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著深棕色大衣的高大男子靜靜地站在玄關處,他留著利落幹淨的短發,皮膚曬得有些黝黑,但是非常幹淨平滑,眉眼溫柔帶笑,如春風般溫柔和煦,如夏竹般清雅高貴,又如遠山群黛的風光霽月,幹淨溫柔。


    溫潤如玉,淑雅君子。這人就是丁世允。


    隻見他風塵仆仆,看樣子是特意專門跑來找人的。


    見到老熟人的那一刻,陸澤旻腳下的步子變得緩慢起來,神情變得輕鬆雀躍,嘴邊噙著笑,悠悠然地說道:“你來了,進來坐會兒。”他頓了頓,“一起吃個飯。”


    “不用了,我就想問問你,你這幾天有沒有見到過夏希?”


    “哦?為什麽這麽問?”


    陸澤旻眸光閃動,眼睛驀然抬起看了眼眼前的人,“你大老遠跑來就是想問我這個問題,你怎麽會認為她會跟我在一起?”


    “你們都住在南城,我猜你或許知道她的消息,或者是...你在南城見過她。”


    陸澤旻神情迅速冷了下來,慵懶地雙臂交叉,側身背靠著牆,冷冰冰地說道:“我沒有見過她,也不知道她在哪。有什麽事你可以直接問她,何必來問我?你這不豈不是多此一舉?”他轉過頭,眼底帶著促狹的笑意,說道:“難不成她不想見你,故意躲著你不成?”


    顧左右而言他,為什麽不說實話?一定有鬼。


    “我再一問你一遍,你到底有沒有見過她?”


    丁世允眉頭微微皺起,原本一雙好看舒展的雙眸半眯著,露出不信任的眼神,他走上前麵對著陸澤旻,驀然揪住陸澤旻的襯衫衣領,一字一句重重地說道:“我再問你一遍,你有沒有見到過夏希?”


    麵對丁世允的逼問,陸澤旻毫不示弱地握住對方的手腕,依舊是不改口:“她不在我這。”


    丁世允依舊是沒有鬆開陸澤旻,兩人眼神逼視著彼此,誰也不肯退一步,劍拔弩張之勢讓旁邊的阿姨和仆從嚇得目瞪口呆,對著兩個血氣方剛的大男人說了些類似“好事好商量”這些不痛不癢的話之後,就立馬奔去找陸夫人。


    “哎呀我的娘喲,怎麽兩個人一見麵就打起來了,快去告訴夫人!”


    爭鬥一觸即發,下一秒,兩個人幾乎都快要扭打在一起。


    “陸澤旻,你撒謊!明明就有人看到夏希出在你的酒店,當時你也在場,你竟然還不承認!”


    被他發現,陸澤旻的神色並沒有任何變化,“是又怎樣,關你什麽事?”


    “夏希是我看著長大的,她的安危自然關我的事,你和她都已經分開了,她和你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你最好不要去煩她!告訴我,你把她藏在哪?”


    “誰說我們分開了?我告訴你丁世允,她自有我,有什麽事也輪不到你丁世允掛心!”


    丁世允神色遽變,神色變化中更多幾分不可置信。


    “你說什麽?陸澤旻你什麽意思,給我說清楚!”


    陸澤旻這番話震驚的不隻有丁世允,還有剛剛趕來查看情況勸架的邱情和周沁,看到此番情景,她們兩人同樣是目瞪口呆,邱情從來沒見過丁世允發脾氣,這次竟然還是和自己的兒子。


    邱情根本沒有認真去聽他們兩人說了些什麽,而是趕緊上前把兩人拉開,在陸媽媽和陸爸爸的心裏,早就把世允當作親兒子看待,看到兩人這樣怎會不緊張。


    反倒是周沁把陸澤旻剛剛最後一番話聽得一清二楚,猶如五雷轟頂,腦子一下子炸開了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自己先陷入了茫然和混亂。


    “你們倆在幹什麽啊,發生了什麽事,怎麽一見麵就打起來了?”


    丁世允看到有人來了,而且來的人是陸媽媽,他神色緩和,立即鬆了手。


    “伯母,對不起,是我先動手的。”他低頭向陸媽媽道歉。


    陸澤旻也跟著解釋道:“確實是他先動手的,是他先打我的。不過我們隻是鬧著玩,媽媽不要放在心上。”他說完,還看了一眼丁世允,問道:“你說是吧?”


