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貴人被懟得體無完膚,悻悻告退。


    欣貴人悄悄看了我一眼,立刻跟了上去,步伐輕鬆直直超過了祺貴人走到她前頭。


    眾嬪妃都趕緊起身告退,都耐不住性子趕緊追上去看熱鬧,夏冬春跑得最快,我見她一出正殿的門就要往外衝,趕緊拉住她的手。


    她一副“噢,我得等你”的小心模樣,陪我謹慎跨過門檻,“對了,我又忘了你有孕,我走慢些。”


    我心裏笑得要命,我哪裏是需要她扶我,我是怕她摻和進祺貴人和欣貴人的好戲壞了我的大事。


    果然,等我們趕上前去,祺貴人和欣貴人已經吵起來了。


    “就仗著皇上寵幸你一迴,你還威風起來了?也不瞧瞧自己是個什麽身份,年紀又多大了,還敢和我爭?”


    祺貴人言語刺人,句句都往欣貴人的心口戳,完全沒有把她放在眼裏。


    不過也是,祺貴人入宮以來,無論是“火燒承乾宮”還是“折辱欣貴人”,從來沒有傷及自身,迴迴都是賠點錢、禁足些日子就作罷了。


    尤其到了我這兒,她謀害七阿哥,竟然連問責都沒有,更是叫她相信,她仗著前朝賣力的阿瑪和顯赫的家世可以在宮裏為所欲為。


    欣貴人被她說得羞赧至極,看著後頭越圍越多的嬪妃,不甘地怒道:“嬪妾與貴人平起平坐,為何貴人要如此譏諷不肯放過?”


    欣貴人明顯要給她下套準備服軟了,祺貴人卻絲毫看不出端倪,反而更加囂張,“平起平坐?就憑你,還想和我爭高低?”


    惠妃蹙眉要上前,卻被敬妃伸手攔住,敬妃冷靜地對她搖了搖頭。


    我看著敬妃這個老好人低頭笑了。


    明哲保身的老好人,說白了就是世道黑惡時助長其風,世道清明時坐享其成。縮起腦袋當個烏龜,等待著旁人廝殺給她一個好日子過。


    欣貴人裝得羞憤落淚,環視一眼周圍的嬪妃問道:“既然嬪妾家世樣貌樣樣都不如貴人,貴人又何必如此讓嬪妾難堪呢?”


    瓜爾佳氏頗有當日華貴妃打壓夏冬春立威的架勢,笑道:“欣貴人身上的紅玉珠甚是好看,不若借妹妹賞玩一番,也是姐妹間的情誼。若是皇上知道了也會覺得姐姐大方賢惠的。”


    這是明晃晃的霸占和欺淩,她那氣焰與夏冬春頗有幾分相似。我悄悄看向夏冬春,夏冬春卻立刻對我低語道:“這些賞玩的東西,我夏家才不缺。”


    我扶額笑著歎了一口氣。是了是了。她隻是抖威風,從不強占旁人的東西。哪怕當初逼我下跪道歉,也是我故意冒犯在先,她得理不饒人罷了。


    欣貴人佯裝屈辱地取下脖子上的珠串,雙手奉上。祺貴人則是大手一揮將珠串塞到身旁的宮女手中,揚起一個勝利者的微笑。


    “欣貴人如此知進退,妹妹就笑納了。”


    祺貴人揚長而去,瑛答應默默地擁在欣貴人身旁,惺惺相惜地給她遞絹子拭淚。


    夏冬春看到祺貴人那囂張的樣子,手暗暗地在底下揮拳頭,似乎想要直接打上去才過癮。


    我拍了拍她的手,“我要去一趟碎玉軒,你先迴延禧宮吧。”


    夏冬春卻扯著我的手不敢放開,“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怎麽還這樣不顧自身地忙前忙後?”


    這不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嗎?與其加固籬笆防衛,不如加派人手攻擊。


    “不行!我陪著你去。你要找錦答應說話,我就去找淳兒聊天。”


    不論我想怎麽撇清我與夏冬春之間的關係,如今這情勢已經很明朗了,宮中誰人不知我們兩個互為倚靠呢。不過旁人都以為是夏冬春依附於我,而我心裏卻總覺得自己是依靠著她的。


    “好吧。”


    我們到了碎玉軒,這裏已經不複兩年前的光景了。


    掌事姑姑已經調走,宮女和太監散的散、躲懶的躲懶,連庭中的海棠和梨樹都快死了。


    曾經這裏是宮中最幽靜雅致的一處所在,有甄嬛這個寵妃的人氣養著,屋子也仿佛有了生機和精神,而現在......


    “萱嬪娘娘真是貴人事忙,怎麽貴步臨賤地到碎玉軒來?”


    浣碧不得寵,嘴巴也更厲害了,今日在翊坤宮又挨了祺貴人一頓奚落,自然是不痛快。


    她這人和瓜爾佳文鴛一樣,慣會用家世看不起人的。如今她父親是吏部尚書兼左都禦史,官居正二品,當然看不起我了。即便我如今位居嬪位,她也會用那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傲慢,在我身上尋點兒存在感。


    “甄大人可還安好?平定了敦親王、隆科多、年羹堯,甄大人可是大權在握,旁人難以企及的富貴權勢啊。”


    聽我這麽一問,浣碧的表情忽然淡漠下去,難忍地歎息一聲,親自倒茶給我。


    “家中一切都好,父親到底還是更疼她些。”


    她?浣碧不會還在吃甄嬛的醋吧?甄嬛在甘露寺能病重到把命差點兒丟了,可見甄大人也不是什麽溫良慈善之輩。


    我接過她遞過來的茶,笑道:“若我有三個女兒。長女出家做姑子,次女入宮為嬪妃,幼女才名滿天下。我會把寶都押在誰身上?”


    浣碧一愣,手微微一抖。


    我猜甄大人那性子,會把所有本錢都押在甄玉嬈身上。男人嘛,都是一樣的利己又涼薄。


    哪怕是隻在甄府居住過一陣子,我也瞧得明白,甄嬛謹慎妥帖、圓滑世故、走一步想三步的隱忍與機敏都是從甄夫人身上學來的。反倒是任性妄為、自私自利、道貌岸然的虛偽做派是從甄大人身上學來的。


    “你想甄大人把本錢往你身上押,你至少得給他看到指望吧?”


    浣碧忽然清醒了一些,滿眼含淚地怒道:“爹爹怎麽會不疼我?”


    男人都很現實,若是浣碧太不中用,難保甄大人不會去打解救甄嬛的主意。更何況甄遠道是鄂敏的頂頭上司,又兼官員選拔考績之職,想打壓鄂敏再容易不過。


    “那就讓你爹疼疼你,搬走鄂敏這塊兒絆腳石。”


    我從袖兜裏拿出一個小小的圓缽,裏麵是她曾經用過的依蘭花軟膏。


    她錯愕地看向我,然後又轉而看向我的小腹,頓時明白了我的用意。


    我要她代替我去爭寵獻媚,我要她代替甄嬛成為甄遠道在後宮的內線,我要她成為瓜爾佳氏的靶子之一。


    若一個射手隻有一支箭,又隻有一張靶子,她會猶豫甚至會懷疑自己進了圈套;但一個射手隻有一支箭,卻有好幾張靶子,她會不假思索地拔箭射出去,因為她以為隻要射出去自己就勝了。


    無論瓜爾佳文鴛是擊中瑛答應還是錦答應,於我都是百利而無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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