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宮中寂靜一片,甄嬛遲遲沒有開口出賣溫實初,但眾嬪妃心知肚明,除了溫實初也沒有旁人了。


    襄嬪見甄嬛不肯自己說,隻能使了個眼色讓瑛貴人開口。


    “是太醫溫實初。”


    話音剛落,欣嬪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說道:“嬪妾記得溫太醫和僖妃的情分不一般啊。”


    當初碎玉軒的宮女告發甄嬛和溫實初私通,兩個人之間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門道已是人盡皆知。


    後來溫實初為避嫌被安排去了宮外采辦藥物,是我假借沈眉莊之名讓他去宮外照看甄嬛的。甄嬛若是當真心有忌憚,就能想到陷阱之深始於當日,如何敢迴宮呢?


    甄嬛故作輕鬆地一笑,“是溫太醫。嬪妾在甘露寺,身子一直不大好。溫太醫是受惠貴妃所托,皇上授意前來為嬪妾照看身子的。當日嬪妾病重,果郡王尋了溫太醫來,也是情理中事。”


    沈眉莊看向我,我亦淡定地看向她。把溫實初推出去,是我們倆的事兒。但在皇上心裏,我們倆可是真真切切的“與甄嬛姐妹情深”。


    皇貴妃一臉嚴肅地瞥向沈眉莊,“惠貴妃,可有此事啊?”


    沈眉莊趕緊起身行禮迴稟道:“嬪妾念著當日莞嬪生產三日後便離宮修行,擔憂她月子不調,落下病根。所以才請皇上安排太醫照看。”


    溫實初去探望名正言順,倒顯得甄嬛在外可憐了。


    我暗暗瞥向甄嬛,繼續說道:“看來,僖妃與果郡王是否有私,溫實初亦是人證,該傳來一問。”


    我特意將路子掰迴正道兒,鄭重地看向年世蘭,她則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對著周寧海吩咐道:“傳溫太醫前來問話。”


    浣碧看著周寧海往殿外而去,緊張地看向甄嬛,似乎是在做什麽內心鬥爭。待到周寧海走到門口時,浣碧突然開口道:“慢著。”


    皇貴妃眼神灼灼,輕蔑地看向浣碧,咄咄逼人道:“怎麽?錦嬪是要攔著本宮查明此事嗎?”


    浣碧吞了一口口水,聲音顫抖地說道:“溫太醫現下不在太醫院當值,聽聞僖妃將他指去了果郡王府看病去了。”


    甄嬛轉頭一瞥浣碧,眼神裏的怒意直逼她來,我則是氣定神閑地拿起杯盞,笑著抿了一口茶。


    浣碧是個牆頭草,最會審時度勢,她永遠隻選對自己最有利的那一邊,從無忠誠可言。


    眾人一副又知道了不得了的內情一般表情古怪,皇貴妃則是差點兒藏不住自己的笑意,對著門口的周寧海說道:“去果郡王府請!”


    甄嬛一聽趕緊起身對著皇貴妃行禮道:“娘娘三思。此事尚未有決斷,若是貿然出宮請人,隻怕是傷了皇上的名聲。若是皇上怪罪起來,隻怕娘娘也擔待不起啊。”


    原本都在樂樂嗬嗬看笑話的嬪妃們,像是忽然想起來,這後宮中還有一個皇上,他亦是風暴的中心。不過現下他還沒得消息,被蒙在鼓裏呢。


    毓貴妃看著恭順卑微的甄嬛禮節得體,緩緩看向皇貴妃,“僖妃說的有理。還是讓僖妃宮中的小允子去請吧,就說僖妃身子不適,別把溫太醫嚇壞了,也別引起什麽不必要的誤會。”


    我看向烏雅嬋媛,恨不能給她鼓掌慶賀。


    周寧海去請,果郡王和溫太醫皆知宮中出事,隻怕有所應對;換小允子去請,反而讓他們二人放鬆警惕了。更險惡之處是,宮外的人不知內情隻知表象,僖妃先是派溫太醫去果郡王府,後又派永壽宮掌事太監請迴,明眼人都知道果郡王和僖妃關係不簡單了。


    如此僵持不下,甄嬛無論怎麽選,都落不到好處。


    甄嬛察覺到了毓貴妃此話的險惡,忍不住拳頭攥緊,手上尖銳的黃金雕花護甲攥成一團。


    “還是勞煩周公公吧。皇貴妃娘娘身邊的人做事,自然不會有失。”


    甄嬛暗暗抽了一下嘴角,身後的佩兒悄悄離開,我知道她應該是去搬救兵了,不過她能夠搬的救兵隻是能為她賣慘的莫言,還有能同情她的皇上。


    我巴不得皇上來,最好再被氣病了,甄嬛那就真是無轉圜之地,前朝後宮齊齊要將她摁下。年世蘭苦心下藥那麽久,也該見效了。


    周寧海前腳剛走,永壽宮的斐雯立刻進來了,手上還捧著兩疊禮單。


    “你是什麽人?”


    皇貴妃看見這證人一波波忙慌慌的,便知這戲早就安排好了,神色輕鬆起來,歪嘴一笑。


    斐雯穿著一身淡藍色宮裝,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迴稟道:“奴婢是永壽宮的宮女斐雯。”


    襄嬪的手指輕輕一點,柔聲道:“你手上拿的是什麽呀?”


    斐雯抬頭張望四周,對上甄嬛那銳利的眼神趕緊低下頭去,雙手顫抖地答道:“這是慶賀娘娘迴宮,以及娘娘封妃的禮單。”


    眾嬪妃一聽是禮單,便知這之中最重要的便是果郡王送的禮。


    皇貴妃一樂,瞧了一眼甄嬛那緊張的樣子,吩咐道:“那就念來聽聽,果郡王都送了什麽啊?”


    “凝暉堂滿院的合歡花,還有南海紅珊瑚手串。”


    似乎怕眾人聽不懂,毓貴妃趕緊如同後宮狀元般給大家解釋道:“嬪妾記得,納蘭有詞曰:不見合歡花,空倚相思樹。合歡可是兩情繾綣的花兒。”


    甄嬛絕望地閉上眼睛,似乎對於果郡王一事亦有後悔與無奈。


    我看到她那痛苦的神情忽然忍不住蹙眉。


    她或許也是真愛果郡王吧,所以我每次拿果郡王刺激她,她都那麽大反應。合歡花和珊瑚手串這種顯而易見的軟肋,隻要她心中無男人就能躲過去,偏偏此刻這男人的愛成了害死她的最有力物證。


    見甄嬛靜默無聲,毓貴妃依舊耐心說道:“掌上珊瑚憐不得,卻教移作上陽花。這兩件禮物,還真是情深義重。”


    眾嬪妃緘默不言,隻是同情地看向甄嬛,雖然此事還未有定論,但眾人也都是看慣了戲文話本過來的,這種情愛之事怎麽可能不懂呢。


    我懂她。我知道,甄嬛不過是做了大家想做而不能做之事。這世道叫女子從一而終,叫女子一生被困於樊籠,這是每一個女人的悲音。


    我也不懂她。我不明白她為何得隴望蜀,既已被人捧在心間,卻仍舊貪圖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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