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不華、劉基率領軍士來到江邊。夏同知、赤盞千戶兩隊人馬也陸續趕到。江水滔滔流逝,江畔蘆葦萋萋,隨風搖曳。江麵早已不見了義軍的蹤跡。


    “薛大人,方寇逃往何處?”泰不華看著薛萬戶問。


    薛萬戶指著江麵說:“已搶得幾艘船隻,順江而逃。”


    泰不華還想說什麽,他把話又咽了迴去,他轉向赤盞千戶喊道:“赤盞千戶——”


    千戶赤盞暉上前一步答道:“下官在!”


    泰不華命令道:“命你率領水師前去尾隨,在大軍未至之前不要出擊,鎖定其藏身海島之後,再來報信。”


    “下官遵命!”赤盞暉率領部下,登上義軍丟下的戰船,順江追去。


    劉基看到江畔義軍丟棄的戰船完好無損,無半點焚毀,便上前問薛萬戶:“薛大人,為何不焚燒戰船?”


    薛萬戶看了看劉基,傲慢地說:“劉都事,在溫州地界還輪不到你來向本官興師問罪吧?”


    劉基說:“此戰關係浙東剿寇大局,何人都可以一問。”


    “噢。”薛萬戶說,“既然劉大人隻是一問,本官就告訴你:本官是看這戰船堅實精良,水師正急缺戰船,故而,本官不忍焚毀。”


    劉基說:“正因為薛大人此舉,才讓方寇奪船而逃。”


    “什麽?”薛萬戶說,“聽你劉都事之言,這方寇逃脫的罪責全在本官?”


    “薛大人若焚毀戰船,方寇哪還有路可逃?”劉基說,“待我大軍趕到,一舉圍殲,方寇之患豈不就此蕩平?”


    “嘿嘿,劉都事說得多麽輕巧。”薛萬戶說,“方寇曾被你劉都事圍堵於山穀,被剿滅了嗎?方寇從山口脫逃,無人問罪;從山口外的密林脫逃,也無人問罪。為何從本官這脫逃,你就來問罪?”


    泰不華厲聲說:“薛大人,命你在此設伏,隻為焚毀戰船,你有違軍令,還有何話說?”


    “要說我薛某人有違軍令,我薛某人甘願受罰。”薛萬戶說,“要說方寇脫逃之責在我一人,我薛某人倒是不服!”


    “不必多言。”泰不華說,“各部人馬迴城休整,準備圍殲方寇。”


    “是。”眾官員各自率部離開。


    萬戶薛兆謙、總管呂世忠率領人馬行走在山道。呂總管靠近薛萬戶,低聲說:“薛大人,方才我看都元帥大人甚為惱怒,你我二人還是有所準備才是。”


    “哼,他惱怒怕什麽,他又能奈我何?”薛萬戶說,“你我二人不也和各路人馬一樣,安然迴城?”


    “薛大人,事情不像你我所想的這麽簡單。”呂總管說,“此戰尚未結束,都元帥忙於謀劃追剿方寇,無暇追究你我之過,等戰事平定,他豈能不追究?到那時再去應對,為時已晚了。”


    “嗯,言之有理。”薛萬戶沉思了一下,說,“呂大人可有應對之策?”


    “泰不華的上司是左丞大人,他出任現職也是左丞大人所薦,若左丞大人出麵,泰不華定不會駁其麵子。”呂總管說,“以我之見,還是請左丞大人予以周旋。”


    “嗯,主意不錯。”薛萬戶說,“泰不華雖為左丞所提攜,但他擅斷專行,屢違左丞之願,左丞已有所不滿。”


    呂總管說:“我聽說左丞大人親率大軍南下剿寇,現已到台州。”


    “哦?好。”薛萬戶說,“我迴城之後就去拜見。”


    “嗯。”呂總管點頭。


    劉基客廳正中掛著一幅《屈子行吟圖》,劉基一個人站在畫前,久久地看著那幅畫,不時咳嗽一陣。桌上放著一碗湯藥。蘇晴兒端雞湯進來,發現桌上的藥還未動,上前勸道:“叔父,藥都涼了,快喝吧。”


    “嗯。”劉基來到桌前坐下喝藥,喝完,又一陣咳嗽。


    蘇晴兒急忙遞上絹帕,說:“叔父,還在生氣呀?”


    “豈止是生氣,”劉基忿忿地說:“我不明白……這些官員為何竟敢如此擅作妄為!都元帥的軍令也敢隨意違背!”


