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喧鬧的人群中,精神恍惚的特雷沃得知了走在凱旋儀式最前麵的不是別人,正是西庇阿家族的現任族長——老西庇阿。


    特雷沃抑製住了想要上前質問的衝動,緩緩地退出了喧鬧的人群,他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但那麽多年的無數經驗一遍一遍不間斷地告誡著特雷沃不要被眼前的現象所迷惑,他隱隱約約地感到,在這件事的背後可能還隱藏著更多能輕易取人性命的秘密,正是考慮到了這一點,立馬迴過神來的特雷沃果斷地壓製住了衝上前去相認的衝動。


    這次意外的發現堅定了特雷沃繼續呆在羅馬的決心,在流離失所的流浪生活中通過南來北往的旅客商人的細碎傳言,特雷沃逐漸拚接出了一個相對完整的故事。


    這所有的一切實際上原本就是一個設好的局,在普通士兵士兵目光所不能及的殿堂之上,數個不同派別的元老貴族在菲迪尼事件爆發前便已經是吵得不可開交了,而就在這個時候,菲迪尼城內的那些貴族抓住了這個羅馬內外交困的關鍵點決定徹底獨立出來,但這次獨立行動還沒有正式開始便已經徹底暴露了。


    至於特雷沃所處的那個軍團,大多數的人都在十幾年的軍旅生涯中就近在菲迪尼成了家,即使沒有軍團長的那一茬子事,當菲迪尼爆發獨立運動的時候他們大概率也會選擇倒戈幫助菲迪尼城,正因如此,他們軍團在很早以前就被羅馬的一些高層當作眼中釘肉中刺了,如何把他們軍團的威脅徹底消滅對於羅馬的那些高層元老來說一直都是一個棘手的問題,而這個時候,出身於大貴族世家的現任軍團長老西庇阿便理所應當般地脫穎而出了,經過周密的計劃,軍團潰敗早在戰鬥開始時就已經成了定局,他們最景仰的軍團長自始至終實際上都沒有和他們處於過同一陣線上。


    軍團被消滅了,菲迪尼起義被鎮壓了,懸在元老院心頭上的那把達摩克裏斯寶劍也隨之消失了,元老們收獲了寧靜與和平,老西庇阿得到了高升與財富,偉大的羅馬依舊一統,安然無恙,公民作為勝利者得到了休假和免費的慶祝表演,沒有人會在意失敗者是死是活,所有陽光普照下的公民,無論貴賤,不論貧富都很滿意,在歡聲笑語中,羅馬依舊如常,繁榮昌盛。


    而此時,逐漸了解了這件事大致過程的特雷沃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裏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這一切,自己所曾經擁有的一切,僅僅因為一個謊言便瞬間蕩然無存,他不明白人生為什麽會出現這種玩笑式的遭遇,他所有的付出僅在高層的彈指間便被徹底的否定,他的一切,他用了幾十年創造的一切,在高層的手裏,僅用了幾天便瞬間蒸發,似乎連他這個人都未曾來過這個世界。


    現實在驟然間能給人施加的震驚是難以用正常的邏輯去想象的,但是在經曆了無數的風風雨雨後,特雷沃的抗壓能力同樣也是難以想象的,初始之時,真相的確帶給了特雷沃以言語難以描述的震撼,但很快這種震撼便蕩然無存了,但是,這種消失真的毫無代價嗎?在這個現實的世界上,一切的事物都是守恆的,突然的消失並非徹底煙消雲散,這種震撼隻不過轉換了另一種更加極端且簡單的情感——仇恨。


    在這一個個陰暗的角落裏不知滋生了多少的仇恨,它們不分東南西北,不分是對羅馬的也好還是對高盧的也罷,所有的這一切都在默默地等待著一個屬於它們的機會,當那一刻來臨之際,一切都將毫無保留的爆發。


    無數的日夜裏,特雷沃冷眼旁觀著這一切,他在默默搜集,搜集關於老西庇阿的一切,他在等待,等待著那個陽光下的老者露出破綻,他在仔細謀劃,謀劃著他爆發的計劃。


    但是,天不遂人人願,在維愛戰爭休戰的那一天,在那個慶功宴上,刀子之差分毫就能刺穿老西庇阿的脖頸,但他失敗了,到最後,他也沒能讓這個老頭暴斃當場,但他並沒有一敗塗地,老西庇阿胸口的傷痕將作為自己來過的痕跡伴隨這個老頭走完自己的餘生。


    行刺失敗,八麵埋伏,似乎所有的路都已經被堵死了,但最後,在陰差陽錯下,特雷沃還是從一個狗洞處逃了出來,從一個倒黴的小兵蛋子的屍體上,他扒下來了一件軍裝,穿著這身軍裝他淡定地跟著走過的巡邏隊一道就這麽順暢地出了城,一切都是那麽順滑,除了他沒能成功刺殺老西庇阿,在整個這簡短而又恍如隔世的刺殺過程中他並沒有感到絲毫的恐懼,如果一定要找個詞去形容他的感受,那就是偽裝出城時的那種惆悵與失落感吧!或許還有對在這一過程中被他不得已殺掉的普通士兵的一種愧疚感,但他對此無能為力,這種無力感恰是人生的一種主旋律,隻不過人們通常難以接受或另行解讀罷了。


    完成了這一切後,特雷沃來到了城外的山丘上,望著燈火通明的羅馬城,他的心中不甚唏噓,這次失敗可能就是永恆吧,估計他這一輩子都難接觸到這個老狐狸了,虧他還曾經認為軍團長多麽的樸實,或許,作為一個軍人,他確實樸實,但除卻軍人的身份外,老西庇阿還是一個政客,在這個年月裏,有哪個政客不是個狐狸。


    想想就讓人發笑,沉思了許久後,特雷沃轉過了身,他從來沒有與這一切和解,隻不過現在他需要繼續向前走了,還有其他的事等著他去做,還有剩餘的人生等著他去書寫與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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