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宮裏會有大動靜。


    黛姬聽了這話,連忙上前急切地問道:


    “什麽大動靜?消息可靠嗎?”


    趙瑾白皙修長的手指拎起一旁的青瓷茶壺,手腕上下起落間,已斟好了三杯茶。他把茶水在茶桌上放好,又示意黛姬和趙蘭溪坐下說話。


    “別著急,我慢慢跟你們說。敬王成與不成,恐怕就在此一舉了。”


    輕輕吹開杯盞中的茶沫,熱氣升騰而起,茶香伴隨著熱氣在密室屏風後的茶桌上氤氳開,神秘感頓時席卷而來。


    黛姬和趙蘭溪對視了一眼,隻聽趙瑾緩緩開口道:


    “孫皓說,皇上已經放蕭妃出宮跟敬王團聚去了,聽說蕭妃要在敬王府住上好幾日。如今敬王也被解了禁足,而他在宮裏也沒有了軟肋,若想引發什麽變數,元宵節那日人最多、最混亂的時候便是最好的時機。”


    “敬王接連損兵折將,哪來的兵力再發起宮變?皇城中那麽多禁衛軍,敬王如何逃得出皇上的手掌心。”


    趙蘭溪忍不住心生疑惑,又接著衝趙瑾說:


    “再說了,皇上明知道隻有把蕭妃軟禁在宮裏,敬王才會有軟肋,不敢輕易造反,如今放蕭妃去敬王府,明擺著就是布好了局,等著敬王往裏麵鑽的。我們能想到,敬王自然也能想到。”


    黛姬慵懶地背靠著舒適的軟墊,伸手捋了捋自己的長頭發,看著趙蘭溪笑著說:


    “漂亮妹妹果然聰明,這楚王殿下和孫皓的意思難道是要將計就計?我隻知道楚王前兩日給我送來消息,說要吃藥裝病,躲過太醫的診脈,過兩日再慢慢醒來,難不成,殿下是想趁著這兩日做些什麽?”


    “不錯,殿下已經在行動了。”


    原來,楚王借著藥物的作用讓脈象暫時變得虛弱些,躲過了太醫的診脈,繼續裝作昏迷不醒的樣子,這樣便沒有人會懷疑到之後發生的事情會跟他有關。


    趙瑾接著說:


    “敬王在兵力大減的情況下自然不會帶人殺進宮裏硬拚。但是,倘若皇上在這個時候突然死了,又能把死因推到宣王身上,而楚王又是異族皇子且昏迷不醒,這皇位,自然而然地就落到敬王頭上了。”


    屆時,不管敬王之前有多少汙點,為了保住大梁的江山,眾臣都一定會推舉敬王登基的。


    黛姬聽了這話,倒是十分認可地點了點頭,托著下巴若有所思道:


    “以敬王的手段,想到這一點應該不難,硬拚對他如今的境況來說確實不利,若是直接讓老皇帝歸西,他還能有幾分勝算。隻是……敬王若想讓人刺殺皇上,該從哪入手呢?”


    元宵佳節是為上元,宮裏定會熱鬧至極,人多混亂容易出事,皇上必然會加強戒備。更何況皇上既然是等著敬王殺上門的,定是早就做好了萬全之舉。


    那麽,如何刺殺才能比較容易得手,同時又能嫁禍給宣王呢?


    趙瑾聞言,隻接著剛才的話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


    “對於敬王來說,這件事最關鍵的地方是要能把皇上的死按到宣王的頭上,不然他會功虧一簣,畢竟宣王現在比他得寵,皇上若沒了,群臣更樂意推舉宣王為太子。若說嫁禍給宣王,最好插手的地方就是宣王呈給皇上的上元貢品了。”


    上元節,各位皇室宗親都要給皇上獻上貢品,從外麵運進宮的東西自然都會經過嚴格把關,一一篩查,以免藏有謀害皇上的髒東西。


    但是,皇子是皇上的親兒子,如今宣王又正得寵,是太子的最佳人選,誰也不會想到宣王會在這個節骨眼兒給皇上投毒,掘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所以,那些宮裏的女官、太監對宣王巴結還來不及呢,又怎麽會真的對他帶進宮的東西細查。


    “你的意思是說,敬王極有可能在宣王進貢的貢品裏下手?”


