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仁本引著方國珍等人來到黃岩城外一個精致的小院前,方國珍等人來到院門前下了馬。


    “這就是你故友的別院?”方國珍問。


    “正是。”劉仁本上前叩了叩院門,一位老翁探出頭來。


    老翁看了看劉仁本問:“敢問叩門者可是劉先生?”


    劉仁本說:“正是。”


    “哦,快快請進!”老翁說。


    老翁引眾人進院,侍從把馬牽往馬棚。


    方國珍不解地問:“老人家,你認識這位劉先生?”


    “我哪裏會認識這位先生,”老翁說,“昨日我家主人托人捎來書信,說是今天要有貴客登門,中間有位劉先生。”


    “喔,你家主人已算定我等今天要來。”方國珍驚訝地看著劉仁本。


    “嗬嗬,”劉仁本笑著說,“我這故友,還像以往,行事詭秘,難以猜測。”


    老翁笑著說:“還是這位劉先生了解他。”


    劉仁本問:“你家主人,到何處雲遊去了?”


    “我哪裏會知道他去往何處?”老翁說,“我家主人,以閑雲為伴,輕風為友,枕岩傍溪,三年五載不歸家門。他信上隻說今日有貴客臨門,讓我把小樓打掃打掃,果然各位到來。”


    “聽此言,想必你這故友也是位世外高人。”方國珍對劉仁本說。


    “嗯。”劉仁本點點頭,看著方國珍,笑問,“莫非主帥想見他一見?”


    “正有此意。”方國珍說。


    “罷,罷。”劉仁本擺了擺手說,“他已經歸隱,豈肯再出山林,蒙受羈絆”


    “哦,”方國珍惋惜地說,“有此才學不能用於世,實在可惜!”


    “唉!”劉仁本感慨地說,“世道如此,可惜者又何止我這故友一人!”


    院中有一座精致的小樓,老翁引眾人來到小樓門前。


    “請上樓。”老翁說。


    “嗬嗬!”劉仁本說,“故友既有此厚意,我等就在此打擾了。”


    方國珍等人,走進小樓。


    一個黑衣人悄悄接近院門,扒著門縫向裏張望一會兒,迅速消失……


    黃岩城內,酒樓雅間。窗外一彎碧水,素鳥翔集,店內纖塵不染,琴聲悠悠。臨窗設一桌案,泰不華與樊執敬相向而坐,桌上擺著幾碟菜肴。


    泰不華舉起酒杯說:“樊大人不顧舟車勞頓,來我浙東,為招安大計奔波,泰某深為感激,我敬大人一杯,聊表寸心。”


    樊執敬舉起酒杯說:“:泰大人客氣,你我共事一省,平寇靖邊乃你我共同職責。來,同飲此杯!”


    二人同飲,抱琴斟酒。


    樊執敬說:“近日看泰大人愁眉不展,似有心事。”


    “樊大人何出此言?”泰不華說,“眾欽差來此招安,解除匪患之憂,正遂泰某之願。”


    “泰大人,為何言不由衷?”樊執敬說,“你我同在本省戮力剿匪,匪情之峻烈,你我共睹;匪患之猖獗,你我共曉;招安能否解除本省之憂,你我心知肚明。本想與你共商平寇之略,一吐為快,泰大人怎麽拒樊某於千裏之外呢!”


    “嗬嗬嗬,素聞樊大人耿直率性,果然名不虛傳。”泰不華大笑,舉起酒杯說,“來,你我同飲此杯,一吐為快!”


    樊執敬舉起酒杯說:“請!”


    二人同飲。


    樊執敬問::“泰大人如何看待此次招安?”


    泰不華說:“招安與征剿,古來聖君皆兼而用之,恩威並施,剛柔相濟,實在是大智慧!可對於方國珍,不宜用招安之策。”


    “這是為何?”樊執敬問。


    泰不華說:“方國珍並非窮途末路,避於海上暫為草寇,而是獨踞海隅,樂甘其利。得勢就登岸侵擾,恣意劫掠,失利便歸順納降,乞求招安。此時招安,非但不能將其感化,勸其從善,反而會縱其為惡,養其奸性。在泰某看來,招安並非良策。”


    “泰大人說的極有道理,”樊執敬說,“我也覺得招安是在姑息養奸。”


    泰不華說:“可是聖上已經恩準,你我又能如何。”


    “我看降旨招安也非出自聖上本意,”樊執敬說,“全是奸邪之臣從中作祟!”


