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官員爭得不可開交,劉基在一旁聽著,沉默不語。泰不華看了看劉基,問:“劉大人,諸位都各抒己見,你為何一言不發呀?”


    劉基說:“剛才聽了各位的高見,下官不敢苟同。”


    “哦,”泰不華說,“但說無妨。”


    劉基說:“下官以為,竹篁寨之捷純屬特例。”


    “哦?”泰不華問,“劉大人,為何如此說?”


    劉基說:“雖然各地的大戶或多或少皆招募了些丁勇,但也隻能看家護院,能退寇自保者寥寥無幾,更別奢談能與方寇抗衡者。當務之急,是將各地的民勇聯絡起來,互通訊息,牽製方寇,待其壯大,再與官軍協同作戰。唯有如此,方能盡民勇之用。”


    “嗯,所言極是。”泰不華點了點頭,“但不論如何,竹篁寨憑一寨之力能擊退方寇,值得嘉獎。劉都事聽令。”


    “下官在。”


    泰不華說:“本帥命你前去竹篁寨犒賞民勇,並聯絡各地義士,共謀剿寇大計。”


    “下官遵命。”


    山道兩邊古木參天,藤蔓搖曳。十多輛裝滿糧袋的馬車離開平陽州,正在山道中行駛,押糧的官兵手執長刀,警惕地注視著兩邊密林中的動靜。


    竹篁寨寨門外,戴珣、眾頭領及眾村民在寨門外迎候。劉基、葉安及眾軍士帶著犒勞物品來到村口。村民燃放鞭炮,敲起鑼鼓迎接。


    戴珣上前施禮:“在下戴珣及竹篁寨眾鄉民,恭迎劉大人。”


    劉基還禮說:“有勞各位久候。”


    戴珣說:“劉大人鞍馬勞頓,請到寨中歇息。”


    “請。”劉基說。


    戴珣引劉基一行跨過吊橋,進入寨中。來到戴珣廳堂,劉基、戴珣在桌案邊坐下,家丁獻上茶水。


    劉基說:“剛才一路走來,看各處隘口,皆有莊丁把守,看來戴寨主平日注重防範,操之有素呀。”


    戴珣說:“方寇對我覬覦已久,不得不防呀。”


    “嗯,方寇匿於海上,飄忽無蹤,伺我疲憊,即登岸侵擾。”劉基說,“官軍兵力有限,難以及時追剿,各村寨操練丁勇,強以防範,方能免遭禍患。”


    “說起本寨能夠自保,全仰仗大人的練民之略。”戴珣說,“大人之略剛一頒行,戴某即招募丁勇,著人挖壕築寨。如今不僅本寨鄉民得以自保,四周的鄉民也到本寨尋求庇護。”


    劉基說:“僅能自保尚不夠,附近的村寨要互通聯絡,一旦有難,相互馳援。”


    “大人所言甚是。”戴珣說,“附近的趙家、林家也各有上千的莊丁,我已派人與其聯絡。”


    “戴寨主僅有上千莊丁,如何能抵禦數倍於己的方寇偷襲?”劉基問。


    戴珣笑道:“嗬嗬,此次方寇偷襲,本寨能得以保全,還真得感謝一位姑娘。”


    “一位姑娘?”劉基問。


    “不錯,”戴珣說,“她姓蘇。”


    “姓蘇?”劉基微微一笑。


    戴珣說:“嗯,若不是這蘇姑娘連夜報信,說不定方寇就能偷襲得逞。”


    “她現在何處?”劉基問。


    “就在寨內。”戴珣說,迴頭喊管家,“管家,喊蘇姑娘來拜見大人。”


    “是,老爺。”


    管家來到戴珣的廂房,邊走邊喊:“蘇姑娘,蘇姑娘——”


    管家走進了廂房,房內隻有一個丫環,並無蘇晴兒。


    “蘇姑娘去哪了?老爺讓找她。”管家問。


    丫環說:“剛才還在這兒,一轉眼就不見了。”


    “老爺正找她呢,一會她迴來,讓她去見老爺。”管家說。


    “是。”丫環答道。


    管家迴到戴珣廳堂,上前稟報:“大人、老爺,蘇姑娘剛才還在廂房呢,這會不見了。”


    “不見了?”戴珣問,“怎麽會不見了?”


    劉基笑著說:“葉安呀,你去找找。”


    “是,老爺。”葉安出了廳堂。


    戴珣不解地問:“本村寨有上千戶人家,你這手下初來乍到,如何能找得到?”


    劉基微微一笑說:“寨主放心,他一定能找到。”


    戴珣詫異地望著劉基說:“隻聽說劉大人神機妙算,不曾想大人手下也這等非凡!”


    “嗬嗬。”劉基大笑。


    不一會兒,葉安帶蘇晴兒走了進來。


    戴珣急忙引見:“這就本寨的恩人——蘇姑娘。”


    蘇晴兒上前施禮:“叔父在上,請受晴兒一拜!”