    丁世允睨了一眼陸澤旻,根本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陸媽媽看兩人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都多大的人都還喜歡鬧著玩。


    她佯怒,用手輕拍了一下陸澤旻:“我不信,你們倆就知道哄我,這麽大人了,個個牛高馬大的,竟然還和小孩子一樣玩鬧,要是把我的花瓶的打碎了怎麽辦?”


    兩個差不多半人多高的清代古董粉彩花瓶分立在入門的玄關處,陸澤旻站著的地方就挨著其中一個花瓶。


    “到時候我再買個新的迴來。”


    “我把家裏的花瓶給您。”


    陸澤旻和丁世允都異口同聲地說到,然後冷冷地看了對方一眼。


    陸媽媽看他們沒事,嗤笑了一聲,就去牽著倆人的手說,“好好好,你們的心意我都知道了。既然沒事,世允啊你在家吃過飯了沒有?伯母很久沒有見到過您了,今天既然來了,要不就在家裏吃頓飯再走?”


    “謝謝伯母,不用了,我和澤旻說幾句話就走,陸爸爸身體怎麽樣,還有佩佩?”


    “他們都好,他們都很想念你,等一下你和澤旻說完我可以帶你去看看他們。”


    丁世允恭順地說道:“謝謝伯母。”


    陸澤旻則是不以為意,“我們倆說的差不多了,沒什麽好說的,你要幹什麽隨便,我也要走了。”說完,他起身準備要離開。


    “誒你們,怎麽剛來就都要走?”


    “陸澤旻,你......”丁世允的話都還沒說完,他就接到了沈夏希的電話,他捧起立即接通。


    “喂?希希你現在在哪?”他說話的聲音有些發顫,語氣透露著緊張、寬慰和難言的欣喜。


    陸澤旻站在一旁,無動於衷,冷靜如斯,所有人也是安安靜靜地不說話,等丁世允打完電話。


    沈夏希和蕭逸晨聊完之後,沈夏穎像是忽然變成了另一個人,聲音變得哽咽,很快,沈夏穎哭了,哭聲如洪水猛獸般爆發,一發不可收拾。


    原來,姐姐過得也很苦。


    她們兩姐妹在南城呆的時間並不算長,所以也沒有很多朋友和親戚在這邊,但是蘇城的外祖家卻也不能繼續呆著不走,因為現在蘇城的主人已經是自己的舅舅了,深宅大院,就算舅舅舅母根本不說一句趕她們走的話,她們也不好在外祖家長住。


    所以她們隻能跟著母親來到南城找父親。


    誰知母親懷孕了,父親出軌了,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得知此事後,作為高齡產婦的母親意外流產,孩子和母親都沒了,這對於沈夏希來說無疑是致命性的打擊。


    母親去世後,父親很快就給姐姐安排了婚事,對象是閆家的大公子閆子墨。


    姐姐對對方無意,但是父親死死逼迫,還動手打了姐妹兩人,這是沈夏希這輩子第一次被人打,打自己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那一晚,兩姐妹抱著頭在房間裏痛哭。最後,沈夏穎妥協了答應了。


    很快,姐姐也有了孩子,所幸閆家也是家境很好的家庭,一家人對沈夏穎很好。


    不過很快,聽聞自己疼愛的女兒去世後外祖母,終日傷心入骨,身子日漸消瘦,變得越來越虛弱,也跟著去了。


    外祖母的下葬之日,姐姐懷著四個月的身孕,閆家不讓她去,但是姐妹倆還是去蘇城見外祖母最後一麵,自此沈夏穎和沈夏希都很少迴蘇城了。


    之後,沈夏希再也沒迴家。準確地來說,她沒有家了,因為父親已經娶了劉美娟,現在他們終於有了一個兒子。


    眼睛哭得腫如紅桃的沈夏希現在很冷靜,她的心此時沒有任何波瀾,因為沒有什麽能夠讓她感覺到更痛的了。


    “世允哥,你昨晚打電話給我有什麽事嗎?對不起,我昨天忙著工作上的事 ,太累了,手機也沒電,忘記及時迴複你了。”


    聽到她安然無恙,丁世允鬆了一大口氣,隻是她的語氣和反應太過於冷靜,冷靜到讓人懷疑。


    “希希,你真的沒事嗎?我打你電話不接,到處找你也找不到,我以為你被......”


