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左的暢想並沒能持續,此地的廝殺聲遮掩了太多東西,以至於夜色之中,他都沒注意到遠處奔襲而來那群鐵血之兵。


    逐北軍左威衛統領常戚看了一眼那算得上慘劇的一幕,冷意的臉上沒有絲毫波動。


    此等情形,他之所見不要太多。


    此刻他前來,隻為履行一人命令罷了。


    “殺,不管是淮南軍還是那些牧民,一個不留!”


    常戚聲音落下,其馬匹身後,被拖曳近半死的老者猛然睜開眼,手與腿皆有白骨露出,但他卻不覺痛苦,隻覺一種淒涼。


    “常將軍,大周與我皇庭交好,貴國叛軍所行之事,我皇庭絕不會置於大周頭上,我……皇庭百姓何其無辜,逐北軍為天下表率,怎,怎可行屠戮平民之事!”


    同樣的場景,麵對不同的人,老人的風骨不再,有的隻是小心翼翼,祈求仰視之人給予他部落之人些許活命之機。


    “你是羊舌氏的附屬部落吧。”


    老人茫然的點了點頭,不知常戚此話何意。


    “羊舌氏的部屬,來此處春牧,你不覺得你太繞了嗎?”


    “這裏離羊舌氏的勢力範圍,相隔有兩百餘裏吧。”


    到底是人老成精,看著前方那幅人間慘劇,老人立刻明白了常戚話裏的意思。


    他的部落是犧牲品,殺自己部落的人不是大周軍士,而是……而是自己的主族!


    “為什麽,王為什麽要我們送死,我……明明立下了那麽多功勞,我明明那麽忠誠於他,他為什麽要毀我部族!”


    常戚可憐地望了老人一眼,長矛後送,將老人釘死在草地之上。


    讓他活著知道真相,這是他對於一個能叫出自己名字的老去敵人的敬意。


    現在真相已明,那他自然可以死去了。


    “咻咻……”,箭矢破空聲響起,癲狂嗜血的人群倒下,而其他好運活著的人並沒有去地上撿起那早已不知丟到何處的盾牌,甚至還疑惑地仰起頭,赤紅的雙眼還想看看到底是不是有箭矢落下。


    “噗”,又一輪箭雨射來,直接將那些好奇的人整張臉射穿,然後餘力帶著他們的身體插入草坪之中。


    “敵襲,敵襲……。”


    直到此刻,才有人發現,他們肆意釋放欲望的場地之外,無數黑色甲士已然將他們包圍。


    待軍旗飄揚,火光映照下,他們才明白,原來那是“自己人”!


    齊左此刻那種感傷的心思已經徹底消失,他從一個掌控者變成了被圍困者。


    深埋二十餘年的恐懼浮現,當初逐北軍在江南所做之事,在眼前一一呈現。


    他張開嘴,想要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聲,但卻發現,自己因為極度的恐懼和緊張,已然失聲無言。


    兩輪箭雨過後,淮南軍軍士已然倒下近三分之一,餘者眼中的癲狂和殺意早已換作恐懼。


    世人誰不知逐北軍之威!


    黑色甲士身動,垂落至地的長刀在草地上與石頭相碰,“滋啦”的聲音響起,隨即便是馬蹄聲,金鐵相撞聲,利刃入體聲交織。


    黑色甲士身過處,除了鮮血的紅色外,再無它物可顯露顏色。


    可不是人數占優的戰爭,但逐北軍卻於直麵處,以少屠多。


    與世間絕頂強軍交戰,方知“少爺兵”的形容的確貼合於淮南軍士。


    戰場收縮,鮮血混於草地,為尚在冒尖時的青草,提供它們春日生長,夏季花開時候的絕佳肥料。


    “拚了,我們拚了!”


    終於,有人無法接受這一邊倒的屠殺,他們絕望大吼,然後不顧一切的衝了上去,但卻隻能淪為逐北軍軍士下的新一個刀魂。


    殺之不過,便見哀求,逐北軍的殺戮徹底將這些在屠戮漠北皇庭牧民中的淮南軍軍士喚醒。


    他們的強大是假的,他們的勇氣是假的,他們不過恃強淩弱的懦夫,又怎能敵逐北軍圍殺?


    “我們是淮南軍,我們是大周人,住手,住手呀!”


    “我們要見宇文將軍,我們要見蕭丞相,你們不能殺我們,不能殺我們呀!”


    ……


    對於這些呐喊,哀求,逐北軍軍士沒有絲毫停頓,軍陣嚴密推進,麵對這試圖將逐北軍毀去的同胞,他們眼中沒有絲毫憐憫,有的隻是對叛國者的狠辣。


    時至彎月偏西,這處屠戮場上,除逐北軍外,所剩者不過十數人。


    常戚穿過人群,來到齊左身前,眼中平靜無波,對於齊左的行為好似沒有半點驚訝。


    “真是可惜了劉壽,若他入我逐北軍,怎會沒於宵小之手。”


    齊左張了張嘴,卻連自嘲的話都說不出來。


    常戚不理,繼續問道:“此事結束後,漠北皇庭內,何處有人接應你。”


    “通西域道,羊舌氏骨都侯會來接納我。”


    齊左沒有表現自己的骨氣,因為這個時候已經沒了必要。


    他失敗了,就代表未來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了,他會死,但他希望死得體麵。


    叛軍將領畏罪自殺,這名聲,可太過難聽了呀。


    常戚點了點頭,手中長矛抬起,直接將齊左的咽喉洞穿。


    帶淮南軍最後一人死去,常戚深吸一口氣,沒有多少時間留給他了,他要將這一切處理好,留下一個懸案交給朝廷和漠北皇庭。


    同時按照命令,為那人留下一點東西。


    看看其是否會發瘋!


    ……


    蘇複心事重重離開慕容承愉的小院之中,二人圍繞那最可能的猜測設想了無數種可能,但好像每一種都無法達到卓姿嬋的目的。


    迴頭看了一眼門戶重新閉合的小院,蘇複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的熏香味,以確保慕容承愉的味道不會殘留在他身上。


    蘇複昂首,恢複來時的傲然,朝著不遠處等候的慕容睿和慕容博遠走去。


    卓姿嬋的安排,他看不透,隻能等待其落子方知。


    但這江南府,現在還是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現在最需要做的事,還是將這江南事案徹底完結。


    就如慕容承愉所說,他位置太低,對弈之事有蕭立淵於高處了望,卓姿嬋未必能占得好。


    這世間誰能欺蕭立淵年邁無為?


    蘇複隻需行得身前事,所有風雨,自有蕭立淵一人擋之。


    “慕容家主,你身邊這位是慕容家七爺,東海通夷使,慕容博遠大人吧。”蘇複不等慕容睿先開口,就搶先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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