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麽大的事,關氏是肯定要知情的。


    榮壽院的上房裏,關氏坐在高背椅上,一言不發地看著跪在房中的趙璿,他身後立著的趙瑾亦是一言不發。


    迎春見狀,便支了兩個二等丫鬟去把院子裏的人都遣開,而後讓送夏守在外間,自己則在內間。


    四下裏已無人,關氏深吸了一口氣,失望地閉上了眼睛,沉默了半晌,才複又睜開眼來,恨鐵不成鋼地說:


    “你的腦子都長到哪裏去了?你在生意場上倒是風風火火,可是在別的事情上就跟沒開智的孩童一般!你想氣死我,氣死你大哥,是不是?”


    趙璿跪在地上垂著頭,一動不動。昨晚他已經體會過了大哥的雷霆大怒,嚇得一整晚幾乎都沒睡著,他心裏也擔驚受怕,生怕蘭溪姐姐真的會有危險。


    關氏見狀,看著跪地不起的小兒子,莫名地又想起了佟佳萱,忍不住接著訓斥道:


    “我早就說過,但凡鍾鳴鼎食之家的落敗,都是從根裏開始爛,一顆老鼠屎就能壞一鍋粥。當年,你媳婦擄走真拂冬,弄個假拂冬安插到我身邊,年前又三番五次地試圖謀害景明,鬧得家宅不寧!當初也是你口口聲聲相信佟佳萱,結果呢?如今佟佳萱才過世多久,你就好了傷疤忘了疼了,又去戳三房那顆老鼠屎?”


    見母親提起佟佳萱,趙瑾擔心關氏氣大傷身,便給趙璿遞了個眼色讓他趕快認錯。趙璿心裏神會,連忙道:


    “母親,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一定多長腦子,絕不會再犯今日之過了!可現在當務之急是怎麽救救姐姐啊,她已經被三叔那邊盯上了!”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趙瑾抄著手,並未垂眸去看趙璿,隻衝關氏道:


    “趙珩在明,我們在暗,他們有沒有看到我跟蘭溪、孫皓之間的其它事,都還不好說。”


    就在這時,吳清披著一件甘石色披風從外頭走來,和送夏簡單說了幾句,送夏便引了他走進內間。


    “見過老夫人,國公爺,二爺。”


    “怎麽樣?查到了嗎?”


    趙瑾看向吳清,吳清如釋重負地說:


    “查到了,珩老爺是在您迴京兩日後才抵達京城的。”


    看來,趙珩應該是真的安排了人手去藍田山蹲守,但是沒等到趙蘭溪,春耕節休沐也早已結束,他便迴了長安。可即便如此,趙珩也還是遲了兩日到衙門去。


    趙瑾今日一早便請孫皓幫他查一查趙珩是否告過假。孫皓是以孫峻生病為由提前告了假的,複工後要去吏部銷假,借此便能看到告假名單裏有沒有新增趙珩的名字。


    結果是沒有。


    趙珩的確沒有告假,他在工部當差極少在衙門裏坐著,多半都是東跑西跑去監工,因此隻要報一個外出監工,不會有人細查,那些上司也多半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會去查問,因為他們自己也懶散慣了,不想去招惹是非。假期迴來第一日,誰不想在家躺著睡覺呢?


    “瑾兒,你是不是已經有什麽計策了?”


    關氏站起身來,走到趙瑾跟前,趙瑾拱手,向關氏揖了一禮,沉聲道:


    “母親,兒身為鎮國公府家主,本應以身作則,孝敬長輩,教養兒孫。今日實屬迫不得已,不得不出此下策。”


    “母親明白,你且說。”


    “兒以為,當先下手為強,搶占在朝堂上說話的先機!”


    他和孫皓已經商量好了對策。


    ……


    翌日清晨的早朝上,禦史台寇勇參工部趙珩當值期間瀆職,玩忽職守,致使翻修的佛寺尚未完工就出現再次毀損,簷角的磚塊出現了脫落,附近過路的百姓險些被砸傷。


    其實這事兒已經出現了不止一次了,但是沒有人放在心上,總是得過且過。既然趙珩那兩日沒到崗,這個鍋就丟給他吧,反正翻修佛寺也確實是他負責的一項差事。


    而寇勇早就看不慣工部這幫廢物了,趙瑾使了點手段,把趙珩不在崗的事悄無聲息地送進了寇勇耳中。


    寇勇一向剛正不阿,竟是連一日都沒等,第二日就上了折子。


    老皇帝一心想著南巡,心思根本不在朝堂上,本想著無本退朝便是,誰知道寇勇突然參了趙珩。


    趙珩腿一軟,當即就慌了。


    “寇……寇大人,您可不能信口雌黃啊?您可有證據?”


