若是在這裏出了什麽事情,難保兩國之間不會起摩擦。


    馬往前跑了不過百米,便急忙停下,不遠處的小山頭上,裴知念一臉驕橫的望著他,見了人便開始數落。


    “你下棋輸了我整整七局,我給你插了七根狗尾巴草,誰讓你擅自取下來的?”


    裴初霽一聽,趕緊從嘴裏拔了出來,還想往頭上插。


    可惜杆子已經被他咬的軟了,無論如何也懟不進去。


    眼看著裴知念已經過來了,他立馬下馬求饒。


    “我錯了,你迴去不要和父親告狀好不好?”


    父親什麽都向著妹妹。


    雞毛蒜皮的小事從來不分對錯,妹妹一生氣就是哥哥的錯。


    大事上……妹妹心思縝密,從來不會犯錯,哥哥最擅長的偏偏就是捅簍子,有時候嘴上不把門,全家追著打他一個。


    裴初霽眼疾手快,在她到自己眼前,已經迅速的掐了一把狗尾巴草攥在手裏。


    他獻寶似的奉上前去。


    “任憑處置。”


    裴知念勾唇,露出了個邪惡的笑。


    “還挺上道。”


    半個時辰後,二人歸家,裴初霽牽著馬,馬上坐著妹妹。


    叩了後門,正等著開門的時候,孔家的嬌嬌迴來了,看見他那刺蝟頭,雖早就見怪不怪,但依舊滑稽得令人發笑。


    她遠遠喊了一嗓子,後門馬上就開了,路過裴知念身邊的時候,還偷偷給她遞了兩塊新鮮的糕點。


    一進門,宴傾等候許久。


    嬌嬌帶著裴知念溜了,留了裴初霽一個人在原地手足無措。


    裴憬拿著戒尺從屋裏出來,冷然一笑。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這個造型很好看?你去外麵瞧一瞧,誰家年紀如你一般的兒郎,會在頭上插一頭的狗尾巴草?”


    宴傾地頭看著他的鞋,又發問。


    “你今日天沒亮就出去了,還把妹妹也拐走了,瞧瞧你鞋上沾的濕泥,是不是又往公河交界去了?”


    宴傾實在不想他和段家的人有什麽接觸,那邊的破事,粘在身上就甩不掉了。


    這貨偏偏不懂事,玩性太大。


    裴初霽苦笑,有些蒼白無力的辯解著。


    “怎麽就是我的錯了?頭上是妹妹插的。”


    裴憬點頭,麵色如常,“我就知道,插的還挺好看。”


    裴初霽抓狂,就知道是這麽個結果,半句話都不想多說了,自己主動上前去伸手領罰了。


    宴傾接了戒尺,象征性的打了兩下之後,目送他離開,轉身又給了裴憬一下。


    她瞪了他一眼,“雙標。”


    這又是個沒聽過的新詞,裴憬疑惑,“什麽意思?”


    眼見著他跟張狗皮膏藥似的黏了過來,宴傾沒好氣道。


    “偏心的意思。”


    裴憬一臉無辜,“我什麽時候偏心了?裴初霽本就該約束著,知念穩重,就該慣著。”


    得,現在宴傾是說不過他了,滿嘴的理。


    見宴傾不說話,裴憬跟著又鬧騰起來,比兩個孩子小時候都要折騰人,迴屋的這一路上,一直都沒消停。


    嬌嬌和裴初霽吃著果子,目送二人進屋。


    嬌嬌問她。


    “你爹是不是越來越吵了?”


    知念點頭,“哎,沒辦法,上了年紀的男人總愛找存在感。”


    “唔……好像我爹也是。”


    知念低頭思考片刻,想出來一個非常合適的詞,來形容眼前這一幕——孔雀開屏。


    還是隻老孔雀。


    風煙俱淨,天山共色。


    滿園重瓣虞美人搖曳,芬芳的花香肆意蔓延,裴知念昂首閉眼,細嗅風中溢出的愛情酸臭味兒。


    聽說,這世間有三樁事,是很多話本子的創作基礎。


    貴女自戕、皇權拱手,以及……權臣折腰。


    ——


    【叮——係統提示,本位麵任務完成已結算,記憶、感情抽離成功。】


    【積分+40,經驗值+10,當前積分70,歡迎進入下一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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