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內,國軍傷亡以十萬計,一個營、一個團甚至一個旅,眨眼間就湮滅在烈焰灼燒的熔爐中。


    戰前,部分國軍部隊雖進行過陣地防禦戰演練,但遠比不了真實戰場的慘烈程度,即使占據兵力優勢,怎奈日軍訓練有素武器裝備精良,幾處重要據點接連失守,戰線節節敗退,但也有例外,宋凱峰所屬的某獨立旅就堅守陣地五天五夜,沒讓小鬼子前進半步。


    宋凱峰率領的加強連除五人犧牲、三名重傷和幾名輕傷員外,仍保持著較為完整的作戰建製,歸功於宋凱峰的指揮部署,父親宋啟昌的那句家訓“隻要人活著就有希望”已深深刻在宋凱峰心中,對於生死一線間的戰場尤為重要。戰鬥打響第一天,連長就身受重傷被送往後方搶救,作為副連長的宋凱峰臨危受命負責指揮作戰。


    淞滬會戰爆發前夜,也就是宋紫嫣和任陵生抵滬當晚,宋凱峰所屬的獨立旅奉命駐紮在日本豐田紗廠外的防禦陣地,這裏就是前幾日發生的虹橋機場事件所在地,成為了淞滬會戰的導火索,而整個事件的幕後策劃者之一,正是宋凱峰的老對手澀穀平介。


    澀穀平介從蘇州返迴日本後,遂將幾年間搜集獲取的重要情報匯報給軍方,七七事變後,日本企圖侵占整個中國的野心已昭然若揭,而上海是經濟和金融中心,隻要占領上海,然後沿長江流域一路向西推進,華東華南華中乃至整個中國的大部分土地將唾手可得,因此,日軍情報本部很快將澀穀平介派往上海日本駐軍基地,密謀策劃侵滬事宜。


    早在一九三二年“一二八”事變後,根據《淞滬停戰協定》的規定,上海被劃為非武裝區,中國方麵僅駐有兩個保安團以及地方警察,而租界並不受協定的限製,因此日軍一再向租界內的虹口、楊浦、閘北等地區增兵,航母戰鬥群和戰列艦也赫然部署在東海靠近近海一側,甚至停泊在黃浦江入海口。


    八月九日下午,從上海閘北區豐田紗廠,日本海軍陸戰隊兵營內突然駛出一輛敞篷軍用汽車,駕駛者為一等兵齋藤要藏,旁邊坐著的是大山勇夫中尉。


    汽車沿著虹橋路由東向西,開足馬力疾馳,虹橋路的盡頭,就是虹橋機場的大門。眼見汽車越來越近,正在站崗的國軍士兵頓時警惕起來,一麵向上級報告,一麵將子彈上膛。


    汽車逼近機場大門,哨兵向空中鳴槍示警,在接連突破兩道警戒線後,在第三道警戒線前被國軍保安團猛烈開火擊斃, 大山勇夫身中三十餘彈而亡。


    就此中日雙方展開交涉,中方認為此二人是受有自殺任務而導致的事件,日方則將全部責任歸咎於中國軍人濫殺無辜,而所有人都瞧得出日方手中拿著的依舊是那套老劇本,關東軍在華北搞了七七事變,上海則由日本海軍負責搞點大事情,很快雙方談判破裂,戰爭爆發。


    加強連所處的位置是整個防禦陣地的核心區域,中部是一座廢棄的兩層紅磚小樓,兩側是延伸十幾米的圍牆,宋凱峰駐防的第一時間就仔細勘查了陣地周圍的情況,這裏的最大優勢是地勢之便,陣地東側是一片泥澤,剛剛下過幾場暴雨,步兵很難通過,就算是車輛和裝甲部隊,也有陷在泥中的危險,西側則是另一支國軍駐防部隊,而小紅樓麵對的正是通往閘北城區的主幹道。


    宋凱峰趴在小紅樓二樓天台的隱蔽處,手持望遠鏡觀察著對麵敵軍陣地的部署情況,雖然中日雙方尚處於談判階段,但宋凱峰從日軍陣地部署和物資調配等變化作出判斷,小鬼子正醞釀著全麵作戰的準備。


    宋凱峰將親手繪製的日軍陣地布防圖揣起,召集各排排長和機槍排、迫擊炮排以及偵察班、工兵班負責人,在地下室的掩體內召開作戰會議,連長讓宋凱峰分析敵我雙方的形勢。


    宋凱峰的縝密分析和對戰局的判斷令所有與會者歎服,連長乃心胸寬廣之人,是他向上方請命破格提拔宋凱峰作為他的助手,宋凱峰的名聲早已傳遍全營乃至整個獨立旅,雖入伍隻有兩年多光景,從未參加過正式戰鬥,但在日常的戰備訓練和實彈演習中,宋凱峰的智慧與膽識發揮得淋漓盡致,德國教官不止一次誇獎過宋凱峰,並預言宋凱峰將來定會成為一名出色的國軍將領,小諸葛的美譽就是對宋凱峰最大的褒獎。


    宋凱峰感謝連長和全體戰友的信任,誓言人在陣地在,隻要加強連還有一名士兵活著,就不會讓小鬼子踏過一寸國土,官兵們的士氣瞬間被點燃,聆聽著副連長的周密部署。


    宋凱峰首先命令工兵班構築防禦工事,他已研究過陣地所在地的建築工程圖紙,地下幾米處就是連接閘北區的地下水管網,路兩側是汙水渠,這為鞏固防禦工事提供了絕佳條件,命工兵班趁夜幕進行挖掘,土石方堆築在壕溝和磚牆外圍,目的是將整個陣地的地上地下打通連接成網,最後他向工兵班班長部署了一項秘密任務。


