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甄嬛已從殿外迴來,曹琴默帶著音袖拿著簽筒上台。


    “皇上,東西臣妾已經備下了。這抓鬮行令的差事,不如就讓臣妾來吧。”


    曹琴默今天穿著一身華貴吉服,雖是個貴人卻也不輸嬪位的氣場,看著倒是很大方。


    皇上聽到她這麽說,今兒又是溫宜的生日,反而生了些許抬舉之心似的,與她打趣道:“你這個出主意的人,自己倒不上了?”


    曹貴人趕緊笑著推辭道:“臣妾身無所長,隻會打個珠絡玩,實在難登大雅之堂。臣妾已經想好了,諸位姐妹無論大家表演什麽,嬪妾都奉送一串珠絡以表示心意。皇上您看這樣可好啊?”


    曹琴默難得露出小女兒般撒嬌的神態,她今日的妝容又隆重美豔,倒是真正的主角一般。


    “雖是偷懶,勉強倒也算得過了。”


    皇上也難得給曹貴人麵子,對她少有的露出笑意。


    甄嬛有些茫然,但隻是不動聲色地瞧著曹琴默要做什麽。我看向甄嬛靦腆一笑,心想:甄嬛還沒見識過曹貴人的手段,恐怕今天要開眼了。


    如今,無論是華妃還是曹琴默,她都沒有足夠的警惕心與之抗衡。


    曹貴人矯揉造作地在簽筒裏摸了好久,這才抽出一張來,笑道:“請皇後娘娘墨寶,親手書寫一個壽字。”


    “在這麽多人麵前,可難為本宮了。”


    皇後微笑著自謙推辭,臉上的笑容卻分明春風得意。我猜宜修早些年很被純元壓了一頭,從來沒有這種在旁人麵前表現自己的機會,恐怕也是非常鬱鬱不得誌吧。


    “皇後娘娘的書法乃是一絕,我瞧倒是曹貴人的手氣,豈能讓娘娘輕易逃過去?”


    端妃的語氣倒是怪怪的,像是在譏諷曹貴人暗箱操作,又像是譏諷宜修得了便宜還賣乖。


    “是啊,皇後娘娘書法出眾,若不露一手豈不可惜?”


    華妃居然附和著端妃一道給宜修臉色看,如今她是被捧上了高台,不寫不行了。


    皇後寫完字後,端妃就告退了,曹琴默也抓住了時機,再抽了一張。


    “這個呢,是莞貴人的,請用簫吹奏一曲《杏花天影》。”


    皇上突然神色就變了,甄嬛也有些吃驚。她會吹簫雖然不是什麽秘事,隻是這首曲子是她與皇上相識的曲子,怎麽曹貴人會知道?


    “皇上,臣妾聽聞,莞貴人的簫聲極好,皇上還特地將珍貴的藍田玉簫賜給莞貴人賞玩。今日,何不讓眾位姐妹開開眼呢?”


    皇上的神情有些尷尬,微笑也變得意味深長。


    欣常在卻在此時插話道:“臣妾聽聞純元皇後的簫聲可是宮中一絕啊,曲聲清麗幽婉,無人可比。隻是不知這莞妹妹的簫聲能否與之媲美。”


    富察貴人聽到欣常在這麽說,多日來因為甄嬛受寵的憤懣也借著此事發泄出來,譏諷地說道:“我聽說莞貴人的那柄藍田玉簫是絕世無雙的好簫,隻不過,能不能吹出人間難得的妙音,就說不準了。”


    甄嬛顯然有些退縮了,她一邊懷疑是身邊人走漏風聲將當日偶遇皇上之事泄露出去,一邊又無奈接受著眾位嬪妃拿她與純元皇後相較。


    甄嬛默默地不說話,眾人都在慫恿她出來吹一曲作罷,偏偏她一言不發。


    她恐怕還等著皇上或是眉姐姐給她解圍呢。隻是今天的皇上是一個不能偏寵妾室的皇上;今天的眉莊也不再是事事能夠為她出頭的眉莊了。


    曹貴人也緊接著富察貴人的話頭繼續說道:“這吹簫本就是莞貴人所長,若非如此也無法令皇上一見傾心。這就算吹得不如純元皇後也無妨,在座的都是自家姐妹,何必拘禮呢?”


