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醫耐心解釋著。


    “這是今早宮中太醫剛配置好的藥,非常利於恢複傷口,姑娘的傷口縫合之後已經開始慢慢愈合。”


    宴傾驚歎,“還縫合了?”


    女醫忍不住看著她感歎。


    “傷口很深,主脈都已斷,姑娘還能活下來並且醒的這麽快,都已經算得上世間千古奇事了。”


    那倒是,正常古代人誰自刎割脖子還能活下來的。


    這一次狠是狠了些,但成效明顯, 接下來得趁機研究一下pua了,借題發揮宴傾擅長。


    不過裴憬能夠走到如今,憑他腦子的聰明程度,肯定也沒那麽容易搞定。


    溫水煮裴憬,不著急,慢慢來。


    ——


    院中,林青替裴憬撐傘,看完手下人遞過來的信,他不緊不慢的吩咐。


    “關於永安王一事,凡是私下裏議論過我過火的,全都暗中處置了,不必弄死,舉家全都送往邊疆苦寒之地就行。”


    林青聽到這話,不自覺的抖了一下。


    傘上的雪因他這舉動落了一地,簌簌飛過裴憬眼前,有些細碎的飄到了他手裏的信上。


    裴憬淡淡的迴頭瞥了他一眼,嚇得林青當場就差點尿了。


    長安都已經足夠寒冷了,再讓人去邊疆苦寒之地,簡直比直接處死都折騰人。


    往年因受傷流放千裏的人,多的是在路上便餓死凍死的,死之前不知要受盡多少種折磨。


    甚至遠在千裏之外,人死之後都無法返鄉,親人前去尋找,有的連屍骨都找不到。


    裴憬冷然一笑,“怎麽,林大將軍也想去?”


    林青這下子是真被嚇尿了,苦笑著有點心虛,放永安王入內一事,大人還沒和他算賬呢……


    一股異味迎風吹來,裴憬瞬間便引起了眉頭,一把扯過他手中的傘,把林青踹了出去。


    他心情很差的轉身離開,手中的信團起來,走進屋裏的時候,往那火盆中隨手一丟,火光一下躥起老高。


    宴傾在短暫的光亮中睜開了眼睛,裴憬已經到了身前。


    他發絲上落了幾片雪,今日的發髻梳的慵懶隨意,隨手用木簪盤在腦後,大片墨發垂在身後。


    嘖,倒也挺好看,宴傾總覺得他穿貂裹著的時候,有股子說不出來的書生卷氣。


    但他手上力道不小,夜裏折騰人的本事也是一流的,一點也不文弱,很是孔武有力。


    這倒是和他一貫露出的外表不太符合。


    這人不會還會武功吧?那些個有野心的權臣不都喜歡扮豬吃虎嗎。


    宴傾也隻是隨意這麽一想。


    床邊的地上放著個蒲團,裴憬過來之後便直接坐了上去。


    宴傾微微側了脖子看他,見此不免驚訝的瞪了下眼睛,裴憬已經趴在了她的床上枕邊。


    兩人間的距離很近,不到一指。


    裴憬今日柔順的不像話,像隻順毛的小貓,連五官都是柔和的。


    屋子裏的人見此情形,漸漸退下了不少。


    動靜消散後,他輕聲詢問。


    “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的。”


    屋裏充斥著藥味,他身側的手忍不住抬上來,輕輕搭上宴傾脖子間纏繞著的白布,上麵還留著淡淡血痕。


    玉頸本就纖細,前夜的劍沒入其中,裴憬在捂住她流血傷口的時候,有一瞬間真的覺得她的脖頸已經斷去。


    裴憬這輩子見過太多的血了,從那年裴家被滿門抄斬之後,再也沒有停歇過。


    好像一夜之間,他變得有些患得患失。


    真怕那般自刎的場景再來一次。


    宴傾壓低了開口說話的聲音,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輕柔一些。


    “大人肯相信妾就好,既如此,哪怕這條命丟了也值了。”


    “噓,”裴憬靜靜趴在了她的身側,“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你要長命百歲的。”


    宴傾一愣,下意識問。


    “那大人呢?”


    裴憬沉默了很久都沒說話,在那一刻裏,宴傾腦中浮現過的無數畫麵,都是曆朝曆代不得好死的權臣。


    過往曆史歲月中,多的是功高震主的臣子,又有幾個能得善終。


    裴憬若是此時此刻要謀求大位,天下會有人起義反他的政權嗎?


    等了很久,耳邊也沒傳來答案。


    宴傾定睛一看,他不知何時已經閉上眼睛,沉沉睡去,唿吸勻稱悠長。


    ……這也能睡,這睡醒了得大半邊身子都是麻的。


    宴傾懶得叫醒他,自己也沒感覺到餓,往旁邊挪了挪,閉著眼睛也睡了。


    等養好傷再戰,這幾天先睡個好覺再說。


    ……


    夢中,風聲鶴唳。


    裴憬拾級往下走,恍惚間抬頭看了一眼,他手下的人紛紛拱手參拜。


    這是他成為尚書令那一天看到的情形,隻一眼,裴憬就知道自己肯定在做夢。


    下麵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全都和他有著直接或間接的利益關係。


    他走下去,恍惚間卻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一道白色身影,這三色的官袍裏過去刺眼。


    裴憬一愣,撥開人群想去尋找。


    跌跌撞撞之間,他身形已經有些狼狽,終於確切的看到那一角白袍後,他忍不住笑著抬眸。


    眼神隨之一滯。


    白衣人是宴傾。


    她站在廣場中央的金淵池旁,一身白衣被狂風吹動,手中正握著一柄發著冷光的長劍,架在脖子上,還對他粲然笑著。


    現實中的場景驟然交疊進去,他瞬間便瞪大了眼睛,目眥欲裂地往前奔去。


    “不要!”


    白衣橫劍,旋身時噴出了滾熱的鮮血,仰麵倒入了金淵池中。


    那溫熱落在裴憬臉上的時候,他眼前視線被糊的漆黑一片,手指顫抖,忽然動搖。


    這好像不是夢……


    “大人!”


    一聲唏噓的驚唿將他喚醒了過來,裴憬猛然睜開眼睛抬頭,臉上還留著溫熱的水珠。


    宴傾已經坐了起來,正擔憂的望著他,握住了他滾燙的手。


    “大人燒的如此厲害,得趕緊吃些藥休息下了,剛剛怎麽叫都叫不醒!”


    裴憬驟然鬆了口氣,後背都是汗,整個身子都是麻木的,完全沒聽到她再說什麽,自顧自擺擺手。


    “無妨。”


    孫管家不在,迴府去了,這邊都是曹媽媽照看著。


    她給了宴傾一個眼神,宴傾會意,往前湊去。


    “大人若是這麽不把自己的身子當迴事,妾自然得陪著大人。”


    裴憬心一軟,“我這就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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