    “奸人隻貪小利,豈顧大義?”泰不華說,“招安之舉,讓浙東義士一腔熱血付之東流。”


    “我所擔心者也正在此,”樊執敬說,“方寇未除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民心散去,難以再聚!萬一有變,隻怕……”


    “大人也擔心方氏有變?”泰不華問。


    樊執敬說:“方氏雖主動納降,並非出自真心,遲早有變,你我需早作防範!”


    “泰某未敢懈怠!”泰不華點點頭,舉起酒杯說,“來,再飲一杯。”


    二人同飲。


    樊執敬說:“泰大人主持浙東剿寇,屢出奇謀,卓有建樹,樊某深為欽佩。”


    “樊大人過獎,”泰不華笑著說,“我有何奇謀,軍中謀斷都出自元帥府都事劉大人。”


    “可是那青田劉伯溫?”樊執敬問。


    “正是。”泰不華說,“樊大人也知此人?”


    “他曾在杭州供職,我怎會不知?”樊執敬說,“此人堪以重任,怎奈生性讜直,不被上司所容,屢遭罷黜。”


    泰不華喟歎:“唯庸人才肯唯唯喏喏,堪大任者有幾人不是卓而不群?”


    “是啊,”樊執敬說,“唯有伯溫之流方可以定浙東!”


    窗外,白帆數點,江流滔滔……


    黃岩州府。通往州府大堂的甬道,儀仗排列嚴整,旌旗招展,甲胄鮮明。州府大堂內,欽差與眾官員列坐分明。


    州府門前,方國珍與眾頭領衣冠整齊,在門外等候。


    欽差達識帖木兒端坐於大堂之上,黃岩知州趙宜浩上前施禮。


    “啟稟欽差大人,義軍眾頭領已到州府門外,聽候招宣。”趙宜浩說。


    達識帖木兒看看旁邊的樊執敬,又看看泰不華。樊執敬點了點頭。


    達識帖木兒說:“宣義軍眾頭領進州府大堂,聽候招安。”


    “下官領命。”趙宜浩說。


    趙宜浩走出大堂,來到州府門前,看了看府門前的義軍眾將,高喊:“義軍眾頭領,進府接受招安——”


    劉仁本低聲說:“主帥,進府。”


    方國珍整整衣冠說:“走,進府。”


    眾頭領跟隨趙宜浩進入府門,來到州府大堂。


    泰不華一個個打量著眼前的義軍頭領,眼睛充滿怒火……


    趙宜浩高喊:“拜見欽差——”


    義軍眾頭領一起跪下,方國璋卻站著未動,似乎不屑地看著眾官員。


    泰不華一拍坐椅的扶手站了起來,怒斥:“納首草寇,竟敢如此張狂!”


    方國璋瞪圓了眼睛,怒視泰不華。


    方明善拉了拉方國璋的衣袖,低聲地說:“二將軍,不可滋事!”


    方國璋心有不甘地跪下。


    泰不華餘怒未消地坐下……


    眾頭領一起叩首,齊唿:“叩拜欽差大人。”


    達識帖木兒高興地說:“免禮!免禮!”


    趙宜浩高喊:“宣詔——”


    廉訪使董守愨展開招安詔書,高聲宣讀:“上天眷命,大元皇帝聖旨:黃岩州方國珍避匿海隅,侵官擾民,然原其根本,隻因遭鄰人構陷,並無執迷謀逆之意,雖犯有罪惡,然各有所由。念其能識時達變,俯首歸順,今遣使前去,宣示德音,將方國珍等大小頭領所犯之罪,盡行赦免,並準朝廷議,設立巡防千戶所,授方國珍、方國璋為千戶長,其餘頭領方國瑛等十人皆為百戶。故茲詔示,想宜知悉。”


    趙宜浩喊:“叩謝天恩——”


    眾頭領一起叩首,高唿:“謝聖主赦宥之恩!”


    趙宜浩高喊:“平身——”


    方國珍和眾頭領站起。


    達識帖木兒說:“方義士,你等不僅被赦免了罪過,還各有加封,可喜可賀呀!”


    方國珍上前一步,叩謝:“草民能有今日,多虧大人在朝中善言保奏,大人相佑之恩,草民沒齒不忘。”


    “哪裏,哪裏。”達識帖木兒說,“這都是聖上洪恩,你等當思報效,切莫辜負!”


    “草民謹記教誨!”方國珍說,“草民能重見天日之光,刻骨銘心,不敢有忘。”


    趙宜浩高喊:“賜禦酒——”


    軍士抬上一壇禦酒,開封,斟酒。


    達識帖木兒端起酒碗說:“眾義士已受招安,遂成宏願,當以祝賀,來,同飲此杯!”


