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一度的鬼節,林慕義發燒燒得暈厥,等他再睜開眼,異世界映入眼簾。


    “又是做夢呢……”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來,看著四周的水晶牆感慨道:“這夢可真‘幹淨’呀……”


    他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可腳下全是玻璃做的花,密密麻麻。


    他用腳踢著那些花。


    他自認為現實做不了主的,夢裏總能自在些,也不怕傷到什麽了。


    林慕義一步一步走著,踢著那些玻璃花,他認為夢應是發展的,人必須要動,動起來便是發展,這樣夢完了,他就醒了,醒了,病就好了,他經常在發病時做夢,但幾乎醒來就記不清夢了……


    他也如往常做夢般,走呀走,夢呀夢……


    他出了房門,七繞八繞,然後在一個掛了紅燈籠的門過去,又走過一條通道,竟然順順利利出了房子。


    他光著腳,腳底被石頭沙礫磨著,有疼感,但不多。


    “在夢裏也會疼,現實中一定有人在打我了。”林慕義自嘲著。


    這不是他第一次發燒昏睡,但確是第一次夢得那麽真實……


    他朝著有人的地方走去,但沒走多久就在一塊石頭那停了腳,坐下休息,拍拍腳上的沙。


    “小孩!”


    一個穿得十分喜慶的姑娘從不遠處喊著。


    林慕義沒應,因他不知道對方叫的小孩指代誰。


    “小孩!說你呢孩子。”


    喜慶姑娘飛到林慕義身邊來,林慕義一臉淡然,默默看著對方。


    “小孩,你認識青圭?”喜慶姑娘問林慕義道。


    林慕義搖搖頭,沒說話。


    “你不認識?那你身上怎麽都是他種的花藥藥草味呢?”喜慶姑娘問。


    林慕義歪著頭,聽不懂對方說的,他舉了舉胳膊,嗅了嗅身上的味道,什麽也沒聞到……


    “小孩,姐姐求你幫個忙,事後必有重謝,如何?”喜慶姑娘又道。


    “忙?”林慕義開口道,“什麽忙?”


    “我家小姐成親,可巧有個讓新郎官從一堆新娘子裏頭選中自己的新娘子的小遊戲,但我們姐妹都扮上了,其中有個姐妹吃人類的東西吃壞了肚子,半個時辰上六次茅廁,這不行的呀,上台上拉了可不好,因此我家小姐就讓我出來找人替代那姐妹,你說巧不巧,大老遠的我就聞到你身上的味了,青圭時常送著藥草給我們的,這味道我熟悉,這就找了你來,懇請姑娘你幫個忙,大街上沒像你這樣合適的找了隻能找你,事成後你要什麽我們都給你的。”


    “我不是姑娘,”林慕義漠然道,“你們說的遊戲是不是唐伯虎點秋香?這個我在電視上見過,你們缺一個姐妹遊戲就玩不了了嗎?”


    喜慶姑娘上下打量了林慕義一番,然後哈哈笑道:“罷罷罷,不是姑娘也無妨,倒也不是缺一個遊戲玩不了,隻是不吉利,這二八二八就要發,這個念起來好聽,二七二七,跟打噴嚏聲似的,不吉利,所以缺個人倒不咋滴,這才來求姑……求小公子你呢……”


    “不用求,”林慕義說,“你說事後必有重謝,隨便你吧,謝什麽我都是帶不走的……你不用求我,我跟你去就是了。”


    “真的?”喜慶姑娘沒想到眼前這小孩那麽好說話的,喜笑顏開,拉著人就要走。


    “等等,”林慕義將人又拽了迴來,“慢點吧,地上全是石頭,雖然不疼,但硌腳,我走不快,你慢點。”


    “哎呀!”喜慶姑娘低頭看著林慕義那雙白嫩的腳道,“你是野鬼嗎?在這不能飛,不能飄,怎麽連鞋都沒有,天呀……”


    喜慶姑娘心頭突然湧上一股子憐憫之情,他們身處於狂森中心,也被稱為深處,裏頭的邪祟不是什麽野鬼,也不是什麽窮兇極惡的存在,他們大多不過命好,身上自帶有“白根靈”,這是萬能的保護,保他們在狂森來去自如的同時又有身份上的權利獨占狂森中心,享有無上資源。


