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外,喊殺聲此起彼伏。街巷內,兩軍正在激戰,刀槍齊鳴,寒光閃閃……


    吳成七癱坐在密室的椅子上,一動不動。外邊的喊殺聲不時傳了進來,吳成七半閉著眼睛,聞若未聞。密室的門突然響了一下,然後被慢慢打開。一個黑影鬼鬼祟祟地溜了進來,走向盛元寶的箱子。


    吳成七幽幽地問:“是曾貴吧。”


    曾貴轉身,看見了吳成七,驚訝地說:“大王,你……”


    “哼,”吳成七冷笑一聲,“你也在……在惦記這些財物?”


    曾貴眼珠一轉說:“小的怎會惦記這些財物,小的是惦記著大王呢!小的在宮裏尋不到大王,就尋到這來了。”


    “你惦記財物也……好,惦記本王……也好,都已……無所謂了。”吳成七說,“既然你來了,就……替本王把燈掌上。”


    “是。”曾貴把密室裏的燈一一點亮。


    吳成七看著滿屋的珍寶,長歎一聲:“唉,這些……黃白之物,饑時不能裹腹,寒時不能避體,存之何益?想當初……本王與眾弟兄舍命取之,存於此處,以為有此便能一世無憂,永享富貴,可如今……如今山寨已破,眾兄弟也一一故去……此財雖仍在,可……富貴何在?”


    曾貴說:“大王,隻怪那劉伯溫……”


    “如何能怪劉……劉伯溫……”吳成七說,“本王終有所悟:非我所有,終有去時,奈何……取之?本王隻不過是替張大戶、李大戶、陳大戶……這些大戶們將這些財物暫存一時。”


    “大王說的是,”曾貴說,“既然這些財物帶不走,大王就快些移駕吧,官軍快打到王府了。”


    “移駕?”吳成七看著曾貴,冷笑著說,“移……移往何處?到處都是官軍。”


    曾貴說:“大王,門外暗道直通往寨外後山,小的護送大王從暗道出去。”


    “出去?”吳成七說,“山寨……都已落入劉伯溫手中,出去……又能如何?”


    “大王,”曾貴勸解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大王何不暫避一時,他日東山再起。”


    “你……你走吧,”吳成七說,“本王不想……東山再起,若非起事,本王何至於此。”


    “大王……”曾貴催促說,“大王,快走吧,官軍眼看就要殺到了。”


    吳成七擺了擺手說:“走吧……你走吧。”


    “大王……小的這就走了……”曾貴跪下,拜了兩拜,退出密室。


    “走吧,都走吧……”吳成七說,“都走了,本王才無牽無掛。想當初,本王與眾兄弟去海邊浮鹽,雖說累些、苦些……可每日辛苦的銀錢到手,拿著卻很踏實,花上些許,與眾兄弟喝酒,吃肉,何其痛快!(起身,來到珍寶前仔細察看)如今積了這麽多財物,卻無福享用……雲龍兄弟走了,茂四兄弟走了,周先生也走了……堆著這麽多財物還有何用!”


    吳成七端起一盞油燈,扔進財寶中,燈火引燃字畫、綢緞、木箱……


    “哈哈哈……”吳成七一陣狂笑,他看著慢慢燃起的大火,流著眼淚說,“雲龍兄弟、茂四兄弟、周先生……這些財物你等生前未曾享用,本王今日帶去,九泉之下與你等一起享用!”


    吳成七拔出寶劍,在頸上一刎,一道血流在火光中飄灑……


    金山寨寨門,吳王旗被扯下,旗杆上飄著的官軍旗幟。夏廷輝立馬於吊橋之上,葉琛、劉伯溫來到吊橋前,勒住韁繩。


    “啟稟大人,吳賊巢穴金山寨已被攻下。”夏廷輝說,“此戰斃賊百餘人,其餘皆被俘獲。”


    “匪首吳成七可被俘獲?”葉琛問。


    夏廷輝說:“匪首吳成七於密室自刎而亡,其餘大小頭領皆已歸降。”


    “嗯。”葉琛點了點頭。


    “請二位大人進寨。”夏廷輝說。


    葉琛轉向劉伯溫說:“劉大人,你我一同進寨?”


    劉伯溫說:“請。”


    葉琛、劉伯溫驅馬進入寨門。


    金山寨被攻破的消息傳到了台州,方國璋心裏有些緊張。義軍帥府內,方國珍坐於書案後,劉仁本坐於一側,二人正談及此事。劉仁本說:“劉伯溫以‘挑燈’之計,迷惑吳成七,吳成七誤以為官府增兵,不戰自潰。劉伯溫已奪取吳成七之金山寨。”


    “劉伯溫詭計多端,讓人防不勝防。”方國珍說,“那吳成七呢?”


