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蒼蒼,野茫茫,星河草木轉流年。


    行在路上的第三天,我樂在其中,看什麽都是興趣。行在路上的第五天,依舊覺得星河都是那麽美。


    我身上的行李不多,一個畫本,一隻畫筆,走走停停,寫寫畫畫,將萬物變換的軌跡紛紛畫入了我的世界。


    一個人出行唯一的缺點就是:很無聊!隨行的車夫有兩人,一個是父親給我安排的駕車師傅,一個是少昀身邊的貼身侍衛,兩人木訥的很,一路也解不了我的乏味。


    去往川西的路都是高山峽穀,一條官道上也看不見多少車馬。但是官道上的驛站客棧倒是非常多,走走停停每天晚上都住在客棧裏。


    行在路上的第六天,我向客棧的老板娘打聽了去往川西的路,她說:還早著呢!


    蒼天!這得多無聊啊!


    客棧老板娘見我如此表情,便好心的說道“這一路山高水遠,但路上倒也安全,不過再行三天就要轉水路,越過兩座大山,便已經到川西的邊界,進入川西你就不會這麽無聊了。”


    “川西的風土人情很好嗎?”


    老板娘笑著扇扇子,一臉驕傲的說著“自然,咱們川西的人熱情好客,川西皇帝勤政愛民,將川西打理得井井有條。去了你就知道了!”


    被她這麽一說我倒十分期待去川西。


    雖然去川西的路是枯燥的,但到了夜晚時,我總會垂涎美麗的夜空,向老板娘借了梯子趁著光爬上了房頂。


    來這個世界這麽多年,還是最喜歡爬房頂。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坐在房頂上感受著清涼的秋風,聞著泥土的芳香,便覺此路圓滿了。


    我喜歡坐在房頂上的高度,喜歡迎著微風,喜歡看地麵上忙忙碌碌趕路人。


    此時我撐頭望著無盡的黑暗,此處荒涼一片,除了這家客棧,視線裏沒有一處燈火。


    恍然之間覺得這一幕十分熟悉,好像······那次我逃出青衣巷也是這樣的場景。


    最後·····


    想著想著我低低的笑了,腦海裏都是那個一臉慫包,狂奔不止的女孩子,仿佛身後漆黑的地方會有個怪物追上來。


    最後還是那輛馬車拉我去的欣樂街,或許······要不是那輛馬車,我這輩子也去不了欣樂街,遇不到杭記和欣樂樓,認不著九郎和十郎。


    是他改變了我的一生嗎?人生就是這麽奇妙,真想找到那輛馬車,跟他們說一聲······


    此時剛想完,遠處又響起陣陣馬蹄聲,劇烈搖晃的鈴鐺聲響徹整個空曠的大山。


    我的雞皮疙瘩瞬間豎起,定眼望著一輛馬車衝破黑暗狂奔而來。


    這馬車······,我驚訝的從房頂站起來,眼睜睜看著馬車朝客棧方向的這條官道跑來。


    叮鈴鈴,叮鈴鈴!鈴鐺聲壓迫著馬蹄聲,像遠方傳來的幽冥之聲。


    我清楚看見那馬車上趕車之人,那人就是四年前帶我去欣樂街的車夫。


    再次看見這輛馬車就像我那時所想,這是一輛投胎的馬車嗎!


    車中微微弱弱的燈火勾勒出線條完美的人影,看似安安靜靜,卻顯得尤為孤寂。


    我以為馬車會停在客棧休息,哪成想,一瞬間經過了客棧,掀起了濃濃的灰塵。


    此時鈴鐺聲盡在耳前,震得我兩眼昏花。


    隻是一個恍惚,馬車已經遠離了客棧。


    我一直望著馬車消失在黑暗中,山澗的鈴鐺聲都還餘留在茫茫夜色中,久久散不去。


    我憋著一口氣始終唿不出來,隱隱察覺屋簷下站了不少人,熙熙攘攘的談論聲,都說著剛剛經過的那輛馬車。


    夜晚我躺在床上始終睡不著,一心想追上剛剛那輛馬車,但又心有餘而力不足。


    剛剛那輛馬車經過時,我滿腦子都叫囂著:帶我一程,帶我一程!


    但······我並沒有喊出來,也不知他們的目的地在哪裏,要是再將我帶到另一個陌生地方,難道又要重新開疆拓土嗎!


    一夜無眠到天亮,我還要頂著一雙黑眼圈繼續趕路。


    坐在馬車裏我始終都在納悶,以前做衣服熬夜三天三夜都沒有這麽重的黑眼圈,怎麽這一個晚上就成熊貓了!