    喜慶姑娘隻見過狂森外圍因想要發財而被那些兇險之物害死、死後無葬身之地曝屍荒野的野鬼才是沒穿鞋,而那些鬼大多聚集在外圍或夾層處,想要進得中心,必是曆經千難萬險。


    她嗅得眼前小孩身上的氣味,便覺得定是有青圭相助他才能進得來深處,更是把他當成自己人了。


    “沒事,”她說,“姐姐抱你過去,等會就給你燒雙鞋穿阿,沒事……”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林慕義頭,然後又伸手過林慕義的膝下,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你好大的力氣。”林慕義沒有任何反抗,幽幽道。


    喜慶姑娘笑笑說:“你不重。”


    她帶著林慕義往姐妹聚集裝扮處飛去,途中又問林慕義叫什麽名字。


    林慕義閉口不說,因為他媽曾告訴過他,夢裏的人問你名字千萬不能迴答,否則魂被勾走,即使醒了也大禍臨頭。


    “怎麽不迴我?你叫什麽名字?”喜慶姑娘問。


    “我不記得了……”林慕義騙她道,“我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所以都不能自己給自己燒雙鞋穿……”


    “天呀,”喜慶姑娘聽人講就信了,感慨道,“你不記得了,真可憐,哎……”


    “沒事,”林慕義道,“我記不得我自己,但我記得姐姐你,你是個好心的,謝謝……”


    喜慶姑娘被林慕義的乖樣討巧得心坎軟,手上抱著人的手勁都忍不住輕了些,生怕把這小孩的魂給捏沒了。


    她帶著人來到自己姐妹們的房口,讓林慕義先站在她身後,然後敲了敲房門,屋內的歡笑聲才小了些。


    她事先對屋裏的姐妹預警了一番,然後才敢把人帶進去。


    一屋子的人穿的都很喜慶,就是要結婚才有這樣的穿著。


    “找著了?我瞅瞅。”一個桃花眼的姑娘湊上前來看林慕義,“呦,這是個小子?怎麽長得這般清俊?”


    “小子?我看看我看看,”一個頭上有著一隻鹿茸的姑娘也衝上前來看,“天呀,長得真標誌呢,你這是上哪找的人?”


    許多姑娘都湧上前來看人,繞著林慕義身邊轉著,嬉笑聲四起。


    “姐姐們好。”林慕義打招唿道。


    “姐姐?哈哈哈哈哈……這娃娃叫我們姐姐呢~”鹿茸姑娘捂住嘴笑著,一個臉上帶有鱗片的姑娘牽起林慕義的手,而後打趣道,“小家夥,你再喊我們一聲姐姐唄,這聲音有夠甜的,你打哪來的?叫的什麽名?”


    “我不記得了。”林慕義說。


    “你不記得了?”鹿茸姑娘疑惑道。


    “他是野鬼,所以不記得了。”喜慶姑娘道。


    “呀,野鬼呀?真可憐……”


    “哎呀,真可憐……”


    眾姑娘憐憫著,林慕義無所謂道:“你們不是叫我來辦喜事的嗎?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唉聲歎氣呀,我一點也不可憐,你們還是告訴我要我做什麽吧。”


    “是呀是呀,”喜慶姑娘道,“我們還有正事,這孩子的事我們暫且緩緩再打算吧阿。”


    “好吧……好吧……”


    “隻能這樣了……”


    “你跟我來這,來。”喜慶姑娘牽著林慕義的手落座於梳妝台前。


    他無法從鏡中看清楚自己的臉,隻知從別人的語氣中得知,夢中的自己應該有張健康的臉。


    “他這脖子上的項圈好看的,不如就帶著吧。”頭別幾朵小紅蓮的姑娘說道。


    “來,給他穿這套喜服,哎呀,剛好呢!”


    “頭上戴上這個簪子,這個好看。”


    “戴這個,這個好……”


    “哎呀,這個我也要戴,這個好看……”


    “還有手上的,那些亮晶晶的可不要少戴。”


    “你提醒了我要戴上我最好的了。”


    “還有這個……”


    林慕義像個玩偶一般任由著姑娘們梳妝打扮。


    他低著頭看著自己身上的紅嫁衣,突然對喜慶姑娘道:“姐姐,事成後你能把這衣服給我嗎?”