    ‘陸澤旻’這三個字在說出口之前頓了一下,“沒什麽,你沒事就好,我隻是有點擔心你,我現在在南城,你在哪,我可以過去找你。”


    沈夏希現在誰也不想見,隻想安安靜靜地睡一覺,明天一早離開。


    “我沒事,不用擔心我,我很好,明天我還有些工作要做,暫時不在南城,等我忙完了就找你。”


    她這樣說,丁世允也不好再說什麽,但是他終究還是無法放心下來,他敢肯定,他今天在網上看到的視頻裏的人就是夏希,可她為什麽要撒謊呢?一定是有什麽原因。


    掛斷電話,丁世允沒有留下來吃飯,而是慰問了下陸伯父就走了。


    陸澤旻經過這一茬,也完全沒有任何興致,飆著車離開了禦景悅灣。


    周沁聽說過陸家和丁家的關係,丁家與陸家,就猶如伯樂和千裏馬,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雖然丁世允的家世可與陸家匹敵,但現在恆澤已經不能和昔日同日而語,所以她還是堅定原來的選擇,要選擇陸澤旻,不管是誰,都不能擋著她要當陸太太的道。


    黑夜中,一輛黑色的賓利在繁華的市區間疾馳著,像隻優雅迅猛的豹子,引人注目。


    陸澤旻冷冷地看了眼後視鏡,一輛黑色港牌的路虎緊緊地跟在他後麵,他扯出了一記輕蔑的笑,打了個方向,往北邊人煙稀少的郊區開去。


    丁世允依舊沒有放過陸澤旻。


    陸澤旻也知道他多少能猜到什麽,所以也不想瞞著他什麽。


    黑夜中,兩輛如鬼魅的暗影在北邊郊區的公路上疾馳,你不讓我,我不讓你,最後停在了郊區的一塊空地上。


    兩人一前一後地下了車,這次兩人都很冷靜,冷靜地像是無事發生一般,隻是好朋友平日裏彼此之間的談天說地。


    丁世允先開的口:“我知道昨天夏希和你在一起,她現在在哪?昨天的她的電話應該也是你掛的吧?”


    這次陸澤旻沒有否認。


    “昨天我們兩人是見麵了,那晚你打來的電話也是我掛的。她在哪我也不知道,有什麽你可直接去問她,問我做什麽?她剛剛不是還特意打電話跟你解釋嗎。”


    “我不相信,她說沒事就是沒事嗎?還有你之前說的你們沒有分開是什麽意思,你解釋清楚!”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你撒謊!”丁世允的心如刀絞一般痛,根本無法接受陸澤旻說的,幾條深深淺淺的痕浮現在他的眉宇之間,難以消弭。


    丁世允繼續說道:“自從她母親去世之後,我就很少見過她,她也沒和誰在一起過,跟別說她提起過你,你們怎麽可能還在一起?”


    “沒有提起過就是沒有嗎?世允,我今天就告訴你,她是我的妻,我們已經結婚了,任何人包括你在內都不能動她分毫,否則就是跟我過不去,你聽明白了嗎?”


    “你胡說八道!”陸澤旻這一番話如晴天霹靂,萬箭穿心,讓丁世允徹底崩潰,他搖了搖頭,後退了幾步,“你們怎麽可能,夏希她怎麽可能答應......”


    “怎麽不可能?”沒有什麽是他陸澤旻得不到。


    陸澤旻的反應就好像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傷心欲絕的病人快要疼死,也沒有任何反應,還是一貫的冰冷無情,冷靜理智到讓人懷疑。


    驀地,陸澤旻歎了口氣,收起了他身上的‘冰刃’,說道:“世允,我很感謝你當初對我幫助,你是我一輩子的恩人、兄弟,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盡量補償你,但是在這件事上,我不會讓步。”


    “我不要你什麽的補償,那些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我還有事要走了,陸總。”說完,丁世允轉身頭也不迴的開著車,消失在長長的、空蕩蕩的公路。


    那一夜,誰都無眠,包括沈夏希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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