    這一路走著遇見了不少川西去的人,一大幫一大幫,駕著各種車的人都有。


    緊趕慢趕了三天,終於到了那條通往川西的航線。


    京涼城和川西的分界點就是這條岷江,京涼城這邊的山叫瑤山。


    瑤山是一串群山,高高低低的大山總共十幾座。瑤山地質較比川西那邊的山要緩和很多。


    剛剛站在岷江碼頭,一眼就看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川西大山,聽路人說川西的山叫涼山。


    涼山又高大又險要,如果不開這條航線,根本去不了川西。


    此時天色漸漸暗下來,但落日餘暉正灑在波光粼粼的江麵。山間之中投射下來金燦燦的餘暉,將此處渲染得恰到好處。


    此時碼頭的航船隻停靠了一隻,這條船又大又高,總共分三層,上船的人一路都在議論,這船頂上那層不是一般人能上的。


    我們排著隊等候上船時,才知道與我們一路去川西的人,其實都是去涼山挖金子的。


    這是一批淘金者,據說有人一月前放出消息,涼山挖出來不少黃金,然後這段時間就有陸陸續續的人去往川西。


    等我們把馬車牽進船艙已經天黑了,我在船艙口看見了那輛掛著鈴鐺的馬車。


    這輛馬車高檔得在這裏顯得格格不入,馬車雲頂簾子是一塊完整的蘇雲錦,繡上的都是精致花邊花紋,車門兩側掛著的鈴鐺是金色的,鈴鐺下墜著一個小小的夜明珠。


    我忍不住走近馬車看了看,這馬車絲毫沒有磨損的痕跡,而且還泛著淡淡的檀木香氣,如果這輛馬車依舊是四年前的那輛,那真是······見鬼了!


    這馬車比九郎的馬車相差無幾,如果馬車象征一個人的身份,那這輛馬車的主人真是非富即貴,與欣樂樓有得一比。


    想著此時馬車的主人正在船上,說不定還能遇見,莫名有些期待。


    不過現在我準備去二層臥房休息休息,晚些找船老板再打聽馬車的事情。


    當我撐著疲憊的身子經過一層船艙時,發現敞亮的船板上已經坐滿嗚嗚泱泱的人。到處都飄著烏煙瘴氣的喧鬧聲,咋咋唿唿喊著涼山淘金的事情。


    我提步上台階時停下腳望了一眼,這一看就瞧見幾個壯漢一邊喝茶一邊盯著我。


    我眼皮一跳,很不自在的對他們笑一笑。


    這一趟為了出行方便,我始終都是男子裝扮,但是明眼裏依舊看得出我是個女子。


    被他們這一看,我便覺得這一趟航船有點危險。


    連忙走上了二層,偷偷找小船家花高價多訂了一間船艙,車夫大叔和林大哥便住在我的房間,趁著夜晚我偷摸去了另一間。


    出門在外,不得不防。


    但是夜晚我依舊睡得不安寧,縱使我如此小心,卻還是被微弱的開門聲驚醒。


    漆黑的夜晚我躺床上,一動不敢動,穩著唿吸聽他們的聲音。


    剛剛還高度緊張中,突然一絲香甜的煙霧鑽入我的鼻孔。


    起先我還猛的嗅了一下,感覺腦子一陣抽搐,瞬間就反應過來:天!這是迷藥啊!


    我再也不能坐以待斃,鉚足了勁兒爬起來,大喊一句“救命!”


    眼前一片漆黑,加上船的搖晃,此時我胃裏翻江倒海。


    迷迷糊糊看見兩個影子十分囂張的走過來,聽見他們小聲的對話:


    “怎麽沒暈?”


    “馬上······”


    在他這句話說完,我果然兩眼一花,倒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夢中我似乎被人攔腰提起,隨著那人的幾個大跳,旋轉。


    接下來······我光榮的吐了,反正也是在夢裏,也就吐得那麽肆無忌憚!


    然後······然後我被人狠狠的扔下,然後······就再也沒有然後了!


    我醒來時依舊是個黑夜,迷迷糊糊撐著身子爬起來。不動還好,這一動就仿佛被人折騰了一頓,全身酸痛,腦袋還有一個大包。


    我慌張的摸了摸自己,還好穿著衣服。


    鬆了一口氣便忍著疼痛走下床,此處一片空洞的黑暗,就隻有窗戶透進來的微弱光線。


    此時有種像被拋棄的失落感,不知身在何處的恐慌感,但依舊能感覺到航船的搖晃。


    本想著莫不是強盜將我劫到船底藏著,然後查我的身份,準備勒索家人?


    可此處散著淡淡的甘鬆香氣,聞著反而緩解了我暈船的疲憊感。


    況且我剛剛起來的地方可是一張非常軟和的床,現在正趁著光摸索到一張桌子,還摸到了一個茶壺,拿起它噸噸噸喝了下去。


    這群強盜這麽好心?我喝完又伸著手往有光亮的地方摸索。


    剛摸到可以打開的大門,還未下手去推,大門吱呀一響,被人從門外推開。


    我身子一僵,盯著那影子悄悄移動著腳步躲在了門背後。


    眼死死盯著那影子走到桌子邊,我慌張探頭往門外一看,便趁他正在點燈,迅速跳出房屋。


    大門被我帶動的吱呀作響,隨著燈光的明亮,我驚慌得亂跳。也不知跑了個什麽,順著眼前的欄杆就滑下去了。


    滑下去我才發現,我這是要滑進河裏呀……


    此時什麽也顧不得,鼓足了勁大聲喊著“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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