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城外石料場。工匠們正在加工石料,劉基著便衣與葉安、蘇睛兒來到石料場。劉基仔細地檢查加工好的石料,不時用手敲敲。他走到一位老工匠身邊,停了下來問道:“老人家,修城用的都是這裏的石料?”


    “可不是?”老工匠說,“這裏的石料最好,城裏用的石料多半都出自這裏。”


    “上次修城牆用的也是這裏的?”劉基問。


    “不錯,也是這裏的,上次來的那個叫……”老工匠一時想不起名字,敲了敲腦袋說,“噢,張作頭,塊塊石料都是他選的。”


    劉基指著身旁的石條問:“你這石料什麽價錢?”


    “這樣的整料,一錢碎銀。”老工匠說。


    劉基又指著遠處石料問:“那邊的呢?”


    老工匠說:“也是一錢碎銀。”


    “有人從你這購得石料,說是要三錢銀子,那是何種石料呀? ”劉基問。


    老工匠突然很生氣,說:“三錢,什麽樣的石料能要三錢銀子?從我這裏出的石料從未有過二價!”


    老工匠不再理劉基,繼續鑿石料。


    “看來這石料有蹊蹺,賬冊上竟比此處貴出兩倍……”劉基邊思索,邊自言自語,不覺間走出了石料場。


    一位軍士慌慌張張跑來,邊跑邊喊:“劉大人,劉大人——”


    “何事,慌慌張張?”劉基問。


    軍士指著江邊說:“赤盞千戶和漁夫打起來了。”


    “啊。”劉基說,“走,去看看!”


    甌江岸邊浮著兩隻小船,千戶赤盞暉站在一隻小船上,手執船槳正在與青年漁夫陳子豪廝打。赤盞千戶把船槳當作刀槍,舞的唿唿生風,招招直指陳子豪要害,可陳子豪在蕩來蕩去的船上輾轉騰挪如履平地,赤盞千戶的招數被他一一化解。


    “那壯士是何人?”劉基問。


    “他是江邊的漁夫,名叫陳子豪。”軍士說。


    劉基欣然地點點頭。打了幾十個迴合,赤盞千戶招數漸漸亂了,腳下的小船晃來晃去,讓他有力使不上。


    “不好,赤盞千戶要吃虧,我去助他。”葉安說。葉安欲上船,劉基阻攔:“不要助戰,讓赤盞千戶把他引上岸來,此人可用!”


    “嗯!”


    葉安向赤盞暉做了個手勢,赤盞暉會意,虛晃一招,跳到岸上,陳子豪撿起身邊的竹篙,一點船頭,飛身跳上岸,攔住了赤盞暉。


    “想跑,看我今天不把你扔到江裏喂魚!”陳子豪說。


    “好大的口氣,看招!”


    兩人又廝打起來。僅十幾個迴合,赤盞暉把陳子豪擒住,扭到劉基的麵前。


    陳子豪掙紮著說:“有本事,到船上再打。”


    “已經被擒,還敢嘴硬。”赤盞暉把陳子豪帶劉基麵前說,“劉大人,交給你發落。跪下!”


    “我今生隻跪三人。”陳子豪掙紮著,不願下跪。


    劉基示意,放了陳子豪,赤盞暉鬆了手。


    劉基問:“你今生隻跪三人,哪三人呀?”


    “父母二老。”陳子豪說。


    “嗯。”劉基說,“父母有生養之恩,當跪。那還有一人呢?”


    “還有一人,”陳子豪說,“就是青田的劉伯溫大人。”


    “哦?”劉基問,“你為何要跪劉伯溫呀?”


    “小時父母帶我討飯,劉大人曾接濟我家。”陳子豪說,“至今未報,所以,當跪劉大人。”


    葉安大笑:“嗬嗬,你看看眼前是何人?”


    “你……你是劉大人?”陳子豪不敢相信。


    劉基點頭說:“正是。”


    “小人有眼無珠,”陳子豪跪拜,“不知恩人在此。”


    劉基趕忙攙扶,說:“快快起來。”


    陳子豪慢慢站起身。


    “子豪,你以何為業呀?”劉基問。


    陳子豪說:“小人就住在這江邊,以打魚為生。”


    “能否養家?”劉基問。


    “唉。”陳子豪說,“能活命就不錯了,談何養家。”


    “哦,”劉基沉默了一下,說,“方才你二人打了這麽久也該有些饑餓,我們找個地方邊吃邊聊,如何?”


    “好,好!”眾人說。


    劉基等人,來到一處路邊小酒店。店家迎了上來:“客官裏邊請。”


    “這外麵甚是敞亮。”劉基說。


    葉安說:“店家,我們就坐外邊,有什麽可吃的,盡管上來。”


    “好咧——”店家說。


    劉基等人,圍坐在店外的一張桌子邊。


    “子豪,為何與千戶交手啊?”劉基問。


    “他搶人船隻。”陳子豪說,“方寇搶我們的船隻,你們官兵也搶,沒有了船隻,我們漁民怎麽生活?”


