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院試考下來,秉辰二人蒙頭大睡了兩天,這才緩過來。


    幾日後放榜,秉辰居然考了院試第一!秉生也順利通過。


    袁家村又出了兩個少年秀才,喜得棋姐兒連忙差人迴去送信,要把這喜悅與阿爺和幺叔幺嬸分享。


    李茂也通過了院試,成績排在第四名,舜華知道他為什麽要陷害秉辰二人了。


    要是秉辰不能參考,李茂有可能考第一名。


    白鹿書院對學生們考中秀才,視為平常,考不中,才是不平常,所以,秉哲等人休息好後,又迴書院繼續學習去了。


    秉辰也第一時間,寫信向北京的焦學士,報告了自己成績。


    北京,紫禁城。


    大皇子朱常洛雖然出閣讀書,卻並沒有入住東宮,而是住在皇子所,每日的課程安排得滿滿的。


    按後世的時間算,早晨五點,就要起身往文華殿讀書。


    這天,正是焦竑講《尚書》中“維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恆性”的含義。


    焦竑講完,問朱常洛:“大皇子知道這句話怎麽理解麽?”


    胖子朱常洛答道:“迴先生,《中庸》有雲:‘天命之謂性,率性為之道’”


    解釋一下,前一句的意思是說:天帝將善道賦予下民,使民有常性,那麽,能順乎其道的,即為君子。


    胖子朱常洛迴答的是:人性是上天賦予的,人們要遵照人性,既上天的命令來做事,才能合乎道理。


    看來,朱常洛還是把古典經義都學通了的,能夠用一部經義中的原文,來解釋另一部經義中的原文,所謂融會貫通,就是這個樣子吧。


    焦竑稱讚道:“大皇子聰穎,學而能用,陛下知道後,定會十分開心。”


    朱常洛又提起舊話題:“先生,父皇高興了,會不會同意學生的請求,把瑞昌的兩個學童,調來給我做伴讀?”


    焦竑搖頭:“為了大皇子出閣讀書,朝臣們與陛下爭執了十幾年,大皇子要謹言慎行,不要讓大家的心血白費。


    挑選皇子們的伴讀,朝廷自有規矩,選勳的都是勳貴子弟,瑞昌兩位學童,既無功名,又出身農家,如何能成為皇子的伴讀?


    他們隻是大皇子偶爾遇到的玩伴。


    大皇子不如耐心等待,他們如讀書進學,將來也能為大皇子所用。


    如不能讀書進學,大皇子以後給他個富貴田舍翁,也全了這一段兒時情誼。”


    朱常洛沉默了,他知道,先生的話是肺腑之言,他不如皇三子,有一個受寵的母妃,深得父皇的寵愛。


    他和他的母妃一樣,在皇宮裏活得戰戰兢兢。


    “先生說得是,常洛失禮了。”


    焦竑歎口氣,不再說什麽,繼續講下一句。


    焦竑下值,在自己的書案上,看到一封九江的來信,那個叫袁秉辰的少年,果然通過院試,成了十五歲的少年秀才。


    正要跟阿哥一起,兄弟兩人同赴南昌,參加八月的鄉試。


    舜華也陪著秉哲兄弟到了南昌,下榻在貢院街的東來客棧,取紫氣東來的意思。


    棋姐兒也陪著秉生和林楠來參加鄉試,兩家人租了客棧的一個小院子,大門一關,沒有外人打擾。


    棋姐兒把家裏的廚娘都帶來了,每日在院子裏自己開火做飯,不為節省,隻為安全。


    舜華姐弟剛安頓好,就有客人來訪。


    原來是劉一燝來拜訪秉哲,進門就對秉哲說:“愚兄迴家探親,特來看看賢弟下榻的地方,是否清靜。


    愚兄家就在城內,如客棧不方便,就住到愚兄家去吧。”


    秉哲把他迎到客堂喝茶,一麵婉拒道:“季晦兄的好意,秉哲心領,隻因在下阿姐,也來陪我兄弟考試。


    此間院子是阿姐租下的,還算清靜,就不去季晦兄家裏叨擾了。”


    劉一燝早從秉哲嘴裏,知道他兄弟父母早逝,家裏全靠長姐當家。


    他一直好奇,這是一個怎麽的女子,能送兩位兄弟到白鹿洞書院求學。


    要知道,書院的學費、生活費和其他雜費加起來,是鄉村私塾的好幾倍。


    一般的農家,供一人上私塾,已經是要舉一家,甚至舉族之力,才供得起。


    沒有一定的家底,上不起白鹿洞書院。


    “哦……在下聽聞,賢弟的阿姐,是一位奇女子,既是來了南昌,愚兄改日要帶內子來拜見拜見,盡盡地主之誼。”


    秉哲說:“該是小弟姐弟去府上拜訪,哪能讓兄長操心?”


    劉一燝說:“你安心考試,她們後宅女子交往,不幹咱們男人的事。”


    看看秉哲住的院子,真沒什麽讓他操心的,為了不影響秉哲溫書,他喝完一盞茶,很識相地告辭了。


    棋姐兒正在舜華的房間裏,討論她九江商鋪的買賣。


    舜華送她的那個商鋪,棋姐兒賣的,全是外來的好東西,有北方來的毛皮、山參,還有南洋來的香料、藥材。


    九江府城的人都知道,要買正宗的犀角象牙,隻有到她的商鋪,才能買到好貨。


    舜華正在用她鋪子裏的銷售數據,教她做數據分析,就聽到有人來拜訪秉哲。


    二人趴到窗戶縫裏往外看,就見一個二十六七歲的男子,戴唐巾,穿一身黑底雲紋道袍,看那質地,應該是絲綢。


    一張四方臉,居然蓄了三縷胡須,氣質溫潤,一派儒雅。


    “這誰啊?”棋姐兒道,“這麽大年紀,居然跟秉哲一個小屁孩兒是朋友。”


    舜華打了她一下:“說什麽呢,秉哲明年就滿十八了。”


    二人繼續趴那裏,聽見秉哲稱“季晦兄”,舜華小聲道:“明白了,這人叫劉一燝,跟秉哲一起研習《易經》,所以交好。”


    棋姐兒說:“這也太熱情了些。”


    二人聽了一會,棋姐兒又說:“還要讓她夫人來拜訪你,這人別不是有什麽目的吧?”


    舜華道:“有什麽目的?人家一門同科三兄弟,全中了舉人,聽說他阿爹,做過陝西布政使的。


    這樣的官宦人家,對秉哲一個農家子,有什麽目的?


    我們一群孤兒,有什麽值得人家惦記的?”


    棋姐兒捂著嘴笑道:“哼,說不準,我就惦記著你那一萬畝荒地……”


    “原來是嫌嫁妝少了,我迴頭告訴大爺爺去。”


    二人說笑說,就把這話題岔開了。


    誰知第二天,卻收到了劉一燝妻子的帖子,說是,為了不打擾秉哲兄弟溫書,約舜華到一家名為“天茗閣”的茶樓喝茶。


    這一下,舜華相信棋姐兒說的,劉一燝對秉哲,真是有什麽目的來的,否則,也不會在考試前,這麽冒昧地邀請她喝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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