    “謝欽差大人!”眾頭領一起叩謝,飲酒。


    溫州街道上商賈行人來來往往。驛卒騎著一匹快馬在街道上疾馳,街上的行人紛紛向兩邊躲避……


    書房內,劉基與同知夏銘璋正在對弈,葉安匆匆走了進來。


    “老爺,驛報。”葉安說。


    劉基放下手中的棋子,接過驛報看了看,遞給了夏同知說:“夏大人,你也看看。”


    夏同知從劉基手中接過驛報,看了一會兒,眉頭緊鎖,猛地一拍桌案,怒斥道:“奸臣誤國!”


    桌案上的棋子跳了一跳,劉基又把棋子一一歸位。


    劉基微微一笑說:“夏大人,何必動怒?”


    “劉大人,你看這驛報上寫的什麽?”夏同知說,“驛報上說,‘招安詔書已宣,朝廷議立巡防千戶所,並加封方國珍為千戶……’瞧瞧,你瞧瞧,這是招安還是乞和?”


    “夏大人息怒,”劉基微微一笑說,“朝廷既已招安,夏大人何必在乎如何加封呢。”


    夏同知氣憤地說:“方國珍等人,每次登岸燒殺劫掠,無惡不作,官民皆受其害,赦免其罪,已是開恩,為何還要加封?朝廷此舉豈不讓剿寇將士心寒?”


    劉基無奈地說:“朝廷屢有出人意料之舉。”


    “出人意料之舉?”夏同知說,“分明是聖上聽信了奸佞之言!”


    “已經如此,你我又能如何?”劉基說,“夏大人,消消氣,下棋,下棋。”


    “我是咽不下這口氣。”夏同知落一枚棋子,忿忿地說,“剿寇將士海上浴血征戰,未見半點撫慰,賊寇反倒皆有封賞,將士們豈能無怨言?”


    “是呀,”劉基說,“朝廷此舉勢必會渙散軍心。”


    “還有,”夏同知說,“立巡防千戶所,賊首皆授兵權,這豈不是會養虎為患!”


    “朝廷之臣有幾人到過浙東,又有幾人知道匪患實情?”劉基說,“妄憑臆斷,所以才會有此詔書。”


    “若解散賊眾,授以虛職,倒還無甚大礙。”夏同知說,“授以兵權,養其匪眾,必為後患!隻怕我等努力會付之東流!”


    劉基深有同感地說:“夏大人所慮極是。”


    “此事須早作防範。”夏同知說,“劉大人,你謀劃謀劃,眼下該如何應付?”


    “夏大人莫急,”劉基說,“先靜觀其變!”


    黃岩州府後園設一戲台。台上,演員輕啟歌喉,曼舞水袖;台下,眾官員三三兩兩圍坐一桌案,品茶賞戲。達識帖木兒,手指輕點,隨歌擊節。唱到妙處,台下喝彩聲迭起……


    黃岩城外,小樓內。方國珍與眾頭領圍坐在一張巨大的桌案前,桌上擺滿了菜肴。—輪圓月掛在綺窗,銀輝灑進小樓。


    方國珍舉起酒杯說:“今日諸位各受封賞,又恰值中秋月明,上天如此眷顧我等,諸位莫要辜負此良辰美景,隻管痛飲!”


    陳仲達站起身說:“我等能有今日,全靠主帥洪福齊天。諸位兄弟,來,共敬主帥一杯!”


    眾頭領一起說:“對,對,敬主帥。”


    方國珍大笑:“嗬嗬嗬,來,同飲此杯!”


    “請!”眾頭領同飲。


    方國珍說:“諸位將軍不必拘束,今晚一醉方休!”


    方國珍走到眾頭領麵前一一敬酒。眾頭領互相敬酒,暢飲。


    黃岩城內,泰不華寓所。一個黑衣人悄悄來到泰不華寓所院門前,邊走邊機警地向身後張望,看看沒有人追蹤,就輕輕敲了敲院門。抱琴打開院門,探出頭來,四下看了看,把黑衣人讓進院裏,又關上院門。抱琴引黑衣人來到泰不華書房。


    黑衣人上前施禮:“啟稟大人。”


    “查清楚了?”泰不華問。


    “查清楚了,”黑衣人說,“方國珍等人都已退到城外的一座小樓裏,飲酒相慶。”


    “有多少人守衛?”泰不華問。


    “就幾名侍衛。”黑衣人說,“方國珍的人馬都留守在洋嶼。”


    “好!”泰不華說,“你先下去吧。”


    黑衣人離開,泰不華思考了一會,猛然轉過身來,喊道:“抱琴,傳赤盞千戶速來見我。”


    “是!”抱琴走出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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