    “哦?”劉基轉向赤盞千戶,問:“千戶大人,你搶漁人船隻?”


    “訓練水師,需征用民船,他不但不聽征用,還唆使其他船戶抵抗征用。”赤盞暉說,“我就前來捉拿他。”


    “千戶,此事欠妥。雖是訓練水師所需,可強征民船,就不妥了。”劉基又轉向陳子豪說,“千戶訓練水師也是為民剿寇。”


    “我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陳子豪說:“要講清是為了剿方寇,沒有不願意的。”


    “嗬嗬,”赤盞暉笑著說,“是怪我,少講了幾句話。”


    “怎能怪千戶大人,子豪還要感謝千戶大人呢,”陳子豪說,“若無此次機緣,子豪怎能再見到恩人劉大人,又怎能與諸位結識呢。”


    “嗬嗬嗬。”眾人大笑。


    “當下正是用人之際,”劉基說,“子豪,我看你身手不凡,想讓你跟我左右,聽命召喚如何?”


    “能跟隨恩人,還有何不可?”陳子豪說,“我還有一個弟弟叫陳子傑,身手與我不相上下。”


    “甚好,甚好,”劉基說。“那就把他也喊過來,見上一見。”


    陳子豪說:“好,好!”


    陳子豪跑向江邊,片刻,與子傑一同來到劉基麵前。陳子豪說:“來子傑,一起拜謝恩人。”


    二人欲跪拜,劉基連忙扶起,說:“免了,免了。”


    赤盞暉大笑:“嗬嗬嗬,劉都事你因我納了兩位人才,這酒也要雙份呀!”


    “好,上雙份。”劉基衝店內喊,“店家,上好酒!”


    店外傳來一個聲音:是何好酒,為何不約我來同飲呀?眾人看去,隻見泰不華與侍僮抱琴來從店後走了過來。


    劉基、赤盞暉急忙起身說:“參見都元帥。”


    “都元帥,你怎麽找到這來了?”赤盞暉問。


    “城裏找不到你們,我可不找到城外來了。”泰不華說,“你二人如何聚到一起了?”


    赤盞暉難為情地說:“隻因……隻因……我與人打了一架……”


    “哦,打了一架……與誰打了一架?”泰不華問。


    赤盞暉指著陳子豪說:“與他。”


    劉基說:“千戶征用民船與漁家起了爭執。”


    “船乃漁家謀生之本,”泰不華說,“征用民船,要盡心去解說,怎可起爭執?”


    赤盞暉急忙辯解說:“都元帥,我錯了。不過……這架可沒白打,這一架……幫……幫劉大人納了兩位人才。”


    “哦,是何賢才?”泰不華問。


    劉基指著陳子豪、陳子傑說:“是他們兄弟二人,水性極好,又一身武藝。”


    泰不華看二人,自言自語地說:好,好,水師正需這等人才!他又轉向劉基說:“劉大人,你身邊不缺人手,葉安、晴兒……武功又好,人又伶俐……”


    劉基笑道:“都元帥……該不是也看上他們兄弟了?”


    “正是,正是。”泰不華笑著說,“本帥想讓他二人隨我訓練水師,不知劉都事可願割愛?”


    “好吧,”劉基轉向二人,說:“子豪、子傑,快來拜見都元帥。”


    “叩見都元帥大人。”陳子豪、陳子傑一同施禮。


    泰不華扶起二人,說:“快快起身。”


    “下官就將他兄弟二人托付與都元帥大人。”劉基對向泰不華說,然後又轉向陳子豪與陳子傑說,“你兄弟二人要勤心護衛都元帥大人,助大人早日訓出精銳水師。”


    “謹遵劉大人教誨。”


    “這賢才可是因我而得,兩位大人,這酒誰來請呀?”赤盞暉問。


    “當然是本帥來請,”泰不華說,“店家,上好酒!”


    “好咧,上等的好酒來啦——”店家端上好酒。


    趙管家從杭州迴來後,就躲在晁畢達宅院內不出來。雖然廚子迴去後什麽也沒敢透露,但是,趙管家已經嗅出點異常。可是晁畢達托他的事還是要辦的,晁畢達四處打點,急需幾件名人字畫。這天,趙管家鬼鬼祟祟地來宅院門前,打開院門。


    兩位家丁一起向他點頭:“趙管家,你出去呀。”


    “小聲點。”趙管家臉一沉,伸頭左右看了看,迴頭瞪一眼家丁說,“機靈著點,看好院子。”


    “是,是。”兩位家丁不住地點頭。


    趙管家四下望了望,偷偷溜了出來,邊走邊迴頭張望。他拐彎抹角,穿過一條又一條小巷,來到墨源齋古玩店。店內陳列著各種古玩,字畫,善本書籍。看著趙管家走了進來,店主急忙迎了過來,上前施禮:“趙管家,你可好些日子沒進小店了。”


    趙管家四周看了看,說:“上次你收的王右軍(注:東晉書法家王羲之)的卷軸,我家老爺非常喜歡。最近又收了什麽好東西呀?”


