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也怪哉,小花的母親來之後,小花就沒有與我說話,而是攙扶著她去了後殿。


    呂夫人一步三迴頭看看我。


    我站在門口淩亂中,秦姐姐在我耳邊輕聲咳嗽道“別癡了,走了。”


    我一邊走一邊想,這個小花怎麽了?好像不太開心我和她母親說話?


    她母親?她母親早死了,這個呂府的小姐,她做得也不是滋味吧!


    我低笑一聲。


    我為小花感到遺憾,本來可以和我們一起努力奮鬥過更好更自由的生活,現在卻為了享受這種宅院生活離我們這麽遠。


    嗯!算了,我憑什麽要指點別人的生活,管好自己便是最大的成功。


    想到如此,我又鞠起笑意往前走著。


    我們去後殿的路上遇見了塵霜夫人,她身邊的劉嬤嬤破天荒的對我點點頭。


    我詫異的四處看看,我身邊的確沒別人,她也確實是對我打招唿。


    我稍稍變臉,冷眼掃過去,心裏的氣憤不言而喻。劉嬤嬤似乎感覺到我的敵意,立刻收迴視線跟著塵霜夫人走太遠了,顯然不想跟我有所照麵。


    也許是我盯著她們的背影太過冷漠,秦姐姐拉著我小聲說道“注意分寸,這是行宮,切勿讓人看見了你的作為,不然可有你受的。”


    我默默收迴視線,長歎一聲便笑了笑。


    這座行宮有三殿四院,從門口到中殿,再到後殿走了大約三炷香。


    這一路上偶爾有小姐與我走在一起,我一一對她們笑過,隻發覺她們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敢主動跟我說什麽話。


    我和秦姐姐心照不宣,走到後殿時,我還是不小的驚歎著。


    這落霞宮立於威崖的絕險之處,盤岩重疊,層層宮闕鑲進絕壁之中,逐漸升高,任憑淩煙滾滾,有一種欲附不附之險。


    山壁高處的宮殿人影稀少,放眼望去,隻見得金頂上聳岩含閣,四下虹光異彩浮動,一派與世隔絕的脫俗景象。


    在望四周,我正站在一處秦磚漢瓦,紫柱金梁,漢白玉欄之中。


    人人端著姿態走,步履優雅的走著。成群結隊的華服貴公子站在一旁觀看女子,時而指一指某個出眾的少女調笑,然後那少女便掩著羞紅的臉笑著。


    在這山川險阻之中,那些笑臉全都是不可多得的風景,好比那爭奇鬥豔的小花,闞闞的將那些小草比下去。


    此時還有一處特殊的景,悅耳笑聲不斷深入層層宮闕,不時有尖銳的聲音高喊著


    “欣樂樓九公子到。”


    “萬合齋雲公子到。”


    “芊羽繡坊塵霜夫人到。”


    “呂家大少爺到。”


    ......


    凡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報了一遍,我能聽見人群中那些嬌羞女子此起彼伏地驚喊,這可真比現代那種群星璀璨的聚會有過之無不及。


    我許久沒見過這種場麵,多少有些陌生,但骨子裏卻叫囂著,沸騰著。


    “許王到。”


    這聲音一響,我甚為激動,隨著眾多目光投向那門口緩步而來的清爽身影。


    他一直含著溫潤的微笑,比那春日陽光都要柔和,好似風過留下的痕跡,撩人心弦。


    想起那個夜色下給我吹眼睛的溫柔小哥哥,也想起那個跳水救我的小哥哥,都是眼前這個讓人忍不住歡喜的男子。


    行宮的陽光格外飽和,灑在許王身上是一道纖絕的塵陌,充盈著深不可測的飄逸,一點一點照進我的心田。


    我也許是看癡了,秦姐姐叫了幾聲我才迴神,慌忙掩飾神情,嚴肅道“走。”


    秦姐姐一路都好笑的看著我,以至於我始終目不轉睛地盯著前行的路。


    無心欣賞風景,滿腦子都是許王的笑臉。


    可這笑臉沒在腦海中存留多久,我麵前就冒出一個又放肆又輕佻的臉,瞬間將許王的笑臉趕了出去。


    秦姐姐見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禮貌問道“請問公子有什麽事嗎?”


    我小聲與她解釋道“這是君九郎的弟弟,君十郎。”


    “呃,十公子冒犯了。”秦姐姐不管在哪裏都是謙謙有禮,待人親切。


    君十郎穿著一身紫色鎏金長袍,風流不言而喻,那雙閃著晶瑩剔透的眼,黏在身上難受的緊。


    忽然想起他躺在床上的慘樣兒,還是有些同情他,我學著秦姐姐對著君十郎行禮道“十公子別來無恙啊,短短幾天就把你養好啦,我還以為你要睡個三四月呢,想來傷得還是輕了點。”


    秦姐姐不明白我的話,反倒君十郎笑容黯淡了幾分,含著點點譏諷,道“小痞子混到這裏花費了不少精力吧!”


