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


    驚鴻書院。


    剛剛下課。


    辛遠方正在座位上默書。


    一個穿著一身寶藍色錦緞華服的公子哥兒,突然神秘兮兮地湊了過來:


    “遠方兄,聽說你家前陣子發達了?大旱三年,天天吃肉?”


    辛遠方不是不知事的小孩兒。


    相反,他隻是聽了這話,就立刻意識到了問題。


    他皺了皺眉,抬頭,不解地看向這位同窗:


    “楚兄此言何意?我家頓頓吃肉,我怎地不知?楚兄也說了,大旱三年,我家還要供我讀書,哪兒有餘錢吃肉?”


    他眼神真摯,仿佛是真切地覺得,對方這話問得奇怪。


    寶藍色錦緞華服的青年,拿手中折扇撓了撓頭:


    “嗨!這不是聽別人說的嘛。也不知道誰這麽無聊,在外麵傳,說你家最近發了財,家裏頓頓大魚大肉的。嘖!這話說得,我還以為是我家呢!”


    他家是縣裏的富戶,家中小有薄產。


    還有糧鋪。


    因此,哪怕向城大旱了三年,對他們家也沒什麽影響。


    其實,他剛聽到這傳言的時候,也有些懷疑。


    畢竟,辛遠方雖然看著瘦弱了些,可身上穿的衣裳卻並不差。


    而且,他可是驚鴻書院裏,唯一一個村裏的孩子。


    大旱三年,還能堅持送他來讀書,說明他家的條件應當也是不差的。


    楚星宇其實有些搞不明白,辛家到底是富有,還是窮困了。


    辛遠方笑了笑:“是啊,也不知道誰這麽無聊,造這種謠言。”


    但心裏卻是一沉。


    村裏的事兒,怎麽會突然傳到縣城裏來?


    還是如今這個當口。


    要知道,向城以北的旱災並沒有緩解。


    便是向城,如今也有大半地方仍處於大旱之中。


    離鄉背井的人越來越多。


    也勢必會有人發現長垣縣的不同之處。


    一旦有流民大規模過來,聽說了這些流言,他們根本不會去追究流言是否正確,就會一窩蜂地衝去下岩村。


    到時候……


    辛遠方抿著唇,沒繼續細想,隻是低垂下頭時,臉色有些難看。


    他很確定,應該是有人眼紅辛家,所以才會傳出這種流言。


    楚星宇沒注意到他臉上的神情,反而在他身邊坐下。


    手裏的折扇被“啪”地一下打開。


    他雙腿盤膝,甚至慵懶地往後一靠:


    “可不是。不過,那人恐怕不是無聊,而是跟你家有仇啊。遠方兄你還是要注意一些,免得被小人陷害了。”


    辛遠方微微頷首:“多謝,我會注意到。”


    他們一家就是普通的農戶,搞不懂,為什麽也會有人眼紅。


    見辛遠方聽進去了,楚星宇也不再打擾他默書,自己將折扇一合,便轉身走了。


    難得課間休息時間,他得好好出去放放風,才不會一直盯著看書呢!


    他又不傻。


    等楚星宇一走,辛遠方的目光雖然還在看著手裏的書,思緒卻不知道飄向了哪裏。


    怪不得,上次迴家的時候,家裏的長輩們都忙得熱火朝天的。


    原來,那麽早,就已經有流言了嗎?


    辛遠方擰了擰眉。


    不知這流言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


    長垣縣。


    縣衙。


    今天來上工的時候,辛三郎就覺得心裏有些不安。


    右眼皮跳得他心慌。


    直到下午,辛三郎才知道原因。


    “不好了!不好了!”一個衙役麵色慘白地跑進來,“縣令大人,大事不好了!城外的流民都走了!”


    辛三郎跟著衙役,去了縣令大人的辦公區,就聽見縣令大人一臉不以為意:


    “走了不更好?難不成,你還希望那些流民圍在城外?”


    衙役用力吞咽著,潤了潤喉嚨,才一臉驚慌地繼續說:


    “可是,那些流民說是要去下岩村找吃的!”


    “啥?!”


    縣令猛地站起身,“去下岩村?一個山溝溝裏,能有什麽吃的?!”


    衙役也是一臉無奈:“最近城裏都傳遍了,說……說下岩村富貴了,村裏頓頓吃肉。”


    “等等……”


    縣令突然想起什麽,看向辛三郎,“辛主簿,我記得你家就是下岩村的吧?你們村當真如此厲害?”


    辛三郎滿臉苦澀:


    “大人明鑒。旱了三年,誰家還能有點兒餘糧啊?也就是去年剛下雨那會兒,有動物跑下來喝水,這才幸運得開了點兒葷。這時節,連飯都吃不飽,誰家吃得起肉啊?”


    心中卻是一驚,他們一家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縣令也覺得有理,連忙問衙役:“他們現在在哪裏?”


    “已經開始往下岩村方向走了!”衙役迴道。


    “他們怎麽知道下岩村在哪兒?!有人給他們帶路?!”


    衙役抿了抿嘴,沒敢接話。


    確實有人給帶路,而且帶路的,還是驚鴻書院的學生!


    縣令臉色一沉。


    這些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快!通知守備軍,跟本縣去下岩村!把咱們的人都帶上!”


    縣令心裏暗罵這些人給他找事兒。


    但腳下卻是一刻不敢停,忙不迭就往外跑。


    辛三郎自告奉勇:“大人,容屬下帶人先行去了解情況,如何?”


    縣令想了想,點頭:“行!你們動作快點兒。本縣親自去守備營。免得他們不肯動。”


    “是。”


    辛三郎領命。


    忙不迭出去招唿衙役,就往城外趕。


    隻是,他們終究是慢了一步。


    等他們出了城,又跑出好幾裏地的時候,終於見到了聚集的一大群流民,他們麵容憔悴,眼神中充滿了渴望。


    但他們人太多,他們一行人連十人都沒有。


    衙役拉著辛三郎,不讓他太靠近。


    辛三郎幹脆帶著衙役繞了路,跑到另一處高山上,看著從山下路過的人。


    “鄉親們,你們這是幹什麽?”辛三郎大聲喊道。


    聽到聲音,一群流民都停下腳步,抬起頭。


    一見是官府的人,流民們心裏都有些害怕。


    其中一個流民站出來:


    “我們聽說下岩村有吃的,我們要去那裏討口吃的!”


    辛三郎心中一沉,果然如他們所料,有人故意傳播謠言,引來了這些流民。


    他連忙解釋道:“各位鄉親,下岩村並沒有多餘的食物,大家不要被謠言誤導了!”


    然而,流民們根本不聽他的解釋,他們已經餓得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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