    店主說:“好東西倒不曾收到。昨日有個賣家放這兒一本書,說是你家老爺一定喜歡。”


    “哦,拿來瞧瞧。”趙管家說。


    店主取出書說:“就是這本。”


    趙管家打開看了兩眼,麵色漸漸籠上一層驚恐,他合上書,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問:“賣家呢?”


    “走了,”店主說,“他說過幾日再來。”


    “他若再來,你就告訴他,這書我替我家老爺要了。”趙管家又補充一句說,“但須與賣家親自交易。”


    “好,我定會轉告。”店主說。


    趙管家出了墨源齋古玩店,左右看了看,匆匆離開。百戶扮著客商遠遠監視。趙管家拐進一條小巷。


    百戶揮手示意:“跟上。”


    兩名著便衣的軍士,跟了上去。


    晚上,泰不華坐在書案前正看書,抱琴領百戶走了進來。


    百戶上前施禮:“啟稟都元帥。”


    泰不華放下書急切地問:“監視情況如何?”


    “晁畢達的管家從杭州迴來後,一直躲在家裏,今天去了一趟墨源齋古玩店。”百戶說。


    “哦。”泰不華點了點頭,“然後呢?”


    “然後就急著準備海船,像是又要出去。”百戶說。


    “是否又要去杭州?”泰不華問。


    “應該是的,監視的軍士聽他提到了杭州。”百戶說。


    “嗯,繼續監視。”泰不華點了點頭。


    “遵命!”


    城牆修繕工地。劉基、葉安站在即將完工的城牆查看,工匠們正在砌磚石。其中一位瘦工匠邊砌牆,邊向四下張望。


    葉安指著瘦工匠說:“老爺,你看。”


    劉基笑了笑說:“你也看出來了?”


    葉安說:“我看他半天了,他心思可不在做工上。”


    “嗯,”劉基點點頭,“盯著他。”


    “是,老爺。”葉安目光緊盯著那位瘦工匠。


    散工了,工匠們走下城牆。葉安悄悄跟上那位瘦工匠。瘦工匠沒有朝工棚方向走,而是拐進了一條小巷,他邊走邊警覺地迴頭張望。葉安遠遠地跟在後麵,不時躲避著工匠的目光。出了小巷,進入一條熱鬧的街道。葉安正在跟隨,一位賣水果的小販撞到他身上,果籃摔在地上,水果在街上滾散,有幾個果子被路人踩在腳下。


    小販一把抓住葉安衣袖,嚷道:“喂,你怎麽迴事?也不看路,瞎撞什麽?”


    葉安委屈地說:“我瞎撞?是你撞的我!”


    街上的人漸漸圍了上來。


    小販不依不饒:“你撞散了我的水果,還說我撞的你,講不講理?”


    “你才不講理呢,”葉安爭辯說,“大家都看著呢,是你硬往我身上撞。”


    小販撒潑起來,哭嚷道:“水果都被踩壞了,你賠我水果。”


    “你撞的我,還讓我賠?”葉安也急了。


    小販死死地扯住葉安,嚷嚷道:“不賠別想走,我本都沒了。嗚嗚……”


    “賣點水果不容易,你就賠他吧。是呀,好可憐喲!”眾人紛紛解勸。


    葉安指周圍的人,不知說什麽好,“你們……你們……”


    蘇晴兒擠了進來,走到小販跟前,掏出銀子,質問:“這些夠嗎?”


    “夠了,夠了。”小販接過銀子,賠個笑臉,鬆開了葉安。


    葉安餘怒未消,指小販說:“你……”


    蘇晴兒拉著葉安說:“走吧。”


    葉安忽然想起什麽,迴頭看工匠逃走的方向。


    蘇晴兒瞪了他一眼:“還看什麽,人早沒了。”


    迴到劉基府宅,蘇晴兒向劉基詳細講述了街上發生的那一幕情景。劉基聽了哈哈大笑。


    葉安難為情地說:“老爺,你還笑,我太冤了。”


    “叔父不是笑你冤,”蘇晴兒說,“叔父是笑你傻。”


    “我傻?”葉安不服氣,“我機靈著呢。”


    “說你傻,你還覺得冤。”蘇晴兒說,“你沒看出來呀,那賣水果的小販和那工匠是一夥的。”


    “啊……他們……一夥的?”葉安抓了抓頭皮,“我……我怎麽沒看出來。”


    “說你傻,你還不服。”蘇晴兒說,“你還和小販理論,趁你理論的工夫,工匠早溜了。”


    “老爺,我……”葉安有些自責。


    劉基微笑著說:“葉安,你不必內疚,你雖然跟丟了,卻證實了那工匠確係奸細。”


    “我這就帶幾個軍士,把他抓來。”葉安說。


    “茫茫人海,你知他匿於何處?”劉基問。


    葉安有些不甘心,說:“可……就這樣讓他溜了?”


    “溜就溜吧。”劉基說,“城中有幾個奸細也未必是壞事。”


    “什麽,有奸細還不是壞事?”劉基這話,不但讓葉安迷惑,連蘇晴兒也一頭霧水。


    劉基微微一笑說:“是呀,你們日後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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