    “家父在世時,每談及官府積弊,也常常是搖頭歎息。”蘇晴兒說。


    “叔父我為官多年,豈能不知官府積弊。可我怎麽也想不到,官員竟能置剿寇大局於不顧,擅自違抗軍令。”劉基太過激動,又是一陣咳嗽。


    “官員如此,也不是一人之力所能改變的。”蘇晴兒勸解說,“叔父不必太放在心上。”


    “謀劃這麽久,功敗垂成!現在我才明白,浙東為何匪患不絕。”劉基痛苦地搖頭,又是一陣劇烈地咳嗽。


    “叔父,事已至此,生氣也沒有用呀,隻會傷身子。”蘇晴兒說。


    “唉!”劉基舒了一口氣。


    蘇晴兒遞上雞湯,說:“叔父,我剛熬好的雞湯,趁熱喝點吧。”


    劉基擺擺手說:“不想喝。”


    蘇晴兒著急地說:“叔父,你身體已經這樣弱了,不吃點怎麽能行呢?”


    “吃不下,端迴去吧。”劉基說,忽然想起葉安,問道:“葉安現在情況如何?”


    “好些了。”蘇晴兒說。


    劉基說:“帶我去看看葉安。”


    蘇晴兒說:“先把雞湯喝了再去吧?”


    劉基站起身,說:“唉,沒一點胃口。”


    二人離開客廳,來到葉安臥室。葉安躺在床上,蘇晴兒走到床前說:“葉安,叔父要來看你。”


    “老爺——”葉安欠了一下身子,想坐起來。


    劉基急忙阻止說:“不要動,葉安,就在床上躺著。”


    劉基來到床頭,看看葉安的肩膀,問:“還疼嗎?”


    葉安搖了搖頭說:“不疼了。”


    “藥吃了嗎?”劉基問。


    “剛吃過。”葉安說,“傷口上的藥也剛換過。”


    “嗯。”劉基說,“這兩天就躺在床上,好好養傷。”


    “好的,老爺。”葉安說。


    “都怪我。”蘇晴兒自責道,“隻想著自己報仇,害得葉安受了這麽重的傷。”


    “兩軍陣前,一點皮肉傷算得了什麽。”葉安說,“晴兒,你不用擔心,我好得快。”


    劉基麵色深沉地說:“晴兒,以後不可再這般行事。”


    蘇晴兒低下頭說:“晴兒記下了。”


    “這兩天你就多多照顧一下葉安。”劉基囑咐說。


    蘇晴兒點點頭:“叔父,放心吧。”


    台州,左丞行營。左丞孛羅帖木兒與正於廊下逗鸚鵡,幕僚悄悄來到他的身邊,低聲說:“大人,溫州路萬戶薛兆謙、總管呂世忠求見。”


    “溫州路萬戶薛兆謙、總管呂世忠?”孛羅帖木兒問。


    “正是。”幕僚說。


    孛羅帖木兒琢磨了一下,自言自語:“泰不華沒到,他們二人先到了。”


    “大人是見還是不見?”幕僚問。


    “讓他二人進來吧。”孛羅帖木兒說。


    幕僚領薛萬戶、呂總管走了進來。


    “參見左丞大人。”薛萬戶、呂總管一起上前施禮。


    孛羅帖木兒看了看二人,說:“你二人不是正忙於剿寇嗎,怎麽有閑暇來本官這裏呀?”


    薛萬戶說:“聽說左丞大人親率大軍來此蕩寇,我二人帶些薄禮前來帶勞軍。”


    “哦?”孛羅帖木兒說,“你二人倒是想得周到。”


    幕僚知趣地悄悄退到廂房。薛萬戶向院外揮了揮手,手下抬著兩個箱子進來,打開,滿是金銀珠寶。薛萬戶說:“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孛羅帖木兒大笑:“嗬嗬嗬,難得你二人有此心意。”


    手下合上箱子,抬進屋內。


    孛羅帖木兒說:“薛大人,你二人來此不光是為了勞軍吧?”


    薛萬戶笑笑說:“嘿嘿,實不相瞞,還有點私事。”


    “什麽私事?不妨講來。”孛羅帖木兒說。


    薛萬戶說:“前日鳳凰山之戰,我二人奉命在江邊焚毀方寇戰船,下官見那戰船堅實精良,正是我官軍所急缺,不忍焚燒,就下令在江邊設伏。不想方寇退來,奪了戰船,得以逃脫。”


    “噢,是這事,本官已有耳聞。”孛羅帖木兒麵色突然變得很嚴厲,說,“你二人擅違軍令,放走方寇。你等是不是素與那賊寇相通呀?”


    薛萬戶、呂總管慌忙跪下,說:“絕無此事,左丞大人明鑒!”