    “你要這衣服?”喜慶姑娘疑惑道,“你喜歡這衣服嗎?我這有其他好的衣服,這是嫁衣,你日常穿很顯眼的。”


    “我不穿的,”林慕義說,“我隻是想細看看……等我大了以後,我給我媽也買這樣類似的嫁衣,這個好看,感覺也貴,她跟我說過……她想拍張結婚照……她不喜歡白的,她喜歡紅的,紅的喜慶,我看看,長大了有錢了我給她買……”


    喜慶姑娘聽得懵懵懂懂,覺得這孩子應該在說自己生前的未了事,於是點了點頭,迴答道:“可以,這衣服就給你了。”


    “謝謝。”


    梳妝打扮好,林慕義便蓋上蓋頭,看著地麵,跟著那群姑娘一個牽著一個上了台。


    “記住嘍,不可以說話,也不可以發出任何聲響哦,更不能亂動,因為你動一動的小舉動有可能就是破綻呢,除了有姑娘來牽你叫你走你才能動呢,記住嘍,得新郎官認不出來才好玩呢,清楚了嗎?”喜慶姑娘上台前這樣囑咐過林慕義,林慕義點頭答應著,“放心,我很擅長閉嘴,也很擅長不亂動。”


    林慕義乖乖站在台上,聽著紅蓋頭外的歡聲笑語。


    他心如止水,一動不動,在發呆,在夢裏發呆。


    他知道自己在做夢,身上的衣服他也帶不走,但他還是希望自己夢醒前能多看看自己身上這套衣服,畢竟夢醒後他能看的,隻有櫥窗內的和紙上的,都不如這夢來的實在……


    他還在冥想時,一個姑娘走到他身邊牽起他的手說著:“姑娘,跟我往前走走。”


    林慕義很想反駁說自己不是姑娘,他並不是覺得被人說成是女的怎樣,而是他認為即使他被閹割了,行為舉止再像人們刻板印象中姑娘該有的那樣,也改變不了他基因裏男性的事實。


    他答應了喜慶姑娘不說話,那他便不說話。


    他由著那位姑娘牽著他走,他並沒有去聽紅蓋頭外那些男人、那些賓客說的話,於是茫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麽。


    哪怕有一名男子掀開他的蓋頭,他也依舊迷茫,不過在那人把他抱走,看著紅蓋頭掉落在地時才發出聲響。


    “你能幫我把我的蓋頭找迴來嗎?”林慕義用手摩挲著自己衣服上的金絲花樣,他坐在自己當初睡醒的床上,問眼前的男子道,“那個東西對我很重要。”


    男子問他為什麽會出現在別人的喜堂上,他一五一十老老實實地說了,說完話,他便對男子要求道:“我的蓋頭,你能幫我撿迴來嗎?”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男子蹲在林慕義跟前,他將地上的玻璃花全都收走,轉而代之的是他從自己的花圃裏摘的真花,洋洋灑灑滿地都是,畢竟該保護的人已經醒了,那些玻璃誘惑不了人去踩,但不小心踩上了也是傷的……


    他握著林慕義的雙手又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林慕義搖搖頭,隻說著要自己的蓋頭。


    “在這呢。”青圭氣喘籲籲地趴在門框那喊著花,他手上正拿著林慕義的紅蓋頭。


    “你這家夥可真給我添亂的,到時我還得跟明晟解釋呢,虧得我跟他們熟呢,不然擾人喜堂的事夠我跪下叩十個響頭的了。”他對著天燭就是數落,然後就將手中的東西放到林慕義身旁,順勢就坐上床看著人。


    “呀,我這是頭一次見你睜眼的模樣,怪不得我們家天燭守著你呢,原來是圖得這個嘻嘻……”


    “你閉嘴,”天燭站起身來讓青圭往右邊挪了挪,他自己坐在兩人中間,將紅蓋頭放在膝蓋上,“你不用看你花田?你的那些藥草了?快走吧你。”


    “這有更好看的,你別那麽小氣嘛……”青圭訕笑著。


    這時土豆也從他們身後攤成一團的被子裏鑽出,躲在青圭身旁。


    “土豆?你怎麽呆我這?”青圭笑道。


    土豆迴答道:“小祖宗好像有點厭惡土豆,土豆躲躲,這裏有老大和你擋著,土豆可以喘氣躲著點。”


    林慕義沒聽身旁的人說話,而是拿過天燭膝蓋上的紅蓋頭往自己膝蓋上放,他頭抵著床架,兩眼還望著自己的衣裳。


    “溪兒?你很累嗎?”天燭問。


    林慕義衝他眨了眨眼,輕聲道:“不累……”


    “那你……”天燭想了想,不知該問對方什麽,“你……你要不要吃東西?要不要吃糖?”


    林慕義搖搖頭:“我不餓。”


    “那你要不要換身衣裳?我再帶你出去逛逛,跟你講你的事?”天燭又說道。


    林慕義還是搖搖頭:“我這樣穿就好了,你可以帶我出去逛,也可以跟我講我的事,但我一定會忘了的,我記不住,我不知道我是誰,即使你跟我說我是誰,我也想不起來什麽,記不住任何……”


    “這是什麽意思?”青圭看著林慕義問道,“這家夥是失憶了嗎?”