    寇勇捋了捋長髯,抬袖直指趙珩,說:


    “初四那日,吏部的告假名錄上沒有你的名字,按理說你不是在衙門裏就是在外頭監工,可是你負責的三處差事都找不見你的影子。初四那日傍晚,翻修的佛寺又出現了碎石脫落,附近的百姓皆是證人!陛下若是不信,派人一問便知。”


    老皇帝聽得雲裏來霧裏去的,眯著眼睛問道:


    “寇卿啊,消消氣,你歲數也不小了!你說趙珩不在崗,那你可知道,趙珩在哪?”


    “陛下,據說這趙珩去了藍田縣逍遙快活,一直玩到初六才迴來!大理寺少卿趙瑾可以作證!”


    趙瑾聞言,眉頭跳了跳,連忙故作害怕地站出來,跪到殿中央,謹小慎微地說:


    “陛下,臣……臣確實在藍田縣見到了堂弟趙珩,可是臣已於初四便返京,並沒有誤了當值的時辰!”


    “哦?那你怎麽沒叫你堂弟一並迴來呢?”


    “迴陛下,我們堂兄弟早已各自成家,他也未必肯聽臣的,臣隻知道,臣返程的時候,他還沒走,可是臣並不知道他會誤工啊!”


    趙珩聞言,氣不打一處來,連忙慌不擇言道:


    “趙少卿,你我是一個祖母的堂兄弟,你不能這麽坑我!你何時在藍田跟我見過麵?”


    “趙珩,你還要狡辯嗎?還是乖乖認罪吧!”


    趙珩見趙瑾這般,頓時恍然大悟——趙瑾這是要先發製人了!


    心頭一顫,趙珩即刻便狗急跳牆道:


    “陛下,您應該先問問趙瑾為什麽要去藍田縣,因為……”


    他話未說出口,卻見趙瑾已先一步伏在地上磕頭,搶先道:


    “陛下,臣行事確有不妥!可是……可是這也不是臣一個人的錯啊!是孫皓!是他!是他非要喊著臣一起去的!”


    孫皓見狀,連忙也站了出來,跪在趙瑾身邊,裝作惶恐的樣子說:


    “啟稟陛下,原是臣近日聽聞藍田縣媚春閣有擅長絲竹的樂姬,犬子病愈後恰逢春耕節,臣想借此機會,多了解一下大理寺的老人兒,畢竟臣是新人嘛!聽聞趙少卿祖籍也在徐州,臣便邀請趙少卿去了藍田縣,約了一名樂姬,遊玩了幾日……”


    眾大臣們一聽,頓時忍不住笑出聲來,原來是去藍田找美女了!男人嘛,都過不了這一關!


    趙珩在一旁聽著,心中大為不解,父親明明告訴他,趙璿說趙瑾去藍田縣找趙蘭溪了,而他到了藍田縣見到那名女子才驚覺,她是嚴默的人。


    可是……可是孫皓為什麽又說那女子是樂姬?


    趙珩越想越糊塗,腦子幾乎轉不過來彎了。而這時,一直站在末處默不作聲的趙璃悄悄站了出來。他雖然一直不知道趙瑾在做什麽,但他能覺察到趙瑾今日怕是想收拾趙珩了。


    不論是非對錯,他心裏都是向著大堂兄的。


    趙璃也跪到殿中央,他身子不好,隻聲音虛弱地說:


    “陛下,臣也可作證。”


    趙璃聲音一出,孫皓和趙瑾連忙對視了一眼,這是在他們意料之外的,趙璃想幹什麽?


    趙珩聞言,連忙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問道:


    “你都看見什麽了?”


    “陛下,春耕節休沐期間,臣見到趙珩的父親去了趟鎮國公府,不知聽說了什麽,第二日趙珩便啟程離京了。當時,臣準備帶著犬子去京郊踏青散散心,在城門口還和趙珩打了個照麵。臣當時問趙珩要去哪,趙珩什麽都沒說,想來是聽說藍田縣有美姬,又不好意思直說……”


    趙璃這話倒是不假,他確實見著了趙珩離京,趙珩也確實沒說去哪。


    一時間,殿內安靜了。


    趙珩冷靜下來之後,也漸漸明白了過來,這是趙瑾的一計——他先下手為強,把該說的都說了,如今不管自己說什麽都來不及了,說得越多,越像是在狡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山河幾度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江小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江小雨並收藏山河幾度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