    趙蘭溪仔細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地說:


    “可這一切都隻是你們的猜測,怎麽證明敬王確實有這樣的想法呢?”


    “楚王持續裝昏迷,但宣王此前一直知道楚王殿下已經蘇醒過來了,他如今替楚王守口如瓶,也是為了能和楚王秘密商談接下來的對策。前兩日,楚王殿下已讓宣王提高警惕,在運送貢品的途中故意露出破綻。”


    要的就是一個將計就計。


    宣王被楚王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又怕敬王真的會害自己,於是便按照楚王的叮囑,在運送江南名瓷的過程中放鬆了守衛。一路上似乎都沒有人跟來,也沒有什麽人做手腳,宣王這下是徹底放鬆了,以為楚王這迴實在是杞人憂天。


    可就在一行人歇在京城外不遠處的客棧裏的時候,一個衣著粗糙的漿洗女工躡手躡腳地走到後院安置的貨品中,拔下頭上的簪子,從中取出一把萬能鑰匙,不停地換著角度嚐試開鎖。


    宣王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待到那名女子把無色無味的透明藥水灑在瓷盤中、又成功用信鴿送出消息後,宣王的人立刻趕到,竟是人贓俱獲。


    宣王的暗衛們把消息截獲,在確認是給敬王送的消息後,又把消息原封不動地綁在鴿子腿上繼續送出,以免打草驚蛇,讓敬王發現被人識破。


    黛姬聽了趙瑾的敘述,隻長眉一蹙,忍不住站起身來,有些不悅道:


    “這期間發生了那麽多事,殿下竟然都不告訴我!”


    “皇上因為靖安侯世子謀反的事,本就對我懷疑一二,鎮國公府周圍指不定有多少雙眼睛呢,若是楚王這個時候屢次傳信於你,豈不容易暴露?”


    這也是趙瑾為什麽一直沒放趙蘭溪迴去的原因,這個時候趙瑾隻有按兵不動、老老實實去大理寺幹活才是最安全的。


    趙蘭溪仔細思索著趙瑾的敘述,也跟著站起身來,走到趙瑾身邊說:


    “宣王既然由著那女子把藥水倒在瓷器上才實施抓捕,看來楚王殿下是想讓宣王在宮宴上當麵揭穿敬王。畢竟,對於楚王殿下來說,皇上現在還不能死。”


    所以,那個客棧裏的女工就是有力的人證,怎麽能讓她開口說話,就成了關鍵的一步。


    “這就要看她是否有軟肋在敬王手上。比如父母,比如孩子。”


    趙蘭溪雙手倒背在身後,望著密室牆上跳動的燭光,沉聲道:


    “倘若這個軟肋掌握在我們手中,她自然會為我們說話。”


    趙瑾看向趙蘭溪,連忙補充道:


    “宣王對那女子初審了一下,她什麽都不肯說,一拿下口中的絹布就要咬舌自盡,現在隻能堵著嘴。”


    “這不難!”


    宣王這個蠢貨!趙蘭溪在心中腹誹了一下,便把從前在嚴默身邊耳濡目染的那一套搬了出來。


    “可以在她隔壁的囚室裏演幾出戲,比如說審一個被打得遍體鱗傷的犯人,再讓人扮演他年邁的父母在旁邊哭著探視,勸他迷途知返;再比如說,審一個年輕力壯的青壯年,讓他的妻子抱著嗷嗷待哺的孩子跪在一旁苦苦哀求獄卒,被獄卒按住毆打。你們隻需找幾個會做戲的,定能演得八九不離十。然後便可看看哪種情景會讓她突然動容,或情緒崩潰。”


    趙瑾正欲感歎趙蘭溪此招甚妙,卻見她掂了掂衣袖,又踱著步接著說:


    “實在不行啊,還有辦法!找人給她把脈,看她是不是中了毒,那麽解藥定然是敬王威脅她的東西,或者看她有沒有生過孩子,那麽孩子也極有可能是她的軟肋。”


    審案嘛,有的時候不能一味來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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