    “隨你怎麽說,可以那麽講吧……”林慕義道。


    “哈?那……”青圭指著天燭道,“那你可難嘍,人家都不認識你。”


    “你夠了。”天燭撇了青圭一眼,然後便對林慕義說道,“我帶你出去吧,或許走一走,放鬆放鬆,你能想起些什麽。”


    林慕義點點頭,他站起身來光著腳走著。


    他騙那群姑娘說自己是野鬼,因此那群姑娘深信不疑,便當他是野鬼。


    野鬼穿不了鞋,強穿鞋肉相連,靈魂從腳部開始潰爛……


    他一直光著腳,裙擺長遮住了沒人看到,就連天燭也沒發現他一直光著腳,直到他說他要慢慢走。


    “外麵磨腳,我走路會很慢,你多擔待點,謝謝。”林慕義對天燭說。


    “磨腳?”天燭低眉向下看去,林慕義裙擺擋著腳,他什麽也看不見,於是伸出手去就撩人裙子。


    “哎呀,嘖嘖嘖……”青圭將土豆揣在懷裏,迅速走上前拍開天燭的手,“你真的是……”


    “你幹嘛?”天燭鬆開手,對青圭嫌棄道。


    青圭無奈又謹慎道:“你是天燭。人家是人……你不懂人的規矩,我這是好心提醒嘛……”


    “提醒什麽?”天燭不明所以道。


    “提醒你不能隨便掀人家姑娘的裙子呀……”青圭拍拍腦門十分無語。


    “你們在因為我吵架嗎?”林慕義看著說話的兩人,低聲道,“我不是姑娘,你們別擔心,我裙擺下不值得看。”


    說著,林慕義自己就撩著自己的裙子,穿著褲子,光著腳。


    “哈?你是男的?”


    “你沒穿鞋?”


    青圭和天燭同時疑惑道。


    “你也沒給人家準備鞋呀……”


    “你怎麽會認為他是姑娘……”


    兩個人又同時吐槽著對方。


    天燭知道是自己失算了,沒給人準備鞋,讓人一直光著腳,於是他彎了彎腰,將人再次抱了起來。


    “哎,這……”青圭還想提醒天燭注意分寸,但想到自己認了那麽多年的姑娘是男的,倒也尷尬地收了手,閉了口,不再說什麽……


    “我可以自己走的,不麻煩你。”林慕義對天燭說道。


    “是,你是可以自己走,但要穿上鞋。”天燭說著,又將人抱迴房裏放在床上,伸出去握住林慕義的腳比劃著大小。


    “你要做什麽?”林慕義不好意思地想要將腳縮迴去,但又被人拽住。


    “別動,我給你做雙鞋,很快的。”天燭說著,又使喚起站在一旁看戲的青圭,“你去倒盆洗腳水,溪兒要洗腳。”


    “不用的,不用麻煩的,”林慕義連忙搖頭說道,“不要為我做這些事,沒必要的……”


    天燭皺了皺眉,略帶疑惑地看著林慕義,然後低聲道:“這談不上必不必要,隻是打水洗腳罷了……”


    青圭也不推脫耍嘴,轉身就去打洗腳水。


    待林慕義洗完腳,天燭做好了鞋,他們才收拾好出了去逛。


    “這裏是狂森,是你今後生活的地方。”天燭對林慕義介紹道。


    林慕義看著四方的天,茂密的林,以及零散的、閑逛著的“人”,問天燭道:“這裏的人除了你們這樣的就是都長著獸麵的,是嗎?”


    天燭點了點頭,這時青圭走上前來說著整個狂森的基本框架來。


    “你說這些溪兒聽不懂。”天燭道。


    “不,我能理解。”林慕義說,“就是海綿寶寶嘛……”


    “海綿寶寶?”


    “海綿寶寶?”


    青圭和天燭異口同聲,發出疑問:“什麽海綿寶寶?”


    林慕義笑笑道:“海麵表層最開始是小魚,再深點就是大魚,再再深點那些魚就長得奇形怪狀很可怕,再再再深些就是一群生活在漆黑一片、像怪物一般存在著的生物,可到了最深處就變成了比奇堡,裏麵有海綿寶寶,很可愛,跟小哥你說的狂森一樣,先是小鬼再是大鬼,然後是惡鬼,最後是你們這些像人一般生活著的邪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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