    戴珣愣了一下,問:“叔父?劉大人是蘇姑娘的叔父?”


    劉基笑道:“嗬嗬,晴兒是我一好友之女。”


    戴珣問:“大人的好友是?”


    “前樂清知縣蘇希濂蘇大人。”劉基說。


    “噢,原來是忠烈之後,難怪蘇姑娘有如此膽識和才智!”戴珣說,“前日聽蘇姑娘說,與方國璋有不共戴天之仇,我還如墜迷霧。原來如此。”


    “晴兒,方才為何躲著叔父呀?”劉基問。


    “怕叔父怪罪。”蘇晴兒說。


    劉基笑笑說:“為何要怪罪與你?”


    “叔父,晴兒知錯了。”蘇晴兒說,“我不該私自離開,讓叔父擔憂。”


    劉基微笑著說:“念你此次有功,且不責怪,再若如此,休要見我!”


    “晴兒知道了。”


    管家走了進來說:“老爺,酒筵已經備好,請大人入席吧。”


    “好。”戴珣說,“劉大人,在下略備薄宴,請大人入席。”


    劉基說:“多有打擾,請。”


    “劉大人請。”


    溫州城門外,守門軍士正在城門處驅趕行人,“走開,走開!”


    百姓在城門外議論紛紛。


    “今天是怎麽了,不讓進城了?”一名商販問。


    旁邊的中年人說:“沒看到呀,糧隊過來了。”


    “哦。”


    平陽州送糧的馬車浩浩蕩蕩駛了過來。


    商販有些好奇,問:“這運糧怎麽不走水路了?”


    中年人說:“上次走水路被方寇截了,哪還敢走水路?”


    “噢!”


    守門軍士走了過來,嚷道:“在這嘀咕什麽呢?”


    “軍爺,沒什麽,沒什麽。”商販說。


    “我看你們像是賊寇的探子!”軍士把刀一橫。


    商販強作笑臉說:“我們都是附近的百姓。”


    中年人也說:“是呀,都是附近百姓。”


    軍士收迴刀,喝道:“站遠點!”


    商販點頭說:“是,是!”


    送糧的馬車進了城門。


    萬戶薛兆謙和總管呂世忠站在街口,看著浩浩蕩蕩的運糧隊駛過街口,駛向糧倉。呂總管歎了口氣:“唉!”


    “呂大人,因何感慨呀?”薛萬戶問。


    呂總管說:“想我堂堂官府的糧隊,便捷的水路不敢走,偏挑那崎嶇偏僻的山路來走,怎不令人感慨呀?”


    “敬佩,敬佩!”薛萬戶說,“呂大人時刻心憂社稷,著實可敬。”


    “薛大人,”呂總管聽著薛萬戶的話有些不入耳,問,“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呀?”


    “你……”薛萬戶搖搖頭說,“我看你呂大人呀,是被人損習慣了。”


    “別光說我,”呂總管說,“剛才見你目不轉睛地盯著糧隊,又在琢磨什麽呢?”


    薛萬戶說:”我在琢磨,這平陽知州寇誠哪來的這麽多糧食?”


    “你真夠累的!”呂總管說,“有糧吃不就行了,管它哪來的!”


    薛總管有些生氣,說:“哼,與你為伍才真夠累呢,一點腦子都不動。”


    “薛大人,怪罪的是。”呂總管思索了片刻說,“經你這一提醒,我還真覺得有點蹊蹺,莫非都元帥府的人又在耍什麽花樣?”


    薛萬戶笑著說:“嗬嗬,學著點吧,都元帥府的人,心眼多著呢。”


    海島議事廳內,方國珍坐於書案後,正為糧草發愁。劉仁本走了進來,臉上掛著微笑說:“主帥,好消息。”


    “是何消息?”方國珍問。


    “溫州城內傳來消息,說官軍又運糧了。”劉仁本說。


    “官軍又運糧了?”方國珍頓時來了精神,“好呀,我義軍正缺糧呢!”


    “不過,這迴走的不是水路,是陸路,馬車運送的。”劉仁本說。


    “不管它水路陸路,隻要送來,我義軍豈能不收?”方國珍說。


    “嗬嗬,主帥說的有理。”劉仁本說。


    “讓城裏的人打聽一下,”方國珍說,“運糧走的是哪條路,糧又從何處運來?”


    “是,主帥,我這就安排。”劉仁本說。


    書房內,劉基坐在書案前整理著詩稿,蘇晴兒走了進來,說:“叔父,平陽寇知州差人送來了一封密信。”


    “密信?”劉基。


    蘇晴兒遞上密信,劉基接過,拆開,看過後大喜,自言自語道:“好,好!”


    “好?”蘇晴兒問,“何事令叔父如此開心?”


    “哦,嗬嗬,過幾天你就知道了。”劉基笑著說,“晴兒,給叔父沏杯茶來。”


    “好的,叔父。”


    蘇晴兒端來一杯茶,劉基飲了兩口,提筆疾書。蘇晴兒笑著說:“聽說有酒助詩興,叔父你呀,茶助詩興。”


    “興致來了,何在乎茶與酒呀。”劉基停筆,笑著問,“晴兒,葉安呢,怎麽沒有看見葉安呀?”