    劉仁本說:“吳成七自刎於吳王府。”


    “哦。”方國珍說,“本帥早已料到吳成七會是此結局,隻是……未曾想其敗得如此之快。”


    “如今天下豪傑四起,北有朱元璋,西有徐壽輝,東有張士誠,南有主帥你。”劉仁本說,“眾義士攻城略府,其勢日盛,惟有吳成七未及立足即被誅滅,不是其未得天時,實乃未居地利。”


    “未居地利……”方國珍稍作思索,問,“先生是說吳成七不該於青田舉事?”


    “不錯。”劉仁本點點頭說,“青田乃劉氏世居之地,劉伯溫豈能容忍他人侵擾。”


    “是呀。”方國珍忽然不語,似乎陷入沉思。


    劉仁本看了看方國珍,見他麵露焦慮,便問:“主帥似有所慮,所因何事呀?”


    “唉,”方國珍憂心忡忡地說,“吳成七一滅,離劉伯溫最近的可是你我了。”


    “哦,”劉仁本說,“主帥所慮……是劉伯溫對我用兵?”


    方國珍說:“劉伯溫一直以我為浙東之患。”


    “即便他劉伯溫想對我用兵……”劉仁本神秘一笑說,“可也須先有朝廷一道軍令呀。”


    “先生是說……朝廷不會予其軍令?”方國珍問。


    “正是。”劉仁本說,“主帥不必擔心,以我看來,主帥不但無憂,可能還要獲封賞。”


    “獲封賞?”方國珍問,“獲何封賞?先生莫說笑話。”


    “豈是說笑?”劉仁本說,“主帥你思慮思慮,大都的孛兒隻斤皇上是懼怕主帥你,還是更懼怕劉伯溫呢?”


    “這……”方國珍深思了一番,說,“劉伯溫雖是官,可細細琢磨,皇上應該懼怕的還是他劉伯溫。”


    “不錯,”劉仁本說,“我義軍隻不過殺了幾個官,擾了點民,對皇上無任何危害,而劉伯溫手握重兵,可是讓皇上寢食難安。”


    “先生說的有理,”方國珍說,“朝廷是在時時提防江南官吏,不然劉伯溫早已飛黃騰達。”


    “況且我已多次遞上降表,欲求歸順朝廷,”劉仁本說,“再有哈麻大人於朝中為我周旋,主帥盡管放心。”


    “嗯。”方國珍說,“經先生這麽一說,本帥無憂矣。”


    葉琛、劉基班師迴到處州,城門外鞭炮響起,鑼鼓震天,舞獅歡騰,處州城的官民在城門外夾道歡迎迴城的官軍。劉基、葉琛並肩走在隊伍的前邊。石抹宜孫走出城門,迎上前去,劉基、葉琛甩蹬下馬。


    石抹宜孫拱手施禮:“恭迎二位先生凱旋。”


    劉基、葉琛急忙還禮。


    劉基說:“我二人隻是盡職而已,何勞大人出城相迎?”


    石抹宜孫說:“平寇安民,功莫大焉!當受此禮,當受此禮。”


    葉琛說:“吳寇能除,全仗萬戶大人運籌帷幄,我二人豈敢貪功?”


    “論及運籌帷幄,當數伯溫先生,”石抹宜孫說,“若無伯溫先生奇謀,怎能既剿滅了吳寇,又解了處州之圍?”


    劉基說:“處州城安然,乃萬戶大人與全城百姓協力守禦之功,伯溫未盡尺寸之勞。”


    石抹宜孫笑著說:“二位先生先莫再推讓功勞,我已在府中擺下酒宴,為二位先生洗塵。請隨我入城。”


    劉基與葉琛對視了一下,笑著說:“萬戶大人這酒當喝。”


    “嗯,”葉琛笑著說:“我與伯溫兄可是早就盼望能飲此酒。”


    石抹宜孫說:“請!”


    “萬戶大人,請!”


    劉基、葉琛一起隨著石抹宜孫進入城門。


    大都,禦書房。書案上擺著宮殿模型,元順帝正心無旁騖地搭建。太監樸不花悄悄走了進來。


    “聖上……”樸不花輕聲地稟告。


    元順帝似乎沒聽見,仍全神貫注地搭建模型。


    樸不花大些聲,說:“聖上……”


    元順帝手一抖,搭上的椽子掉落下來,他歎息一聲:“唉!”