    接下來是迫擊炮排和機槍排,兩位排長聽完命令互望了下,過往從未收到過這樣的作戰部署,但二人很快向宋凱峰和連長敬禮,一定完成任務。


    各排排長也各自領命分頭部署,宋凱峰最後讓通訊班時刻保證電台和電話線路的暢通,他清楚一旦開戰,日軍一定會率先用炸彈覆蓋整個陣地,必須保證與旅部的通訊聯絡。


    當晚,連長和宋凱峰一直留在作戰室,午夜時分炊事班端來兩碗熱湯麵和一罐豬肉罐頭。


    “凱峰,坐下吃點吧,小鬼子不會這麽快打過來的。”


    宋凱峰凝視的目光從牆上掛著的地圖上移開,走到桌前坐下,說:“出其不意是日軍最為擅長的作戰方式。”


    連長夾起麵條放進嘴裏嚼著,問了句:“你覺得一旦開戰,我們能守多久?”


    宋凱峰用筷子慢慢提起一根麵條,迴道:“旅部的命令是越長越好。”


    連長點點頭,說:“以你剛剛的部署,是做好持久戰的準備了。”


    “這是我們的地盤,占據天時地利人和,正義之戰一定會取得最後的勝利。”


    連長輕笑下:“倘若委員長和國防部的高官們都能像你一樣,也不會眼看著東北、華北先後淪陷,屎都拉到上海灘了。”連長是鄉下人,話糙理不糙。


    “我們是職業軍人,服從命令,保家衛國。”宋凱峰邊說邊吃起來。


    “哎,我聽說你入伍前曾殺死過一名關東軍中佐?”


    宋凱峰抬頭望向連長,笑著迴道:“這個秘密終於不用再保守了。”


    “是啊,七七事變後,委員長不得不接受聯共抗戰,你這個手刃日本軍官的英雄,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上陣殺敵了。”


    “這是我的畢生夙願。”


    “嗯,中國的年輕一代都能像你一樣,一定不會亡國。”


    宋凱峰被感動,說了句“謝謝”,低頭吃著。


    連長把罐頭挪到宋凱峰近前,說:“聽說第二梯隊的作戰參謀任陵生是你妹夫?”


    “連長,你應該去情報部門工作。”宋凱峰笑著說。


    連長笑笑,迴道:“讓你做我副手,當然要全麵了解情況,聽說任陵生的叔叔是國防部二廳的情報處處長?”


    宋凱峰點點頭。


    “那任陵生應該去藍衣社特務處啊,幹嘛要當個沒有實權的作戰參謀?”


    “任陵生和我有一樣的抱負,上陣殺敵才更痛快。”


    連長晃了晃腦袋,說:“我覺得你們倆不是一類人。”


    宋凱峰望向他等待答案。


    “我雖沒和任陵生共過事,但軍中早有他的傳聞,說任陵生是幹特工的料,國防部遲早會把他調走的。”


    宋凱峰嘴角微翹,繼續吃起來。


    “不過這樣也好,妹妹嫁給他至少不用像擔心你我一樣,今夕吃了這碗麵,誰曉明朝會否再拿起這雙筷子,哼,哪個扛槍打仗的士兵,背後沒有擔驚受怕的親人呐。”


    宋凱峰低頭吃著麵條,腦子裏想的全是母親、父親、弟弟和妹妹,他為不能參加宋紫嫣的婚禮而遺憾,更希望紫嫣能勸說任陵生不要來到前線,祈盼妹妹永遠生活在幸福之中。


    八月十三日,戰鬥打響第一天。


    漫天的炮彈像冰雹般砸在陣地上,士兵們早已躲進地下掩體,隻留兩處用偽裝網遮蔽的觀察哨,哨兵觀察著對方陣地的一舉一動,十幾架日軍轟炸機編隊從頭頂掠過,彈倉並沒有打開,也許是雙方陣地距離太近,亦或是飛往轟炸城區內更重要的戰略目標。


    炮擊過後,一個中隊的日本兵在裝甲車和坦克的掩護下摸向濃煙四起國軍陣地,一輛八九式坦克在前麵開道,或許是掌握了國軍的武器裝備根本拿厚厚的坦克裝甲沒有辦法,因此履帶飛轉,直撲而來,剛走了幾米遠車頭一沉紮入深溝中,車體內的日本兵不知發生了什麽,跟在坦克後麵十幾米外的步兵似乎發現了什麽立刻臥倒,一排迫擊炮彈唿嘯而來,坦克車被擊中,炮塔被炸飛,車身冒著火斜栽在深溝中。


    工兵班奉宋凱峰的命令,幾夜時間就把原來一條橫在陣地前的排水溝挖掘成一條反坦克塹壕,上麵用樹枝浮土等進行掩蓋,可憐那輛日軍負責衝鋒的坦克一炮未發就變成了一堆廢鐵。


    此刻,日軍才意識到對麵國軍陣地早有準備,絕非情報提供的那般不堪一擊,在一名中佐的指揮下士兵們分散開來發起攻擊,裝甲車和坦克無法過溝,士兵們紛紛跳下車,試探著魚貫跳進溝裏,用日語相互傳遞著信息,溝裏沒有埋設地雷可以安全通過,沒想到第一撥爬出溝沿的日本兵剛邁開步一腳踩在地雷上,瞬間火光四起血肉橫飛,血唿啦的胳膊大腿等殘肢落在仍趴在溝裏的士兵身旁,嚇得他們連同後麵的日本兵轉身跑迴陣地,就這樣宋凱峰的部隊沒開一槍就打退了日軍第一次進攻。


    日軍顯然是輕敵了,沒想到國軍竟會挖掘反坦克戰壕,卻又不按常理出牌,在溝外側埋設地雷,二十分鍾後小鬼子開始了瘋狂反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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