    甄嬛一聽曹貴人步步緊逼隻能起身行禮,對著皇上告罪道:“臣妾簫聲尋常,實在不登大雅之堂,恐怕要貽笑大方了。”


    我看向甄嬛,心裏暗喜:她果然忙中犯錯了。她這樣推辭豈不是坐實了皇上毫無賞識的眼光?她守住了自己的尊嚴,倒是將不識貨的帽子往皇上腦袋上一扣。


    我見皇上臉色已經有些微慍,差點兒憋不住嘴角的笑意。


    敦親王冷冷地端詳了甄嬛片刻,像是嘲諷皇上一般說道:“臣弟聽聞皇上又新得了一位莞貴人,才貌雙全。今日不過是吹一首簫而已,竟如此推拒,這才貌雙全,倒成了浪得虛名了。”


    我吞了一口口水,用絹子掩麵,生怕自己的笑意被人瞧見。


    這敦親王是知道怎麽往皇上心口最痛處紮去的。他這一番言詞不正應了那句“縱得莞莞類卿,亦除卻巫山非雲也”。他明明知道甄嬛是皇上特地尋來的替代品,卻還死死強調替代品隻是空有皮囊的花瓶。


    這不是成心要把皇上氣死麽......


    皇上架不住敦親王這樣的激將,隻能說道:“莞貴人,你取簫來,就吹一首罷。”


    甄嬛打發了流朱去碧桐書院取簫,等候之間,大家又看了一曲欣常在的琵琶表演。她倒是個豪爽的,直接去樂司手中拿了一柄琵琶就開始演奏。


    甄嬛故作矜持地說了些什麽“獻醜了”、“與純元皇後無法相較”的謙詞,最終還是吹了一首《杏花天影》。


    她吹到那句“滿庭芳草不成歸”時,突然,果郡王從外頭進來,配合著她的簫聲,與她合奏。


    兩廂之間反而生出郎才女貌、琴瑟和諧之感。簫聲與笛聲交相輝映,眾人都沉醉其中,無人再言語。


    皇上的臉色卻越來越差,看著他們兩個人合奏吹得投入,反而被人打臉了一樣局促。


    曹貴人微笑著看向我,我亦從容地用團扇掩麵,垂眸沉思。


    今兒過去,皇上不多心才有鬼。


    一曲吹完,皇上恍惚了許久才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看向果郡王道:“十七弟!來遲了!可得罰酒三杯!”


    果郡王卻絲毫不知這其中的彎彎繞繞,隻是坦然笑道:“臣弟剛剛已經與新嫂合奏一曲,為其助興,皇兄怎麽也要看在新嫂的麵子上放臣弟一馬!”


    他這玩笑開得……宜修的臉拉得老長,都快垮得掉地上了。


    我無奈低頭,隻覺得眼前這個果郡王真是傻到家了,從沒見過人上趕著來當刺向甄嬛的匕首的。甄嬛如今被我和曹貴人算計得四麵八方都是利刃,想要逃出生天著實有些困難。


    甄嬛表演完了,但皇上並沒有龍顏大悅,反而臉色凝滯,興致缺缺。


    隻有我和曹貴人知道,疑心病重的皇上已經開始胡思亂想了。


    甄嬛和果郡王初次合奏就能如此默契?甄嬛究竟是否早知道果郡王的年紀相貌?當初的杏花微雨,究竟是甄嬛有意接近,不戳破他的謊言;還是天賜良緣,甄嬛當真信了他是果郡王的話?


    這些我能疑心的,皇上也能疑心。


    皇上的眉頭微蹙,隻是自酌了一杯,並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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