    樸不花急忙賠罪說:“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元順帝看了看樸不花,消了消怒氣,說:“別該死了,稟吧,何事?”


    樸不花說:“哈麻大人有事要奏,在禦書房外候了多時了。”


    “讓他進來吧。”元順帝說。


    哈麻走到書案前,拱手施禮:“臣哈麻叩見聖上。”


    元順帝:“哈麻大人,何事呀?”


    “啟稟聖上,”哈麻說,“台州方國珍遞來歸降表,求聖上降恩,準其歸順。”


    “方國珍?”元順帝變了臉色,問,“又是台州的那個方國珍嗎?”


    “正是。”哈麻呈上歸降表。


    “朕都記不得方國珍歸降多少迴了,”元順帝看了一眼,未接歸降表,生氣地說,“他降了叛,叛了又降,天下怎會有這般反複無常之人。朕不準。”


    “聖上,”哈麻說,“方國珍雖說反複無常,可他對聖上並無二心。”


    “朕數度施恩於他方國珍,可他屢屢負朕,”元順帝說,“朕若再允其順,豈不讓天下人笑話?”


    哈麻說:“聖上,若不準方國珍歸順,大都恐有斷糧之虞。”


    元順帝問:“斷糧之虞?”


    “不錯。”哈麻說,“我大都之糧,十之八九輸自於江浙,如今張士誠斷我漕運,輸糧之道惟有海運。海運之道皆為方國珍所挾控,若方國珍再斷我海運,不出半月,我大都將倉廩皆空。”


    元順帝思良久,歎息說:“唉,想不到國都之糧竟受製於兩叛賊!朕無心再慮此事,哈麻大人,你看著處置吧。”


    “臣遵旨。”哈麻說。


    元順帝撿起落下的椽子,欲再搭上去,發現哈麻還立在書案前,便問:“哈麻大人,為何還不叩安呀?”


    哈麻說:“聖上,臣還有一表。”


    元順帝問:“表奏何事呀?”


    哈麻說:“劉伯溫蕩平青田賊寇吳成七,江浙行省上表為其請功。”


    “哦?”元順帝大喜,問,“青田之寇已被蕩平?快呈上來。”


    哈麻呈上表,元順帝接過觀看,邊看邊稱讚:“青田劉伯溫,還真有能耐。各路剿寇皆傳敗績,惟青田劉伯溫功成,朕當重賞!”


    “聖上,”哈麻說,“封賞劉伯溫不可不慎。”


    “不可不慎……”元順帝看了看哈麻問,“這是為何?”


    哈麻說:“這劉伯溫可是一南人。”


    “哦。”元順帝陷入沉思。


    哈麻說:“臣早有耳聞,這劉伯溫極善用兵,剿滅吳成七後其手中兵馬已過萬人,一旦其心生異,何人能製之?”


    元順帝沉思一番說:“愛卿言之有理。”


    哈麻說:“我朝曆來慎用南人,聖上不可不防呀。”


    “可劉伯溫平寇有功,行省又為其上請功表,”元順帝說,“朕若不封賞,恐失信於天下。”


    “聖上真是仁德寬厚,”哈麻說,“區區一小吏薄翼之功,何勞聖上慮其獎掖?”


    元順帝說:“劉伯溫雖為小吏,可刑賞乃大義,刑賞不明豈能服眾?”


    “聖上所慮深遠,可這劉伯溫畢竟是一南人……”哈麻想了想說,“若不然……就厚其賞賜,虛其官職,釋其兵權……(偷偷觀察元順帝臉色)聖上以為如何?”


    元順帝沉思良久,點了點頭說:“嗯,也隻有如此!愛卿就依此意擬旨,厚賞劉伯溫。”


    “臣遵旨。”哈麻叩拜退出。


    半月之後,樸不華帶著兩個小太監,來到處州萬戶府。樸不花立於書案後,手執聖旨。石抹宜孫立於一側。劉基跪在書案前聽宣。


    樸不花宣詔:“上天眷命,大元皇帝聖旨:江浙行省都事劉基,奉檄平亂,代宣聖威,盡心竭慮,終鑄功成。今匪患已除,民心歸附,授劉基為處州路總管府判,以施宣化,不再參與戎事。欽此。”


    劉基聽了大驚,心中自語:“什麽?……不再參與戎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劉伯溫之宦海沉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泉之淙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泉之淙淙並收藏劉伯溫之宦海沉浮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