    他雖然諷刺我,但我並不生氣,皮笑肉不笑道“的確,為了收買趙叔,我可是貢獻了不少青春啦。”


    “......”秦姐姐麵容複雜的瞅了我一眼


    “想當嬸子嗎?”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嚇我一跳,我連忙推了他肩膀幾下急急講道“別瞎說,我是尊敬趙叔的。”


    我說完還小心看看四周,然後瞪一眼君十郎,嘀咕道“沒一句好話。”


    “嘖嘖嘖,害羞啦!”君十郎突然附在我耳邊輕聲細語地說了一句。


    我嚇得往後跳了一步,連忙摸一把耳朵,氣憤道“口水進我耳朵了。”


    說完,手忙腳亂地逃開了。


    我也不知我怎麽說出這樣的話,對於現代的我來說,這麽近距離接觸我並不反感,隻是受不了他肆意的挑撥,全身發麻的感覺可真不好。


    我走後,遠處一個粉衣少女一直盯著我,饒是君十郎怎麽惡作劇的笑著,我都沒發現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


    被人盯上之後就是處處被人作對,剛剛小腿被石子打了一下,然後又被不小心踩了裙角。


    我和秦姐姐盡量小心翼翼地走著,卻還是防不住被人推進了湖中。


    我在水中撲騰了半天,隻聽見秦姐姐焦急的喊聲和眾人看戲的笑聲。


    撲騰著撲騰著,我穩穩地從湖中站了起來。


    這水真淺!!!


    我吐一口水,恍惚之間看一眼岸上聚集而來的人群。


    此時岸邊已經站了不少世家子弟,最為顯眼的還是許王那邊的人,我見許王幾人同時皺眉,我慌張的咽了咽口水。


    我前世在這種聚會上並不強出頭,我永遠都是主角,被人捧著曲意逢迎著,我做什麽都是對的。


    而在這裏,我隻是青衣巷的小痞子。


    我想直接暈倒,真的很不想應付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可是暈倒之後呢?是不是被傳:某某某混進落霞宮出醜落水淪為笑柄,是什麽勇氣讓她敢來這裏賣弄自己。


    然後我的店鋪又將何去何從,或者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我真的不敢想象。


    我眼神掃一眼正要下水拉我的秦姐姐,她突然頓住,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


    我掉入的湖非常幹淨,撲騰了許久也不見渾濁,清澈見底的湖水還遊著許多金魚。


    隻是現在那些金魚都遠遠的躲開了,因為九月時節,初秋雖來,但天氣卻有些幹熱。不過落霞宮的湖水有些涼意,剛剛還微出薄汗,現在卻清爽了不少。


    湖麵很淺,我站起來隻齊腰高。


    此時我的裙裾緩緩漂浮起來,那朵白色玉蘭若隱若現出現在湖麵,好似活了一般隨著水波蕩漾著。


    我稍稍泯滅了慌張,端著一派自在的樣子,用嬌媚的聲音說了句“今日的水有些涼了。”


    這一句全場瞬間安靜,雖然我聲音不大,但那種矯作的表情卻讓所有人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我一邊撥動著水麵,一邊往岸邊走去,窈窕的身姿扭動著,抬著高高的下巴,高昂的說著“湖上微風許許涼,金魚戲水滿池塘。


    山水相依伴春歌,奇峰宮闕入朝陽。


    窈窕淑女疑聲笑,俊才傑逸止步前。


    我入湖來遊戲水,近看頗為意趣生。”


    一首詩念來十分嬌氣,卻帶著幾處尾音,將人心勾得緊緊的。


    對,疑聲笑,止步前,皆是你們現在的作為,如若今日此事傳了出去,你們應當如何解釋。


    當今皇後才華橫溢,出口成詩,便引來皇上的青睞,在這個才德兼備的京涼城中,靠才華征服人心不在少數。


    而此時的我,便看見了她們每個人眼中的驚歎。


    親自扶我上岸的是許王派來的丫鬟,我瞧見人人眼中閃現微波,抖了抖身上水,鬆開那丫鬟的手,笑道“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這落霞宮不該為此名。”


    有人想反駁我,而我卻拉著秦姐姐離開了此地。


    今日之事我算是記著了,如果現在不離開,還有更大的陷阱等著我。


    最後那句話算是賺足了他們好奇心,接下來的日子裏,我的店鋪一定會迎來許多許多人。


    “穆蘭,你怎麽這麽糊塗?這落霞宮是貞德太後賜名,你怎麽能說不該為此名呢?這要是被當今皇上知道了,你十個腦袋都不夠掉的。”秦姐姐在馬車裏一直慌張無措。


    她雖然說得不錯,卻據我所知,這個貞德太後可與現在的宋家皇族不相幹。


    恆太宗的皇位來的本就不明不白,恆太宗的大哥是康靜王朝的開國皇帝。


    而那個貞德太後卻是前朝留下的唯一幸存者,開國皇帝為了讓貞德太後看著新朝如日中天的發展,所以才留下了她。


    如今前朝氣數已盡之時,開國皇帝翻覆了朝堂,自立新皇為恆太祖。


    恆太祖上位之後奪迴了前朝割讓的燕涼十六州,並在第二年意外去世,留下疑案“虎頭龍身”。


    恆太祖弟弟順勢繼位,改國號為太平興國,號太宗。


    恆太宗的繼位頗有疑慮,民間一直傳聞恆太祖是被太宗害死的。


    不過這些細微的傳言並沒有發生什麽大事。


    恆太宗繼位的第三年冬天,恆太祖的兒子魏王就死於非命,無人知道原因。


    第二年恆太祖的十兒子也因病去世,自此恆太祖的嫡係後代全部死亡。


    恆太宗繼位這些年,做什麽事情都滴水不漏,就算人人都知魏王死於恆太宗手中,卻沒有查得出。


    但是在這樣的朝代,想要光明正大改變前朝遺留下來的東西是要被別國嘲笑,但如若是個平民百姓提出疑問,那便能順應民意順其自然改掉與前朝有關的東西。


    所以我是在給他們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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