    薛萬戶又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個禮單,呈給左丞孛羅帖木兒,左丞孛羅帖木兒看了看,塞入袖內。


    薛萬戶說:“左丞大人,千萬不要聽信那些小人讒言。我二人乃朝廷命官,怎會與那賊寇相通。”


    “那你二人為何違抗軍令?”孛羅帖木兒怒斥道。


    “我二人確實是想為官軍留下戰船。”薛萬戶說,“隻因劉伯溫等人圍剿不力,讓方寇的大隊人馬得以逃出山口,我二人在江邊雖拚死阻擊,怎奈方寇人多勢眾,衝開一條缺口,奪路而逃。”


    孛羅帖木兒說:“你剛才所言真實與否,本官自有定斷。”


    “還望大人多為周旋。”薛萬戶說。


    “嗯,念你二人素來忠順,本官自會考慮。”孛羅帖木兒說。


    薛萬戶、呂總管一起叩謝:“多謝大人。”


    孛羅帖木兒說:“方寇尚未剿滅,近日必有一戰,你二人須速速迴去領命,立得戰功,也好將功折罪。”


    薛萬戶說:“謹記大人教誨,我二人必當拚死效命。”


    孛羅帖木兒滿意地點點頭:“嗯。”


    千戶赤盞暉率領的船隊漂浮在海麵上,遠處是一處島嶼,島上亮著點點燈光。赤盞暉來到船頭眺望。


    陳子豪說:“這一帶的島嶼我來過”


    “你來過?”赤盞千戶問,“什麽時候?”


    “以前打漁的時候。”陳子豪說。


    “不錯,是這裏。打漁的時候我們來過這裏。”陳子傑說,“島上有許多士兵,不讓我們靠近。”


    赤盞千戶點點頭:“噢,那這裏就應該是方國珍的落腳之處。”


    陳子豪說:“我帶幾個人過去看看。”


    “不行。”赤盞千戶說,“現在海麵上行船容易暴露。”


    “千戶你看。”陳子豪指著前麵說,“前邊有一座小島,我先劃船靠近小島,然後從島上潛水過去。”


    赤盞千戶思索了一下說,“好吧,多加小心。”


    陳子豪帶幾個軍士劃船駛向小島,找個蔽風之處隱藏起來。


    夜裏,陳子豪帶著幾個軍士,從海裏鑽出來,悄悄登上義軍所在的海島。兩個巡邏的士兵路過這裏。年輕的士兵看到人影一晃,在喊:“有人。”


    兩個巡邏的士兵,手持長刀向陳子豪這邊走來。陳子豪趕忙躲在一塊礁石後麵。兩個士兵找了一陣,什麽也沒發現。


    年長的士兵抱怨說:“我說小兄弟,你別一驚一乍的,哪裏有人?”


    年輕士兵說:“剛才我明明看到一個人影一閃。”


    年長士兵說:“這荒島之上,四麵是海,就是有人,也是義軍弟兄。走吧走吧。”


    二人離開,繼續巡邏。


    陳子豪從礁石後麵鑽了出來,悄悄向島上的軍營摸去……


    海麵上,千戶赤盞暉站在船頭,焦急地等待著。陳子豪等人劃著小船從遠處駛來。陳子豪登上大船,赤盞暉迎了上去。


    “情況如何?”赤盞千戶問。


    陳子豪說:“那裏就是方國珍的落腳的海島,島上到處是士兵。”


    “方國珍也在那裏?”赤盞千戶問。


    “在那,他逃跑所乘的大船還浮在岸邊。”陳子豪說。


    “好!”赤盞千戶說,“子豪,再辛苦你走一趟,你帶幾名軍士速速向都元帥報信。”


    “遵命!”陳子豪說。


    赤盞千戶又對陳子傑說:“子傑,你我二人各帶一支船隊占據附近海島,監視方寇動靜。隱藏好船隻,不要輕舉妄動,待大軍趕來合圍方寇。”


    “遵命!”陳子傑答道。


    溫州都元帥府內。劉基匆匆忙忙來到都元帥門前,抱琴迎了過來。


    抱琴說:“劉大人,我家老爺正在書房等你呢。”


    “嗯。”劉基隨抱琴走了進去。


    泰不華正在坐於書案前查看地形圖,劉基走了過去,施禮:“參見都元帥。”


    泰不華抬頭看著劉基,說:“哦,劉都事,快快請坐。”


    劉基坐下,問:“都元帥急著召喚下官,有何要事?是不是赤盞千戶那邊有消息了?”


    “正是。”泰不華說,“昨夜赤盞千戶差人送來消息,已鎖定方國珍隱身的海島。”


    “已鎖定方國珍藏身之處?”劉基驚喜地說,“好,好!”


    泰不華說:“此次要海上作戰,與已往不同,海戰乃方寇所長,我官軍所短,召你前來,就是要商討破敵之計。你來看看。”


    劉基來到書案前,二人查看地圖。劉基問:“那方寇藏身何處?”


    泰不華指地圖上海島,說:“此處就是方國珍藏身的島嶼。”


    劉基看著地圖說:“方國珍還真會選擇地方。”


    泰不華問:“莫非此處地形對我不利?”


    “極為不利。”劉基說,“此處風大浪急,島嶼眾多,狀如迷宮,水下暗礁密布,又多潛流漩渦,地形極為複雜。”


    泰不華著急地說:“官軍本不擅水戰,方寇又占地勢之利,該如何破敵?”


    “容我三思。”劉基查看地圖,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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