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哲夫妻從南昌迴來,舜華就把二人叫到跟前,問道:“這次迴南昌,有沒有跟劉年兄幾位商量,幾時啟程迴京?”


    秉哲道:“正要迴稟阿姐,已經跟兩位舅兄商量好,五月十五,江西的同年們,約在九江府一起搭船迴京。”


    慧娘爽朗地說:“阿姐,他們說要搭海船,想看看海上風光!”


    舜華讓他們坐下,對慧娘說:“你也看到了,咱們家沒人,以後這些事情,要你們自己處理。


    這一次,阿姐教你,下一次,就要你自己處理。”


    慧娘點頭,見阿姐鋪開紙筆,寫了一張紙條,列明事項、日期、人數,還在人數的後麵,注明主人多少位,隨從多少位,行李多重。


    慧娘沒想到,約個船而已,還要寫明這麽多事項,他們當裏,隻約定了開船的時間,其他的,她都不知道啊。


    舜華教她道:“你看,不注明這些,舟大伯給你們派什麽船好呢?船大了,浪費運力,船小了,又裝不下。


    所以,考慮問題的時候,不能隻考慮自己,要站在對方的力場考慮一下。


    秉哲不該犯這樣的錯誤,他應該提醒你的。”


    秉哲低頭受教:“阿姐教訓的是,是小弟思慮不周。”


    劉慧娘心想:這位阿姐,看起來笑咪咪的,對秉哲兄弟,要求蠻嚴格的嘛,這樣的小疏忽,也要當即指出來。


    沒有數據,隻能預估一個,寫好後,交給許栓子,去碼頭鎮袁四爺那裏訂船。


    “這樣就行了?”劉慧娘驚訝地問。


    “不然呢?”舜華喝口茶,才說,“許栓子是外管事,外麵跑腿之事,可以交給他。


    有不明白的問題,也可以問他。”


    立春送上來一個匣子,舜華接過來,交給劉慧娘:“這是一萬兩銀子,給你們在北京做家用。


    慧娘既是學過掌家,阿姐就不教你了,其實,阿姐也不會掌家,都是跟周阿公學的。


    把賬目記好,不夠再說。”


    說罷,就要打發二人出去,她還有其他事要忙。


    慧娘急急說道:“阿姐,我兩位兄長,在北京沒有房,也不知能留京,所以,他們……”


    舜華說:“北京的事,你當家,你自己安排就好啦。”


    揮揮手把二人趕走了。


    慧娘忐忑地對秉哲說:“讓兩位兄長暫時住在咱們家,阿姐是不是不高興?”


    秉哲說:“你進門時日短,還不了解阿姐,她說讓你做主,就讓你做主,她不會再插手的。”


    見慧娘還不放心,他又說:“其實,阿姐不耐煩管家裏這些瑣事,你還不知道吧,咱們家裏,是茵華在管家。”


    秉辰送走白鹿書院的同窗,就到鳳凰書院,為學生們講課,可把以文舉人為首的幾位先生高興壞了,請他為科考班的學生們,講授如何做時文。


    舜華沒時間管他們了,南京謝掌櫃送來急信,江南的棉花、棉紗市場,已經被他們炒起來了。


    南洋公司的幾位股東,連夜乘船東下,不幾日就迴到了南京。


    汪年三位,還是在船上,聽說了南洋公司遭到打壓的事,徐文寧嗤笑道:“真是自不量力,就南京那幾位,哪能控製得了江南?”


    楊一卿和汪年隻有苦笑,因為打壓自己的人中,就有他們的阿爹。


    他們守著規矩,沒有向家人透露,自己就是南洋公司的股東,結果就是現在這樣,兒子遭到老子無情的打壓。


    幾人迴到潤龍裏的辦公室,顧不得休息,就聽謝掌櫃匯報市場情況。


    “目前,南京市麵上,彈過的熟棉花,已經從七分銀子,漲到九分,每斤漲了兩分銀子。”天氣太熱,謝掌櫃不停地擦著臉上的汗水。


    “這是自隆慶朝以,從沒有過的高價!”


    “棉紗行情如何?”舜華問。


    “白棉紗從一錢二分銀子每斤,漲到一錢六分銀子;粗白棉布,從三分銀子一匹,漲到五分,細白棉布,從二分漲到四分……”


    “棉布漲了快一倍了……”謝掌櫃擔心地問,“咱們還買嗎?”


    “買!”舜華說,“隻要有人跟咱們搶,就放出風聲,大量買進!”


    徐文寧立即興奮起來:“還要不要追加投資?在下這次可以多投點!”


    “不用,去年出海的賬還沒有結算,咱們的現金很充足,等打完這一仗,再一起結算。”舜華幹脆利落地說。


    “打仗?”汪年誇張地提高了聲音,“袁小姐,要不要搞得如此慘烈?”


    “商場如戰場,不爭,損失的都是真金白銀。”


    與此同時,上新河邊的鷗鷺亭上,楊在燾、汪伯彥等十幾位商業大亨,也在討論最近的棉紗市場。


    “最近棉紗漲得太厲害,這行情不對啊。”一位開織布作坊的老板擔心地說,“在下接手家裏的作坊以來,就沒買過一錢六分銀子的棉紗。”


    另一位說:“是不是杭州那邊的海商,上來搶貨來了?”


    又一位說:“杭州那邊,一向做絲綢的,他們看不上棉布,太笨重 。”


    汪伯年轉向身邊的王鶴壽,問道:“王二,你家那個好侄兒,一直沒在南京露麵啊,這麽貴的行情,謝掌櫃也敢買入?”


    楊在燾哼了一聲:“王大東家這個兒子,長進了,想控製原材料市場,卡咱們的脖子。”


    王鶴壽心裏腹誹道:還不是你們在坐的,把持了工廠的生產,不給人留一點餘地?元禮那小子也真是的,知不知道,他在跟誰作對?


    麵上卻同仇敵愾地說:“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總要得點教訓,才曉得馬王爺是三隻眼。”


    汪伯年正要說話,樓梯口的隨從送過來一張紙條,他接過來一看,生氣地把紙條摔到地上:“真是的,謝掌櫃放出話來,棉花、棉紗、棉布的價格,統統提高兩成收購。”


    楊在燾也氣笑了:“這是下了決心,要同咱們搶貨了。”


    那位開織布廠的老板問:“那……咱們還買不買棉紗啊?”


    楊在燾說:“買!不買,你手上的訂單如何完成?”


    “可是,那價格,實在是太高,到時候織出來的棉布,諸位也要加點價,否則,小廠兩頭虧,隻能關門了。”


    汪伯彥說:“怕啥?咱們賣到海外的,給那些佛朗機人加點價就行了,隻要咱們掌握了貨源,價格還不是咱們說了算?”


    會上,諸位大佬一致同意:繼續搶棉紗,要給王衍爵那小子吃點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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