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策低頭,默了片刻,臉上看不出什麽神色波動,也不知他心中所想。


    其實,影子剛剛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震驚了很久都沒迴過神來。


    他不知此事會給兩國如今情況帶來什麽影響,但可以肯定,按照陛下以前的性子,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欺騙。


    這件事情若是一早公開,大周應該不會接納一個隨意封的公主,根本無法牽製大梁的皇室,毫無意義。


    大梁選擇了隱瞞,等到如今木已成舟,公主意外獲得了寵愛,便更好拿捏。


    如果舉兵攻伐,李家定然會被大梁皇室控製,以威脅宴傾,陛下騎虎難下,進退兩難。


    這當真是一步好棋,影子都佩服的很。


    他悄悄抬頭看了一眼龍椅上男人的臉色,竟然比想象中要好許多,竟然不太像是生氣。


    良久後,他緩緩從奏折的最底下抽出一封信來,遞給影子。


    他輕輕打開,看清裏麵所寫的內容,不由得眼皮一跳。


    安靜之餘,蕭策靠在椅背上,目光無神的望著前方,輕輕歎了口氣。


    “這是宋譽一個多月以前交給朕的了,截的是謝吟寫給謝家的信,這封信裏就已言明宴傾身份,隻是朕失策,沒料到他那時已在大梁。”


    這信一旦真到了謝家人的手裏,一個偌大的把柄握在他們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那陛下……準備如何處置?”


    蕭策抬頭看他,“什麽如何處置?”


    影子聰明的閉上了嘴,不多言了。


    原來,真正遇著自己喜歡的,陛下這般人也能改了性格。


    片刻後,蕭策反而扯起唇角輕輕一笑,帶著釋然。


    “她不是嫡公主,朕反倒高興。”


    把她父母家人都接來之後,蕭策就能放心的攻打大梁了,那地圖他已看了無數遍,將每處險隘山關都摸得一清二楚。


    影子見他高興,便把他所知道的細節全都說了。


    雖然長樂公主是和親而來,但想必並不是自願,否則大梁不至於把她李家全族的人都扣押了,牢牢控製在手中。


    在如此境地之下,她從一開始就注定是和談一事上錦上添花的棋子。


    那時送親的隊伍和規格很是簡陋,不過是讓幾個官員隨行而已,連送親的親王都沒有,敷衍了事。


    事到如今,蕭策不光後悔當初隻給了她嬪位的位份,還心疼她如此遭遇,被迫背井離鄉。


    當初自己如果不答應和親的事情,阿傾應該就可以免了禍患,如今應當承歡父母膝下,待字閨中。


    往事多煩擾,這事如今拿到了台麵上,往後也好辦許多。


    外麵有人通報。


    “陛下,大梁有官員使者前來覲見。”


    影子驟然擰眉,退到了一邊,在如此關鍵的時候,他們有何用意?


    蕭策讓他先退下,把這消息悄悄遞給月地雲居那邊,也好讓阿傾有個心理準備,然後傳宋譽幾人入宮。


    按照正常的規章流程,凡是附屬國的臣子、使者來朝見,都是需要提前派人稟報的,其中流程複雜。


    可這使者也不知何時入的大周,又到底知道了些什麽,有什麽打算,會在如此關鍵的時候來覲見?


    一見便知。


    大梁的使者進來之後,伺候的人便也跟著進來了。


    來人先是打量了一下這邊環境,頗有些不悅的低頭看著自己的皂靴。


    雨後的磚瓦都是濕的,這鞋踩上去有些滑,不小心摔了一跤,身上沾了些泥。


    “臣大梁國舅錢溫,拜見大周皇帝。”


    太監笑嗬嗬道。


    “這位大梁來的使者很是虔誠呢,對陛下是一等一的尊敬,剛進宮的時候就滑倒了,順帶給陛下行了個叩拜大禮。”


    是個會說話的,使者白了一眼這老太監。


    蕭策低眸一笑,眉眼舒展。


    “賜座,看茶,使者為何不提前稟報要來之事?”


    使者敷衍解釋。


    “原本寫了國書拜謁,可大梁一直下暴雨,不小心丟了就直接來了,陛下應該不會怪罪這等小事吧?”


    蕭策自動忽略了他這句話,“有屁快放。”


    錢溫臉色多少有些不自然,沒想到這不是個喜歡彎彎繞繞的皇帝,說話如此直白,言語粗鄙不堪。


    “我是大周皇後的親哥哥,當今身份最尊貴的國舅爺,我妹妹錢皇後身體抱恙,這一次恐怕難以挺過去,我朝長樂公主千裏遠嫁在此,皇後臨終之前想見見女兒。”


    他傲聲繼續開口。


    “皇後娘娘就這一個女兒,她說了,希望陛下能帶著德妃一起迴去探望,也好讓她臨終之前見見女婿,了卻一樁遺憾。”


    “如今天下皆知,陛下非常寵愛德妃,後宮之中已經無其他妃子,朝中最大的威脅也已經倒台,應該不會讓德妃落得一個不孝的罵名吧?”


    皇後的女兒?蕭策真懶得拆穿他,真當別人都是傻子。


    他麵上不動聲色的應下。


    “好,朕安排你在宮中住下,等到德妃小產出月之後,就去大梁。”


    錢溫沒想到這事這麽順利,還以為到了自己大展身手的時候。


    這皇帝也不過如此啊,一提起德妃,立馬跟丟了魂似的,半點理智都沒了。


    就如此之人,也配稱帝?


    出了涼殿,錢溫先讓太監領著自己去了宴傾住處。


    月地雲居門口的人見了他,正好奇此人是誰,瞧著如此麵生。


    下一刻,在毫無稟報的情況下,錢溫雙手負在身後,大搖大擺的直接闖了進去。


    阿琢聽到外麵的動靜,當即衝出來攔住了他。


    “錢國舅!我們娘娘住的地方豈能擅闖?她可是後妃!”


    錢溫一把推開了她。


    “就你這賤逼,也配跟我說話?”


    宴傾身上披著厚重的外袍,扶著門框走出來,側眸看向身後影子。


    “掌摑。”


    影子一樂,“是。”


    他一個閃身直接到了錢溫眼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扇了一巴掌,還扯了他剛剛推阿琢的手,稍稍一用力就脫臼了。


    殺豬般的哀嚎響徹院中,影子抬手捂上。


    宴傾站在三兩級台階上,居高臨下,睥睨院中身形肥膩的男人。


    “爾等附屬國臣子,見天朝德妃,為何不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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