    蘇晴兒說:“葉安還在糧倉,沒迴來呢。今天平陽州又送來了一批糧草。”


    “哦,糧倉那邊可有什麽異常?”劉基問。


    “沒有,一切如故。”蘇晴兒說。


    “這兩天你和葉安多多留意糧倉。”劉基說,“提醒守衛的軍士多加小心,絕不許任何外人靠近糧倉。”


    “晴兒明白。”蘇晴兒說。


    糧倉門前,支著一個餛飩攤。賣餛飩的商販,一邊煮著餛飩,一邊眼睛不停地溜向糧倉。葉安、蘇晴兒走過糧倉門前。蘇晴兒停了下來,指著餛飩攤說:“葉安,看,那個賣餛飩的。”


    葉安笑了笑,說:“嗬嗬,怎麽了晴兒,想吃餛飩了?”


    蘇晴兒低聲說:“葉安,你就知道吃,你仔細看看。”


    “一個賣餛飩的有什麽好看的。”葉安問。


    “你……”蘇晴兒不再理葉安,走到守門的軍士身邊,問:“大哥,那個賣餛飩的你以前見過嗎?”


    軍士搖了搖頭說:“以前沒有見過,不過,這兩天他經常來。”


    蘇晴兒點點頭:“哦。”


    葉安走了過來,靠近蘇晴兒,低聲說:“晴兒,我還真看出來了。”


    “你看出什麽了?”蘇晴兒問。


    葉安說:“這個賣餛飩的,就是上次從我手中逃脫的那個工匠。”


    “嗯,還算你有點眼力。”蘇晴兒點點頭:“就是那個奸細。”


    “嗬嗬,會的手藝挺多呀。”葉安笑著說,“幾日不見,他改賣餛飩了。”


    “走!”蘇晴兒說。


    “幹什麽?”葉安問。


    “買餛飩。”蘇晴兒說。


    葉安問:“晴兒,你還真想吃餛飩了?”


    蘇晴兒揮起拳頭,“看你還胡說……”


    葉安笑著求饒:“罷罷罷,不敢了,不敢了。走!”


    葉安、蘇晴兒一起向餛飩攤走去。


    “來兩碗餛飩。”葉安說。


    “好的,兩位稍等。”攤主說,開始下餛飩。


    “你會的手藝挺多呀,”葉安說,“什麽時候開始改賣餛飩了?”


    攤主怔怔地看著葉安說:“客官是……”


    “不認識我了?”葉安說,“我可認識你!你這手不光會包餛飩,還會砌城牆吧?”


    賣餛飩的攤主見身份被識破,把餛飩挑猛的一踢,滾燙的湯水灑向葉安,葉安一躲,攤主趁勢撒腿就跑。葉安、蘇晴兒在後緊追。


    葉安高喊:“抓奸細——”


    幾個巡街的軍士也追了過來。


    街道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奸細鑽進人流中,眼看又要逃脫,葉安縱身躍上屋頂,看清他逃的方向,沿著屋簷,追了過去。奸細逃到一個巷口,葉安早已從屋簷上跳下,埋伏在那裏。看奸細跑了過來,葉安上前堵住了巷口。


    “看你還往哪跑!”葉安笑道。


    奸細不自覺地往後退,退了幾步,忽然撲向葉安。葉安伸手去抓,奸細一拳打了過來,葉安側身躲過,兩人在巷口一番打鬥。奸細無心戀戰,幾招過後,賣了個破綻,趁機脫逃,剛跑了兩步,蘇晴兒趕到,抽出寶劍架在他的脖子上。


    蘇晴兒瞪著奸細,說:“還想跑?”


    奸細哀求:“姑娘饒命,姑娘饒命,不跑了,我不跑了。”


    奸細不敢再動,軍士過來,把他結結實實地捆了起來。


    葉安說:“把他押迴去。”


    “是!”軍士推推搡搡,把奸細押了迴去。


    劉基書房內,泰不華、劉基正在對弈,侍僮抱琴在泰不華身旁服侍。


    “都事,近日運糧情況如何?”泰不華問。


    “甚為順暢。”劉基說。


    “就沒有賊寇襲擾?”泰不華問。


    劉基停下手中的棋,笑問:“難道都元帥盼望方寇來襲擾糧隊?”


    泰不華也停下手中的棋,笑著說:“劉大人不也是天天盼望著方寇來襲擾嗎?”


    劉基、泰不華相視而笑:“嗬嗬嗬。”


    泰不華說:“這方寇倒也沉得住氣,近日無絲毫動靜。”


    “樹欲靜而風不止。”劉基說。


    葉安、蘇晴兒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老爺,老爺……抓住了一名方寇奸細。”葉安氣喘籲籲地說。


    劉基抬頭看泰不華,說:“嘿嘿,有動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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